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给了后世之人觉得这个时期的侍女有人权这个错觉？
牲畜才是她们的真实地位，宰杀牲畜招待客人，这不仅不残忍，还非常仁义谦逊，是一种不在乎财物损失的君子行为，属于要被其他世家子弟认可赞赏的高尚品德。
从汉末开始，中原的道德观念就逐步崩坏，到了现在都还没有重新建立起新的道德观念。
旧的道德观念在战乱中被破坏，新的道德观念还要再等百余年才能慢慢建立，在这个新旧道德交替之际，便发生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
也正是在这个新旧儒家道德观念交替之际，道教玄学和身毒佛学才能趁虚而入，占据人们的内心。
人总要有一种三观，儒家建立的三观崩坏了，自然而然就会有玄学和佛学取而代之。
权力没有真空，思想也是同理，舆论的阵地，儒家占领不了时，自然就会有玄学和佛学占领。
来到柴桑城内，这里远不及建康城繁华，整个柴桑只有一座青楼，坊市规模也不大，主要商品是布匹、麻葛、桑叶、蚕宝宝。
在这个男耕女织的社会，织布是一项比较大的收入来源，男人在田里劳作，女人则在家中织布，织好的布，一部分留给家里人用，另外一部分拿到坊市上售卖，会有商人统一收购，然后这些商人再进行染色等加工，最后卖给权贵们。
因为不临海，跟燕国接触比较少，所以这里的人使用的都是宋五铢，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燕五铢长什么样子。
而且距离江左稍微远一点，所以纲常伦理也保留得比较多，没有建康城那么多怪事。
这时，一支军队进入城池，领头的一个将军虽然长得英俊，但是鼻子却是酒糟鼻，也就是鼻孔粗大，毛孔粗大黑，给英俊的外表减分了不少。
军队里，一辆辆马车拉着数不尽的人头。
“这是什么？”徐霞客跟着柴桑城百姓一起站在道路两旁，对旁边一位老者问道。
“那是刘刺史剿灭山贼回来了。”老者回道，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他又反问徐霞客：“听你这口音，不是柴桑本地人？”
“我自北方而来。”徐霞客回道。
“哦。”老者没有继续多问，北方而来，那应该是从北方前线逃难来的。
刘刺史，说的就是江州刺史刘骏了。
这一年多来，因为朝廷北伐失败、损兵折将，于是江州的一些土著人就开始趁机造反。
这些江州土著，在汉末被称之为山越、丹阳，他们汉化比较深，世代跟汉人通婚，但并不听从汉人朝廷的调遣，也不肯乖乖服从徭役兵役。
有一些无法忍受苛捐杂税的汉人百姓，逃进山里以后，也会被朝廷认定为蛮夷。
刘骏就任江州刺史以后，选择重拳出击，他认为对反贼一定要出重拳，把反贼一个个都送上天去。
所以，隔三差五的，他便会带着军队亲自征讨这些所谓的“蛮夷”，对他们杀绝，刀要过火，草要过矛，人要换种，这些都是基本操作了，魏国南征时是如何屠杀宋国百姓的，刘骏就如何屠杀山里的这些刁民。
这个时代，没有谁比谁高尚，无非是弱肉强食，打不过魏国，所以被魏国屠戮，最后把屠刀指向更弱者，干着跟魏国一样的事。
徐霞客在江州转悠了一个多月，看到了许多风土人情，还了解了很多他以前不知道的地方民俗，并且听说了许多地方上的民间鬼怪故事和神话传说，将这些记载以后，本来打算继续向西前往郢州。
郢州是从荆州分离出来的，大致就是东汉时期的江夏郡，同时也是楚国的国都之一。
郢州往西至洞庭湖的北部地区，就是云梦泽，那里遍地都是沼泽，但随着衣冠南渡，这些沼泽消失了许多，面积已经没有汉末时期那么大了，有一些云梦泽的沼泽被南迁而来的北方人开荒成了耕地。
那里有些楚国的巫师传说，所以徐霞客想要去了解一下。
然而，他的小小名声终究是传到了江州刺史刘骏刘楚玉父女的耳中。
他的女儿刘楚玉非常喜欢看燕国的那些故事书，如今又听闻有一位来自燕国的贵族后裔已经游历到了柴桑城，便撒娇让其召见徐霞客。
小姑娘想要从一个真正的燕国人口中了解更加真实的燕国，那个她梦想中的国度。
第487章 西游记（五）
刺史府
“徐先生，能再讲讲燕国那些女先君的故事吗？”
仅有六岁的小丫头刘楚玉好奇地看着徐霞客，她很早就听人说起过，燕国出过很多代女君主，而且有一些还青史留名。
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未必不如男，男人可以做的，女人就不能做吗？
徐霞客按照燕国对外史书的版本，将燕国那些女先君的故事讲述给了小丫头。
可是小丫头对女先君南征北战不感兴趣，却唯独关注起女先君收男宠的事。
“女人也可以有这么多男人吗？我还以为这个天下，只有男人可以拥有很多女人，女人只能被男人拥有，原来是我见识浅薄了。”
刘楚玉仿佛很期待这样的事情，满眼都是羡慕。
