所以,自大唐立国以后,韦杜两姓家族势力开始进入鼎盛时期。
两大家族皆是尊经义以获仕,家族好礼向学之风盛行。
族中子弟或参军抗敌以守边疆,或牧治州县抚以百姓,或执掌御台规治天下,可谓文昌武盛。
韦府。
韦巨源端坐堂上,一手抚着颌下不长的胡须,一手用指节轻轻敲打着面前的案几,凝神沉思。
其长子韦安嗣坐于下首一侧,身披锦袍,腰缠玉带,一表人才,却是有些神思不静。
一位精干的四旬中年男子垂手立在堂中,正汇报着最新得到的消息。
“陛下刚刚下旨,于城门处张贴皇榜,言及为了感谢和表彰士绅大力救助瘟疫灾民的善举,特祷告上苍,于渭水之河畔立一石碑,遣大儒孔颖达持笔,于一日之后,将所有募捐钱粮的有功之士名字、事迹镌刻于石碑之上。”
中年男子汇报时语调浑厚,叙述十分清楚。
听到此处,韦巨源微微睁开眼,皱着眉头,似是对着中年男子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此举何意?”
韦安嗣倒是急不可耐地想表现一番,插话道:
“如今灾民众多,必是陛下看募捐甚少,可朝廷又无力施救,心急如焚之下,想以此法鼓励世家富户,踊跃捐赠。”
哼,陛下也太想当然了。
当初陛下在朝议中提出募捐,就受到众多世家子弟的反对。
所以募集到的钱粮甚少!
如今即便真有好婺虚名之辈想要借此出名,也只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城中士绅皆已暗通款曲、同气连枝,必不会再捐募。
其余富户便是有心,也不敢触碰士绅的楣头,即便捐,也不会捐多少钱粮!
站立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也赞同这个说法。
“大少爷言之有理,此应是陛下无奈之举,老爷不必过于在意。”
韦巨源枉如没听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睛。
半晌过后,韦巨源睁开眼睛,脸上无喜无悲,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这招,可真是妙啊!”
妙?从何说起!
韦安嗣与中年男子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
韦巨源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大儿子,心中叹息。
他这个长子其实头脑才华皆是上上之选。
可没有经历过风雨,性子太过漂浮,遇事莽撞毛躁,恐非是能支撑韦氏家业的良才,还得多磨练才是。
他们这一房属于京兆韦氏嫡支,但是韦氏枝繁叶茂、脉络繁杂、家族庞大。
便是同族之间也是明争暗斗,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连皮带骨的给吞下去。
看起来,只能期望李二手下留情,毕竟他们韦氏与皇族可是联姻。
宫中的韦贵妃,便是他的女儿,如果能在李二身边吹吹床头风,起码能保住荣华富贵。
至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果这个长子再不长进,怕是奢望了!
第二十七章 太特么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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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巨源心中念头百转,但还是对着韦安嗣孜孜不倦的教导,耐心讲解。
“陛下此举,看似无奈之下的鼓励政策,实则暗藏玄机,却是让世家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入其毂中。”
见到韦安嗣仍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其中深意,只好继续说道:
“我且问你,此次朝廷募捐,世家一共募捐了多少?韦府捐了几何?”
韦安嗣沉思了一会儿,挠挠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世家一共具体捐了多少不清楚……”
听说朝廷募捐以后,总共也只是募捐到钱粮计3万贯左右。
依我估计,世家捐了差不多一万贯左右,这个数据应该相差不大。
至于我们府上捐了多少,这个倒清楚,府上捐了300贯,还是世家当中捐得最大的一笔。
说完,韦安嗣看向中年男子。
韦府,平日里都是中年男子收集信息,自是很清楚,于是说道:“大少爷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呃,世家一共才捐了一万贯?那也太少了!”
听到这数据,韦巨源都不由一楞。
虽然当初长安世家暗通曲款,大家都一致抵抗朝廷的募捐,但也是朝廷推行的义举。
毕竟是陛下带的头,士绅才捐赠这么点钱,确实有些不地道!
自己府上捐了300贯,就已经是世家的榜首。
所以世家的捐赠,对于陛下,对于朝廷来说,还不如不捐呢,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对于眼前的长子,韦巨源感到深深的担忧,整日里只知道与一群狐朋狗友鬼混,要么寻花问柳,要么吟诗作赋。
对于时局的发展以及形势的判断根本没有敏锐的观察力。
这怎么放心把家业交到他手上,顿时气由心生,语气严厉的训斥道:
“以后不准再出去与朋友鬼混,整日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等我死了,你凭什么撑起府门?”
