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愣了下,撇撇嘴,开始算起面包。
许墨则是思考起来。
立德…
这两个字不得不让他想起一个人“阎立德”,他对大唐并不是很熟悉,但身为一个建筑人,不可能不知道阎立德。
说起阎立德,不得不提起他那个更厉害的弟弟,阎立本,唐初第一画家、建筑家。
阎立德虽没阎立本那么有名。
但他所主修的永安宫、翠微宫都是课本上鼎鼎有名的案例。
这样的能人巧匠…
就不用自己再去督工了吧。
“不了,李二郎推荐的人,我放心。”许墨想了想,趁着魏征还在算牌的功夫,在图纸上细细写了一些注释,卷吧卷吧,塞入魏征袖子里。
“到时候你把这图纸交给立德兄,让他照着来就好。”
“工钱多少,他直接同你说,我直接给钱就行。”
魏征愣了下,瞥了瞥自己鼓鼓囊囊的袖子、又瞥了瞥许墨,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思绪在嘴里咀嚼,许久后才吐了出来:“你倒是够信任二郎的。”
“那是,我跟你说,二郎这人一看就不一般。”许墨点着头,随口应付起来,“人中龙凤、天资不凡,一看就是个成大事的人。”
“像这种人,最重情重义,我是最相信他。”
魏征一挑眉:“店家还会相面?”
“哦,不会。”许墨摇头。
“那你这么说。”魏征也跟着摇头,一脸的不信,在许墨展现出那么多的手段后,相比于许墨不会相面、他更倾向于许墨会。
只是他懒。
所以就像诗词那样,随便找一个借口,敷衍过去。
许墨一脸诚恳:“我真的不会,我只是随口说的,我总不能直说督工太累了,我不想干这活吧。”
魏征冷笑两声。
这不还是直白地说出来了?
啐!他就是从这里跳出去,死在外面,被绿毛鸡的腌物淹死,也不可能再信店家的这张嘴。
“对了,那门神像,是让立德画的吗?”许墨一摆手,转移开话题。他是真的不会相面,甚至觉得这东西有些荒谬。
是有不少人面由心生,但…根据一个人的一张脸,就能详细地断定这个人将来会如何,他是真的没法去相信。
“是他。”魏征点点头。
阎立德也是大唐有名的画师,虽比他弟弟还是稍微差了那么一些,但也是一位名师。
许墨搓了搓手,眼里发光。
白嫖一位名师的画,魏征干得漂亮啊,看来以后绿毛鸡要是想骂他的时候,自己得拦着点了。
麻将打完、晚饭吃完。
魏征裹着图纸,奔赴阎家府上。
“玄成公,此时造访,所为何事?”书房里,阎立德恭敬向魏征问候起来。
魏征挥挥手:“陛下昨日不是同你说了,要你去帮一人建造宅院?”
阎立德点了点头。
“今日我便把图纸带来了,你且看看如何?”魏征开门见山,直接说清自己的来意,从袖子中把图纸掏出来,平摊开摆在桌上。
第77章 阎立德:看图纸太沉迷,忘了时间
图纸?
阎立德点点头,探头看了过去。
只第一眼,他就失神地愣住,忙往后退一步,打开门朝门外的仆人吩咐道:“快去请二郎过来。”
仆人连连点头,见自家大郎如此脸色,小跑着便去了。
魏征失神一下,有些惊讶阎立德的反应:“立德何故如此,这图纸有甚玄妙之处?”
来的路上,他也看了。
除了详细一些、线条画得有些立体感,其他也没什么让他觉得太过玄妙、奇异的地方。
阎立德看向魏征的眼神很是炙热:“玄成公,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宇文家的?”
他说的“宇文家”并非是指宇文士及那一脉,而是指“宇文恺”的后人。
这位宇文恺,是隋时第一建筑名匠,长安、洛阳这两座城就是出自他之手,紫薇、太微这两座洛阳的宫城,也是出自他手。
说他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名匠,阎立德是信服的。
“哦?这图纸有何出彩之处?”魏征摇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问了起来。
阎立德看着图纸,吐了口气:“这图纸,倒没什么特殊之处,唯四合院式,多机巧、灵敏之处,远胜当今罢了。”
魏征一挑眉。
远胜当今…这叫没什么特殊之处?
