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刑?”听到这个刑罚,司马迁彻底绝望:“请让陛下将我赐死,我司马迁宁死也不受这等屈辱。”
腐刑就是宫刑,要切除男人的象征。
“赐死不赐死的又不是我能决定的。”狱史淡淡回了句,然后拿出一把匕首,将匕首在火炭中炙烤,并对司马迁说道:“算你走运,这些年国库缺钱,所以陛下改了律法,所有罪犯,只要交钱就可以赎罪,不用坐牢。”
“腐刑的赎罪金是五十金,也不多,你呢,好歹也是个太史令,跟县令刺史一样是六百石,这点钱应该还是有的,不过嘛,嘿嘿,懂的,这牢里都有规矩,五十金只是朝廷的,你还得额外再交三十金给我们这些人,一共呢,就是八十金。”
狱史贪婪地看着司马迁,靠着这种方式,他们这些人也捞了不少钱。
“八金我可能有,八十金我真的没有。”听到可以用钱赎罪,司马迁一开始还是很高兴的,但听到要八十金后,他顿时欲哭无泪。
司马迁为官清廉,况且太史令这个官职也就是写写历史而已,根本没有油水能捞,九卿里,油水最多的就是桑弘羊的大司农,大司农里,油水最多的又是他的老师王长炯现在在任的盐铁监。
为官清廉是一方面,再加上他不肯给其他人写好话进史书里,所以得罪了很多人。
经常有一些权贵要求司马迁在史书里吹嘘他们,让他们流芳百世。
但司马迁都拒绝了,他或许会因为史料信息不全而记载错误,比如车骑将军王长治列传。
但绝不会因为接受他人的威逼利诱而故意记载错误。
也就是,他的史书里,即便他自己也知道很多地方只是自己的猜测,很多地方可能也写错了,但这些都是无心之过,不是故意写错的。
这样一来,很多权贵也记恨上了司马迁。
“不会吧,我的太史令,八十金你都舍不得?难道你真的不打算要自己的男儿身了吗?”狱史有些生气,他不相信当官还有不贪的,他也是老油条了,见过的官员成百上千,哪怕三公九卿这种大官也见过些,这些朝廷官员各个都是表面两袖清风,实际却贪得家财万贯,真正的清官还真没见过几个,这个司马迁好歹也是六百石的中级官员,就算不是贪官,也应该认识些有钱的权贵,找那些认识的权贵借点不就行了吗?
“我真的没有八十金,能否先放我出去,以后我省吃俭用,用我的俸禄来凑钱,过个十几年时间,慢慢凑足八十金给你。”司马迁恳求道。
“疯了吧你!”狱史大怒:“不给钱还想让我放你出去,白嫖?”
说罢,狱史便拿着那把火烤过的匕首准备对司马迁进行腐刑。
“苍天啊,为什么要让我司马迁经受这样的折磨?”司马迁绝望了,只能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拷在刑架上,根本无法反抗。
就在此时……
“住手!”
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白发老者走进来,厉声喝阻了狱史。
“嗯?”狱史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眼身后那个白发老者,在看到那个白发老者手中的令牌后,连忙笑着恭敬道:“原来是盐铁监,失敬失敬。”
“老师?”
司马迁大喜,看来自己应该是有救了。
“太史令的赎罪金是多少,我出。”王长炯平日里从来不敢出头,生怕得罪人,今天为了自己最喜爱的学生,不得不硬气一回。
辽东王家虽然是寒门,但钱是真的多,属于寒门中的顶级寒门。
一般的公卿世候家族都不敢说自己比王家富裕。
八十金,对于为官清廉的司马迁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对于天天搞走私贸易、拥有五十万亩良田、两万多佃农、一百多座豪宅、五十多艘商船、几十个海外岛屿、四万多农奴、好几个酿酒作坊、好几个冶铁厂、好几个盐场、好几个渔场、数不尽林场的辽东王家而言。
这八十金不过是一点小钱罢了,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不止花费八十金。
王家的政治地位几乎完全是靠钱砸出来的,用钱给家族子弟开路,让他们在仕途上一帆风顺。
那个狱史知道盐铁监是个油水很多的差事,于是趁火打劫:“太史令司马迁的赎罪金是一百金!”