韦安嗣好似根本不惧怕韦巨源,反而一脸笑嘻嘻的回道:
“您老身体好着呢!再说了,妹妹在宫中可是仅次于皇后的韦贵妃,即使以后等您百年,不还是有妹妹护着,如果妹妹以后更进一步,子子孙孙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有什么好担心的?”
韦巨源顿时大怒:
“混账的东西,你以为我们韦氏一族能繁衍至今,长盛不衰,哪怕是改朝换代仍能屹立不倒,是靠着所谓的皇家宠信?靠着女人的袒护?”
韦安嗣不由一楞,又反问道:“难道我的说法有错么?”
韦巨源冷哼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了韦安嗣一眼。
“咱们韦家凭持的,是诗书,是名声,是韦家子弟在边关的热血……”
读书才能明理,名声可以传家!
历代君王从不敢大动世家,你知道是为何?
是因为只要动了世家,便会引起动荡,无数百姓生出异心!
为何关中百姓会心向我韦家?
是因为我们韦氏一门名声好,丰年不增赋,灾年施粥铺!
所以只要在关中,只要我们韦氏一族一声令下,跟随的百姓何止上万。
这也是我们立足之本,也是皇家不敢动我们的原因!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喘了口大气,猛的喝了一口茶水,又继续道:
“陛下有句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君王,更适用于一个千年传承的家族。
我们韦家历朝历代从未对身边的百姓做丧尽天良的事!
所以,即使无数昌盛一时的世家倒了,可我们韦家依然昌盛不衰!
现在,你可明白了陛下立功德碑的用意?
韦安嗣沉思了一会儿,从头到尾捋了捋自己老爹说的话,很快便想明白了。
他不是笨蛋,相反还极为聪明,只是有父亲韦巨源撑着,所以从没下功夫去想这些事。
毕竟,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与朋友去青楼喝喝小酒,听听曲。
前前后后这么一想,顿时惊诧道:
“陛下这也太阴了!”
见到儿子想明白,韦巨源也很是欣然。
这个长子虽然性子漂浮了一些,好歹脑子不笨,还有雕琢的余地。
“这要是把我们韦家捐赠三百贯往石碑上那么一写,满城百姓该如何看待我们?关中百姓如何看待我们……”
此次天花瘟疫,死者不计其数,甚至很多百姓失去了家中主要劳动力。
现在春耕刚刚结束不久,如若需要撑到秋收粮,这可是还有几个月时间,需要大量的钱粮!
当初朝廷号召世家富户捐献钱粮用于赈灾。
因众多世家暗中作祟,我们韦家就捐了三百贯,虽然是众多世家中捐最多的,但这也是为富不仁!
如果传扬出去,韦家的名声可就彻底败坏了!
这石碑乃是朝廷所立,只要大唐不灭,石碑就得一直立在那儿,谁敢动?
到时候我韦家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这也太狠毒了!
到底是谁想出来这么阴损缺德的招数?
韦安嗣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气愤。
如此一来,韦家岂不是要彻底背上‘为富不仁,性情冷漠"的罪名?
如果一旦韦氏出事,百姓谁还肯依附在韦家之下。
数代人辛辛苦苦堆积起来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听到韦安嗣的分析,韦巨源欣慰的点了点头。
此时,中年男子也顿时傻眼了,这立了一块破石碑,背后居然那么多的道道!
于是赶紧说道:“这不是还有一天时间么,咱们要不要再捐点,只是如果我们带头捐了,那其他士绅会不会有意见?”
韦安嗣顿时恍然醒悟:
“对呀,还有一天呢!捐,赶紧捐!那个……”
说道此处,他不由望向父亲韦巨源,毕竟,当家做主的可是自家老头。
况且一旦韦氏出头,可能会引起其他世家的针对。
怎样权衡利弊得自家老头拿主意才行。
这真是捐也不是,不捐也不是,有些难办。
韦巨源看了儿子一眼,淡然说地道:
“当初大多世家不想给朝廷募捐,并不是不想管受难的百姓,大家只是不想自己出钱,却让朝廷得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