阎立德还在继续说下去:“让愚震惊之处,便是所做图样之法,有章可循,若其中细节之处,著作为书,可为天下匠人开辟先河,日后再建居所、宫闱,普通人家有此样式,也可建筑成功。”
说着,阎立德顿了下。
“其大抵是可以媲美鲁班先贤于匠人的贡献的。”
魏征大惊失色。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甚至…高过头了,远远高出他的想象。
阎立德丝毫不以为意,还觉得自己评价有些不够中肯。
匠人虽然是一门好手艺。
但…向来是口口相传。
鲁班为匠人宗师,可他传下来的《鲁班书》和匠人基本没什么关系,里面多是些奇淫邪术,什么先死老母法、起九龙海水法,总之一点都不正经。
匠人可遵循的设计标准、规范、材料乃至于等级制度、艺术形式,都没太好的统一。
简单来说。
厉害的匠人,实力是大师级的,可整个匠人的水平、乃至建筑这个专业,他们连门都没能入得。
许墨给出来的图纸,首当其中,就规定了各部位零件的大小、木材的选用。
他的思维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就像中央集权王朝制度碾压了原始部落一般。
“真有立德说的如此?”魏征慎重地问了一句,面色严肃。
阎立德点点头:“真有如此,此事是我兄弟二人极力想要促成之事,不过…我二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迄今不能。”
说到这,他也有些惋惜。
虽然他们在匠人技艺上,已经称得上是冠绝大唐,但…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正经匠人。
在书画、政治上,也颇有建树。
匠人是一时的,哪怕自己匠人技艺天下无双,可若是孩子在匠人技艺上没什么天赋、没那么出众,那就完了。
宇文恺闻名天下,可他的后人呢?
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寒门了。
他们是不想让自己的后人也如此,除了工匠技艺之外,他们也涉足其他领域,至少…不能让工匠世家的名号,落到自家头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们在工匠上的造诣虽高,可投入的时间和心思并不多。
“玄成公,别卖关子了,快些说,是哪位大家之作?”阎立德又紧忙开口询问起来,生怕魏征又转移了话题。
魏征依旧没回答,只是问了个问题:“你知道,陛下是让你助谁建宅?”
阎立德迟疑了下:“好像是一位叫许墨的郎君?是东市一家名为大唐超市的掌柜?”
魏征点了点头。
阎立德呼吸紧促起来:“不会就是他拿出这图纸的吧。”
魏征又点了点头。
“那郎君不才双十年岁?怎可能有此手段。”阎立德摇了摇头,“他身后定有高人相助,玄成公,劳烦您帮忙询问……”
他的话没能说完。
魏征挥手打断:“没有别人,就是店家一人。”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双眼:“这些日子,我亲眼所见,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把这图纸画好的。”
阎立德愣住。
正此时,阎立本赶来, 推门而入。
“兄长,发生何事?” 阎立本开口询问,看到魏征,愣了下,忙和自己儿子作揖,问候了起来。
阎立德招招手:“二郎,来看看,看看这份图样。”
阎立本是比他兄长还要更优秀的匠人,只看了一眼,就和阎立德一样,发现了这张图纸上的特殊之处。
他们俩人小声讨论起来。
遇到自己感兴趣、又突破了自己知识范畴、还能看懂的东西,人们总是会陷入一种忘乎所以的境界里。
魏征几次想插口。
但插不进去,他对工匠技艺一窍不通,看着他们俩人越发忘乎所以、越发手足舞蹈,轻轻叹了口气。
同门外仆人吩咐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明日还有朝会,他可不能在这耽搁下来。
这俩兄弟,一讨论,就讨论到天亮。
连朝会都忘了。
直到朝廷传唤,在奴仆的提醒下,他俩人才醒悟过来,大惊失色。
唐代对缺勤这件事,惩罚极为严苛。
依唐律所言,祭祀朝会失昏违仪,笞五十。鞭打五十,这可不是什么轻松事,万通现在还在牢狱里躺着,只留半口气喘着。
他们虽然惩罚只有五十下,主罚的人也不是许墨,但…他们身子骨也没万通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