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的看法。”皇帝刘秀很认可皇子刘阳（刘庄）的见解，他征战天下这么多年，见多了豪强抢劫豪强的事。
这些个豪强，也就同一个区域的能够因为联姻团结在一起，距离稍微远一点的就很难尿到一个壶里。
固然，以豪强们的实力，只要真的肯全心全意地团结起来，是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推翻大汉的，就算他刘秀再能打也没用。
但，一盘散沙想要团结起来，比昆阳之战三千战胜四十二万还难。
佃农们只要团结起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推翻豪强，豪强只要团结起来，同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推翻皇帝。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能不能推翻，而在于能不能团结。
豪强们对付佃农的方式很简单，拉一派打一派，奖赏一些愿意当狗的佃农，惩罚一些敢于反抗的佃农，并且建立激励机制，让佃农们相互内卷，发动佃农斗佃农，这样一来，底层佃农就会被分化瓦解，根本无法团结起来推翻豪强。
皇帝与豪强的关系，就如同豪强与佃农的关系。
关键不在于对方有没有实力，而在于对方能不能团结起来。
豪强怎么对付佃农的，皇权就怎么对付豪强。
发动豪强斗豪强，让本就一盘散沙的豪强相互竞争。
“以豪强斗豪强，则天下可安。”皇子刘阳（刘庄）提出了这么一条毒计。
“通告各个郡县，之前他们参与造反的事，朝廷既往不咎，从而让他们不用因为已经参与造反而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给他们背叛豪强阵营的机会，从而对豪强内部进行分化。”
“并且告知各个郡县，即便在通告发出后又造反的，只要剿灭一个反贼同党，用反贼同党的头颅当投名状，朝廷就可以招安他们，让他们今后享受荣华富贵！”
“并且对于那些主动帮朝廷镇压反贼的地区，朝廷可以不清查他们那里的田亩人口，只以平帝时期的计簿里的人口田亩去收那个地方的税，从而诱惑一些在平帝之后兼并土地更少的豪强主动去对付其他在平帝之后兼并土地更多的豪强。”
“对于参与造反的豪强大族，其家主斩首示众，其余族人迁徙到边疆地区屯田开荒，对于他们在当地的田亩佃农，则由朝廷出钱低价赎买，使佃农重新获得自由身，成为朝廷的自耕农，如此宽仁之下，豪强们的抵抗情绪就会降低，内部也会更加难以团结起来。”
“只要豪强们团结不起来，那还不是任由我们朝廷揉捏？”
皇子刘阳（刘庄）缓缓而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马援很是震惊。
皇子刘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毒计，这般聪慧，如果他是太子，将来必定是一位明君。
一旁的刘秀听完后也是非常赞许地看着自己皇子刘阳，觉得这个儿子才更适合当太子。
现在的太子刘强（刘）是皇后郭圣通的儿子，是他以前征战天下时，为了安抚河北豪强，为了获得河北豪强们的支持才册立为太子。
“如此，天下安定矣！”刘秀抚须而笑，然后就按照皇子刘阳的这个毒计来对付豪强。
这个毒计虽然毒，但却是阳谋，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朝廷是要对豪强进行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但阳谋的威力就在于，你看破了也没用。
就算豪强们知道是在分化他们又能如何？
面对实实在在的诱惑，面对背叛其他豪强就能清洗罪名的诱惑，面对镇压其他豪强就能不被朝廷清查田亩人口的诱惑，知道了又能如何？哪个豪强能忍住这个诱惑？
就在刘秀等人还在商议如何对付豪强时……
“陛下，交趾急报！”
有小黄门前来禀报紧急情报。
皇帝刘秀接过小黄门递来的交趾急报，只见上面写着：交趾大族叛，请朝廷速调大军镇压！