徐霞客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免得带坏小孩子，那样的话，刘刺史可能就要生气了吧。
虽然燕国人已经对女人可以拥有男宠这种事习惯了，但对中原来说，还是太过荒淫。
这跟权力结构不同，中原女子本质上只是男人的财产，哪怕贵族女子，也只是贵族男子的财产，财产如果反过来拥有主人，这自然是颠覆他们三观的。
而在燕国王家，无论男女，都是先祖的血脉，都是议会贵族，拥有世袭名额，贵族自然是不能对另一个贵族进行拥有，上一个想要剥夺燕国贵族权力的叫作王霆，已经被当众斩首了。
当然，燕国的男女同等仅限于议会贵族，因为议会贵族有世袭名额，所以被迫男女同等，否则就会引发贵族内战，但是普通燕国百姓，她们又没有什么世袭名额，自然还是跟中原一样，不过是同阶层男子的财产。
不过受一夫一妻制的影响，同样是财产，燕国女子的地位还是稍微地中原好上一些的。
燕国贵族的男女平等，严格意义上并不是性别上的平等，而是由议会贵族名额世袭制度衍生出来的世袭权力平等。
你有世袭名额，我也有世袭名额，自然没必要低你一等。
不过这些东西，就算是很多燕国人都不懂，绝大多数燕国人自己都不懂自己国家的制度结构，中原人就更加不了解了。
（说实话，现在都已经信息社会了，尚且绝大部分人还不了解自己国家的权力结构运转，放在信息不通畅的古代，老百姓大概率是更加不懂自己国家权力结构运转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徐霞客也没法跟刘楚玉解释，难道要跟她说，除非你们中原公主有合法的世袭贵族继承权，而且还是永久固定名额，否则效仿燕国是不可能成功的。
一番交流结束后，徐霞客成为了刘骏的临时门客，为刘楚玉教导一个月。
本来刘骏想让徐霞客一直留在身边教导自己的女儿，但徐霞客一心游历天下，并不想一辈子给一个小姑娘当家庭教师。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要用有限的生命走遍更多地方，所以不能在江州久留。”
在这一个月里，刘楚玉对于燕国更加好奇，愈发感觉在刘宋没有足够的自由。
而北方中原也传来重大消息，那就是魏国皇帝拓跋焘被中常侍宗爱暗杀，吴王拓跋余被拥立为帝。
由于拓跋焘被暗杀，魏国朝政动荡不安，刘宋皇帝刘义隆大喜，连忙下令准备北伐，趁着魏国内乱的机会收复中原。
此时，徐霞客已经在刘楚玉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骑着棕色大马正要离开柴桑城。
“老师，您还会回来吗？”小姑娘刘楚玉拉着徐霞客的衣袖，满眼都是不舍。
“会的。”徐霞客抚摸着下丫头的脑袋，对其温和笑道：“等我抵达《长夜西域行》中描绘的极西之地罗马后，自然会再返回中原，到时候，可能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后了，希望我这个老师能够有幸参加你与心上人的婚礼，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嫁给她的意中人。”
离开江州后，徐霞客按照之前的计划，先是来到了郢州，在当地寻找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留下的痕迹，在当地听闻了屈原投江的故事，还听闻了云梦泽神灵的神话故事，比如东皇太一、帝浚、大司命、少司命等等，这些神话故事很早就流传，但只有当地版本更加符合原汁原味。
再之后，徐霞客又来到洞庭湖，为这里的美景作诗一首。
随后，顺着湘水南下，来到武陵郡，拜访了陶渊明隐居时住的茅草屋，并且在当地的一个石碑上看到了《桃花源记》的初始版本，徐霞客将《桃花源记》的原版抄录进了自己的《西游记》里面。
再之后，顺着江水逆流而上，先是来到夷陵，即便现在居然还能看到一些当初陆逊火烧夷陵的痕迹。
之后又来到白帝城，站在白帝城城内的一座楼阁上，徐霞客仿佛看见了当年刘备托孤时的场景，诸葛孔明用尽一生心血去为知遇之恩的君主奋斗的事迹，仿佛都历历在目。
继续向西行走，当抵达成都时，看见的是破损不堪的城墙，或许是因为益州足够安全，所以没有浪费人力去修缮城墙的必要。
成都有一些诸葛孔明的庙宇，徐霞客进入拜访，又为诸葛孔明作诗一首，然后开始纠结去往哪里。
摆在徐霞客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条路也是最主流的路，那就是先进入魏国的关中地区，然后顺着古老的河西丝绸之路进入西域，最后一路向西前往罗马。
第二条路则是汉武帝时期发现、蜀汉诸葛亮时期调查的“茶马古道”，一路向着西南方向前进，可以进入传说中的身毒，再由身毒进入贵霜，最后从贵霜一路向西，也可以抵达罗马。