他临时又增加了二十金。
“刚才明明还是八十金!”司马迁大怒,王长炯是来救他的,他不能让自己的老师白白多花冤枉钱。
“无妨!”王长炯对司马迁笑了笑,然后对狱史说:“一百金太重了,我不方便带在身上,过些时日你到我王家豪宅来取。”
说罢,又补充一句:“这段时间,你不可虐待太史令,当好生伺候。”
“好嘞!”狱史很高兴,有钱赚就行。
随后,狱史屁颠屁颠地吆喝着一群狱卒给太史令司马迁端茶倒水,还吩咐一个狱卒去长安集市上买点好酒好菜。
这时,王长炯也走到司马迁身边对其安慰道:“子长,你先在这监牢里苦上几天,过些时日你就能出来了。”
“老师……”司马迁很感动。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便是刚才即将面临腐刑的惩罚,他都没有落泪,可现在,在最绝望的时刻,看到自己的老师亲自前来营救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他居然哭了起来。
“你也四五十岁了,怎么还哭起来了?”王长炯微笑着亲自为司马迁抹去眼泪。
《史记-王长炯列传》
【王长炯,字广明,辽东沓氏县人。自幼聪慧好学,博古通今,孝顺父母,怜爱百姓。初举为孝廉,治春秋,为文学博士。
后为太学教授,因怜悯众生疾苦,故献屯田策。
……
天汉二年冬,帝……
先生孤身入囹圄,狱史贪金,先生视金钱如粪土,笑而弃金,有古圣贤之风,孔孟二圣再世亦不过如此也。】
在自己的史记中,太史令司马迁对王长炯的评价很高,将其与孔子孟子并列为儒家三圣。
自车骑将军王长治为淮南那些人相食的百姓挥泪还师后,王家又多了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当世圣人王长炯。
辽东王氏一文一武两个品德高尚之人将流芳百世,为世世代代文人雅士以及百姓们所称赞,“武应做优安,文当学广明”也成为后世士人们的毕生理想。
第114章 武帝时代(八)
一年半后
长安
刑场
“斩!”
咔擦!
上百颗人头同时落地。
“不,陛下!”
“斩!”
咔擦!
又是上百颗人头同时落地。
“陛下,请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斩!”
“不!!!”
咔擦!
又是上百颗人头落地。
如此反复循环,被砍了脑袋的多达上千。
这些都是沉命法颁布后,被逮捕的地方官吏。
百万反贼被镇压后,皇帝刘彻便颁布了沉命法。
《沉命法》规定,凡是地方上出现反民,如果地方官吏三个月内不能平定的,则大小官吏全部有罪,全部处死!
然而,吃不起饭的百姓并不会因为被镇压了就不造反。
在第一波百万反民被镇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天下又出现几十万反民。
因此,天下郡国上千个大小官吏因为镇压不力而全部被押送到长安处死。
鲜血流在长安街上,围观的百姓都感到很是震撼。
这些年,自从皇帝老了以后,长安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斩首,他们早就看腻了。
但是今天,一千多个朝廷官吏被同时处死,如此恐怖的规模,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长安的百姓已经没有了当初卫青霍去病时期每年张灯结彩时的喜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随着皇帝刘彻年龄越来越大,长安百姓也越来越惶恐。
皇帝收刮天下的财富,自然不会忘记脚底下的长安,长安的百姓毕竟是住在帝都,因此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富裕许多。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被收刮得苦不堪言,破产者越来越多。
现如今,居然连天子脚下的长安都出现了乞丐!
……
未央宫
“父皇,天下凋敝,朝廷当休养生息,不可再行征战,请父皇收回征七科谪的命令。”太子刘据对皇帝刘彻进行劝谏。
征七科谪就是征调天下的七种人上战场,七种人是吏有罪,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
皇帝刘彻想要来一次百万大扩军,来一次超大规模的北伐,一次性彻底杀绝草原匈奴人。
因此,太子刘据听闻此事后,连忙前来劝谏。
“你是说朕穷兵黩武?”皇帝刘彻很是不悦,冷哼道:“儿子教育起老子来了,呵呵!”
“父皇!”太子难得硬气了一回,居然敢顶嘴自己的父皇。
“出去!”皇帝刘彻对太子刘据斥责道。
“父皇!”太子刘据还想劝谏。
“朕让你滚!”皇帝刘彻发怒了:“滚出去!”
“儿臣……遵命。”太子刘据无奈,只好退出去。
待到太子离去,皇帝刘彻闭上双眼,有些头疼。
这时,宦官苏文趁机说道:“太子仁善,今日之言必是被那些士族蛊惑。”
苏文这句话表面是给太子开脱,其实就是在趁机贬低太子,说太子仁善,其实是说太子软弱。
因为苏文知道,皇帝对豪强士族是非常不待见的,恨不能杀尽天下豪强士族,抢光他们的钱。
太子如果容易被士族蛊惑,就说明一旦太子上位,那些豪强士族就会趁机跟着得势,甚至是控制仁善(软弱)的新皇帝。
这话的意思是这样的。
皇帝刘彻自然是听出了这个意思,于是心中对太子也愈发不满起来,但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所以他并不打算废太子,只是摇摇头冷漠道:“希望他将来能明白朕的苦心。”
“太子殿下仁善,想来一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苏文附和一句,又强调一下仁善(软弱)这个词。
苏文曾经想要站在太子那边去当太子党羽的,毕竟大家都知道皇帝最宠爱的是太子,太子登基概率是非常大的。
但是党羽这种事,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也要看对方接不接受。
太子党羽多为豪强士族,这些人天生就反感皇权太集中,因为反感皇权太集中,所以也顺带反感皇权的刀宦官。
他们不敢明着跟皇权作对,但是跟皇权的刀作对,那还是有胆子的。
因此,像苏文这种人,根本就进不了太子的圈子,太子圈子的那些士族们根本不屑于跟苏文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