原来是交趾的几个土著大族因为不愿意按照人口数量给朝廷交税，所以直接造反了。
以前，对于那些主动归附的土著族群，朝廷的做法都是让他们固定交一些土产品作为赋税，而且无论这个族群的人数多少，都是交定额。
比如一个土著族群，它有一万人口，每年上交一车的土产品，等他繁衍到十万人口时，还是每年向朝廷上交一车土产品。
因此，这些土著族群都很乐意给大汉当臣民，不用交税，还能光明正大地与汉民做生意贸易。
可现在，刘秀要加强中央集权，不仅触动了中原豪强大族们的利益，也触动了边疆那些归附的土著大族们的利益。
因此，这些交趾土著大族就直接反叛了，为首的是两个姓征的姐妹。
得知这个消息，刘秀微微皱眉，然后对一旁的马援问道：“文渊，朕让你担任主帅，你有信心剿灭交趾叛军吗？”
“臣，马援，定当不辱使命！”马援接受任命，他就像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每当朝廷需要作战了，皇帝刘秀首先想到的便是马援。
第229章 度田案比（五）
三个月后
辽东
太守府
“好消息，诸位，好消息啊！”
张玉良将朝廷最新发布到地方的公文交给其余三人阅览，并哈哈大笑：“朝廷最新的政策，只要剿灭造反的豪强，就可以不用清查田亩人口，直接按平帝时期的田亩人口缴纳赋税。”
其余三人也纷纷看向那份公文，随即也都露出放松的笑容。
“幸好我们没有冲动，你看，转机这不就来了吗？”王莞尔笑道：“既能保住田亩人口，又不用被朝廷剿灭，两全其美呀！”
“可我们这么做，其它豪强会怎么想？”李承佑有些担忧。
“不这么做的，想必都下黄泉去跟孔孟二圣谈经论道了，能活下来的豪强，肯定都这么做了，既然大家都这么做了，谁又会单独说我们辽东的不是呢？”王分析道。
“可万一其它豪强都团结起来真的推翻了朝廷，我们站队朝廷，那岂不是要被河北豪强们秋后算账吗？”李承佑担心河北豪强们能够战胜朝廷。
“团结？呵呵……你家的佃农会团结起来推翻你吗？”王冷笑着反驳道。
她才不要相信人类这种物种会懂得团结。
团结才是最难的事，征服天下容易，团结别人难。
同一个物种要分为不同的国家文明，同一个文明内部又要分为不同的民族，同一个民族内部又要分为不同的阶级，同一个阶级内部又要分为不同的地域，同一个地域又要分为不同的家族，同一个家族内部还要分为直系和旁系，同一个直系还要分为嫡生和庶生，同一个嫡生还要分为男女，同样的性别还要分为长幼尊卑，同样的年长还要分一下谁更加德高望重，无限套娃，无限分裂。
如果人类真的能团结，那就不会有汉匈战争了。
不同的文明之间要打，同一个文明内部不同国家民族也要打，同一个民族内部的不同地域派系也要争斗，等等等等。
团结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实践起来比孔孟二圣的大同社会还难。
“我只见过一个个的豪强，没见过什么铁板一块的豪强集团，我只见过一个个的人，没见过什么团结一心的人民群众。”王对另外三人分析道。
辽东四族也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加上联姻了上百年，所以才能团结罢了。
而且辽东四族才四个家族，团结难度是比较低的。
势力越多，要团结的目标越多，那么团结的难度就越大。
团结一个人很容易，将他说服就行。
但团结十个人，难度就大幅度增加了，需要巧舌如簧。
如果是团结一万个人，那就不是能靠嘴皮子说服的了，需要用利益诱惑。
而如果是要团结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人，就必须是能力超凡的人加上合适的时机才行。
如果是要团结数千万乃至上亿的人？呵呵……抱歉，王没见过，当今天下也还出现过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即便是被天下士人吹捧的孔孟二圣，不也做不到吗？
即便是孔孟二圣，他们在他们自己的时代都常常被其他百家学说排斥，孔子还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别人驱赶。