第二条路瘴气弥漫，而且一路上有很多食人族部落，并且森林密布，非常容易迷路，地震还多，迷路后还回不去，因此很少有人冒险走这条路。
听闻汉朝有一位虎威将军就是在进入西南夷地区后，就彻底失去了音讯，中原没人知道这位虎威将军后来怎么样了。
然而，徐霞客不走寻常路，他既不走河西丝绸之路，也不走西南方向危险重重的茶马古道，而是直接翻山越岭，打算横穿雪域高原。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无论是走河西丝绸之路，还是走西南茶马古道，都不可避免地需要绕路，只有走雪域高原才是路程最短的。
第488章 西游记（六）
燕公二百四十四年夏（454年）
益州
汶川郡
都安县
当徐霞客一路向西来到雪域高原山脚下的一座郡城时，距离跟刘楚玉告别，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北方魏国的皇帝拓拔余即位，即位后不久，便杀死了中常侍宗爱，然后击败了北伐的宋军，并且改变拓跋焘时期的军事扩张国策，实行休养生息的国策，与刘宋进行和平谈判，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发展经济民生，缓和国内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
而在南方，刘宋皇帝刘义隆一意孤行，不顾群臣的反对，强行发动北伐，并且又又又在北伐的时候进行远程微操，又一次在黄河以南摆了一个沿河拒守的一字长蛇阵，结果也没有出乎意料，宋军的一字长蛇阵被魏国骑兵分割成一段又一段，每一段都只能各自为战，而无法相互支援。
原本预想的“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很自然地就演变成了“击其首则尾看戏，击其尾则首看戏，击其中则首尾俱看戏”。
北伐失败后，刘义隆在国内也不安分，想要更换太子，因为太子总是阻止他北伐。
太子刘劭知道他的父皇废黜他以后，便先下手为强，在皇帝老爹废黜太子之前，提前把皇帝老爹杀了，这样一来，皇帝老爹就没法废太子了。
一生都在不停打败仗的刘宋皇帝刘义隆，就这样憋屈地死在了自己太子手里。
太子刘劭弑父篡位，自然是举国哗然，反对者众多，江州刺史刘骏趁机起兵，在众多宗室和世家公卿的支持下，轻而易举地击败了篡位皇帝刘劭，成为了刘宋新的皇帝。
在刘骏登基称帝的同时，又册封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刘楚玉为“山阴公主”。
“山阴”是地名，也就是会稽郡山阴县，当初大书法家王羲之就是在这里写下的《兰亭集序》，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也是在这里祈求神灵保佑，结果被海贼王孙恩一刀砍死，汉末的王朗也是从这里渡海逃往甘蔗岛，大才女谢道韫也是在这里被海贼王孙恩俘虏，这里也是燕国走私人口的主要区域。
“山阴”的故事太多了，不仅是山阴县这个地方，同时也是山阴公主这个人。
同时，刘骏还册封自己的长子刘子业为皇太子。
这个皇太子刘子业，如今才五岁半，是山阴公主刘楚玉的亲弟弟，同一个母亲生出来的，跟亲姐姐刘楚玉关系非常好，姐弟俩同吃同住，每天都要腻歪在一起。
“陛下诏令，请徐霞客去建康就任太子中丞。”
建康城的宦官前来传达都安县传达皇帝刘骏最新的命令。
然而，都安县县令却回道：“徐先生已经西行。”
“西行？”宦官很是疑惑，他就是汶川郡出身的人，自然知道都安城西边就是雪域高原，都是连绵不绝的大雪山，正常人谁会去那里忍饥受冻？
此刻
大雪山
一人一狗一马正在翻山越岭，那人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正是徐霞客。
他的脸上都是血痕，那是在攀爬雪山时，被石头划破的，手上还有冻疮。
“小夫、大雄，我们很快就到平地了，再坚持坚持。”徐霞客来到一块石头上休息，用手抚摸着田园犬的毛茸茸。
田园犬取名为小夫，棕色大马取名为大雄。
呼呼
雪山上寒冷的风呼啸不断，每走一部路都非常艰难，好在徐霞客带的干粮充足，在十天内都没有食物危机。
不过为了能够撑住更久，徐霞客都是尽量挖雪地里仅存的一些野菜吃，或者是捕捉一些小动物吃，实在是挖不倒亦或是捉不到时，才不得不食用自己的干粮，使得原本只能吃十天的干粮，居然到了第三十二天才迟完。
经过一个月的艰难行进，徐霞客终于翻过雪山，抵达雪域高原，来到了小金川。
大雪山过后，就是小金川，小金川过后，就是大金川，大金川过后，就是雪域高原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