将各种错综复杂的人团结到一起，这是连孔孟圣人都做不到的事，王不相信这个天下有人能做到。
“《韩非子五蠹》有云，且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鲁哀公，下主也，南面君国，境之内民莫不敢臣，民者固服于势，势诚易以服人，故仲尼为臣而哀公顾为君。”王用法家经典来劝说三人不要站错队了。
王家什么书都抢，什么书都买，因此家族中收集的书籍是百家典籍，并非如同中原士族一样只有儒家经典。
这句话的意思是，民众天生就屈服于权势，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鲁哀公这样的昏君明明被百姓所憎恶，可是他却可以高高在上，这是因为他有权势，孔子这样的仁义圣人却如同丧家之犬，这是因为他没有权势。
所以，豪强们既然因为利益受损而暂时联合起来，那么他们也同样会因为可以获得新的利益而相互仇杀，就如同佃农一样的一盘散沙、乌合之众。
“明玉此言有理。”陆毅然在一旁附和。
众人都觉得王说的有理，随即决定站在皇帝刘秀这边，帮助皇帝刘秀镇压造反的豪强。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王决定暂时做一个背叛阶级的人，作为豪强士族出身的她，将要背刺其他豪强士族。
……
雒阳
南宫
“陛下，护乌桓校尉王请求带领乌桓仆从军进入中原，协助朝廷镇压反贼。”
一个宦官将最新的地方情报送来。
“王明玉果真是忠君爱国啊。”刘秀没想到第一个响应朝廷新政策的会是辽东的王，因此心中对这个一心一意爱我大汉的奇女子愈加有好感。
“既然她这么想为朝廷分忧，那就准了，不过提醒她，注意乌桓仆从军的军纪，沿途只准抢劫造反豪强的庄园，不准抢劫普通百姓。”皇帝刘秀现在算是真正地把天下看做是自己的私产了，所以不允许被没有军纪的士兵随便破坏。
虽然他以前刚起义的时候，也带着自己的私兵抢劫过百姓，烧杀掳掠了一些县城，但那个时候毕竟天下还是王莽的。
抢劫百姓也是破坏的王莽的天下，所以也就不心疼。
现在天下是他刘秀的，这个时候再发生这种事，那就是等于在割他刘秀的肉。
这与王莽的心态是一样的。
在篡位前，天下还是刘汉的，王莽那个时候是纵容豪强士族们搞土地兼并的，反正腐蚀的是刘汉的江山，不心疼，可等到篡位成功了，天下变成他自己的了，他就开始打压那些原本支持他的豪强士族们，不允许豪强士族们腐蚀他的大新帝国。
……
两个月后
巨鹿郡
“杀！”
王亲自率领一千骑兵杀入正在造反的盗匪。
这些盗匪虽名为盗匪，其实是豪强的私兵。
一千骑兵由八百乌桓骑兵和两百汉军骑兵混合组成。
虽然这些乌桓骑兵的战斗力很弱，面对同等数量的其他骑兵时，他们的战斗力非常拉胯，但骑兵再拉胯那也是骑兵，在冲击一些连甲胄都没有，并且也没有结成军阵的豪强临时招募的盗匪时，那基本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巨鹿郡数以千计的盗匪在王乌桓骑兵的屠戮下死的死、逃的逃。
“攻下这些豪强们的庄园，里面的一切财富和女人都归们自己，本校尉只要书籍！”王冷漠地对着一众乌桓骑兵下令。
抢劫豪强庄园，是朝廷允许的，她没有任何担忧。
第230章 度田案比（六）
数百个乌桓骑兵杀入一个士族庄园，一百多个可怜的士族家丁正在奋力抵抗。
这个时代的士族是不分文武的，士族不仅要学习礼仪知识，还要学习各种作战知识，锻炼自己的身体。
十几个士族子弟穿着甲胄骑着马，大无畏地冲向乌桓骑兵。
“杀！”
这十几个士族子弟宛如螳臂当车，顷刻间便被人数众多的乌桓骑兵包围。
“刘秀！刘秀！！！”
庄园的主人愤怒且绝望地看着自己庄园内的惨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族子弟被屠戮，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乌桓人抓住他的亲生孙女正在撕扯其身上的丝绸衣服进行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