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赵柽看来,至少这件事的人选上,道君皇帝还是有些眼光的。
或者换个说法,眼下西军的年轻人里,一些还算是有本事的,能称得上俊彦的,就那些个多少名声在外,也不须太过挑选,道君皇帝自晓,或者童贯推荐,只要捡来就是。
道君皇帝这个人,不说内政治国,那个实在是稀烂,单说于军事上,除了海上之盟犯了大过,于西北军事却是极少出错,不过一个海上之盟无法挽救,其它也就都是妄谈了。
但联金夹辽失败,其实也有着方腊造反这种无法预料的因素,西军五路平叛,一场小国战打下来,西军人困马乏,又有瘟疫,没几个月在金国的迫使下,又去打辽,人人有怨言,人心不思胜。
这也是赵柽要刺杀完颜阿骨打的主要原因,拖延海上之盟,避开方腊造反。
至于童贯,虽然有别的种种不是,贪功贪权贪名,但在看人上也是目光独到。
赵柽拿起桌上一张纸单,对兵丁道:“让他们进来吧。”
兵丁出去,赵柽瞅纸上三人名字,瞧到第一个不由露出笑容。
第二个他微微回忆了下,脸上出现嗟叹之色。
至于第三个却是先笑了后,又摇了摇头。
道君皇帝此时召西军年轻将领进京的事,是有记载的,后来这几人有打去方腊,也有参加过宋金夹辽之战的,只是他记不大清都是谁,前世的记忆不比这一世过目不忘,直到后来见了名单,才知道是哪几个。
片刻后,外面走进来三人。
第一个人,四方脸膛,相貌英俊,神彩奕奕,虽然穿着旧皮甲,但身姿却如标枪般挺拔,气度极为不凡,约莫二十几岁年纪。
第二个人,气质儒雅,样貌俊朗,初见仿若书生,一脸和煦春风,倒是和柳随云有得一拼,便是年岁也和柳随云相当。
第三个却是岁数最小的,但身材高大,粗眉虎目,长手长脚,穿着黑色短衣,一脸桀骜不驯。
三人进来,一起行礼。
见礼后,按照规矩是要自报家门的,第一个挺拔青年躬身道:“属下秦凤路刘,参见齐王殿下,就职来迟,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赵柽看着他,脸带笑容道:“不迟不迟,刘啊,秦凤泾原那边现今如何?”
刘道:“回王爷,前两年西夏倒还平静,今年冬过,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如今两路都在备战练兵。”
赵柽点了点头,这些事他倒是不知,想来道君皇帝不愿意调西军去征剿王庆,也有这方面原因,他道:“老将军和令堂可好?”
刘家亦是西北将门,刘的父亲乃是名将刘仲武。
刘的母亲,则是苏轼长子苏迈之女,说起来这刘是苏东坡的曾外孙。
刘仲武当年也是受过恩召的,不过做的京官比较特殊,和黄觉一样,皇城司副使,恩召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皇帝视为心腹的人。
后来刘仲武相继做了熙河都监,知河州,陇右战役之时,在收复湟州,西宁州的战事上,刘仲武都是带兵独打一面的。
再后来攻西夏,刘仲武受高永年兵败牵连,差点流放岭南,不过道君皇帝对刘家独有恩宠,免了罪过,后又知西宁州,兼任陇右都护府大都护,再知渭州。
刘仲武是道君的心腹,是仅有几个二次恩召进京过的西军将领,二次恩召则为龙卫、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这个荣耀其实是极大了。
再复出则知熙、秦两州,挂步军司副都指挥使。
熙帅刘法死后,刘仲武又以熙、渭都统制摄之,赵柽前往陇右的时候,熙河路经略安抚使正是刘仲武。
这一次刘入京,道君皇帝给的官职就是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所以,赵柽知道,作为心腹,刘是道君皇帝亲点来的。
这也是在进门后,刘能第一个说话,能排在那儒雅书生之前。
刘这时忙道:“多谢王爷挂念,家父家慈安好,来京前,家父特意嘱咐,要代家父向王爷请熙河怠慢之罪。”
赵柽笑了笑,他去陇右时,除了在熙州见了刘仲武一面,过后刘仲武再没拜见,便是过年也没送什么礼物。
可不拜见就对了,拜见才真的是不好啊。
他点了点头:“坐下说话吧。”
刘坐下,赵柽的目光落在了第二人身上,这看似儒雅书生的青年,再次见礼道:“府州折可存,拜见王爷!”
折家当代家主是折克行,折克行子女众多,名声大的儿子有折可大,折可求,折可存。
折家可字辈在本朝算是第六代,若算上前朝为将做帅的话则是第九代了。
折家是西北最大的将门,事实上西北是个笼统的概念,比如说陇右到河东,中间隔着五道军路,那是很遥远的,只是都沿着边境,统称西北五路,若是算上靠内永兴军路,又叫陕西六路,算河东路的话,就叫西北六路了。
折家不但是西北最大将门,也是大宋自建朝来最大的将门,麟州的杨家将,实际上一直都是折家的手下。
折家家族昌盛,族人众多,开枝散叶,世袭府州一地,这也是别的将门无法比拟的,在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将门世袭州府,可想而知有多难,又有多强。
折彦质的那支折家,不是折克行这一脉。
折彦质的父亲折可适,是折克行的堂侄,与这折可求,折可存乃是一辈,但岁数却是差了几十年之多,但在这个时代的大家族内,这种并非稀罕,反而十分常见。
十六岁有子,五十六岁再有子,几代下来,甚至同辈差百岁的都有。
折家可字辈,最厉害的就是折彦质的父亲折可适,可字辈的折家将中,最为耀眼之人,被誉为“真将种也”。
折可适没有依靠折家,所有军功都是和西夏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十六、七岁从军,每战必克,屡立奇功。
最为民间津津乐道的,则是杀得西夏的战争狂人小梁太后和手下翻山越岭逃跑,甚至鞋都跑丢了只能去抄小道。
折可适最后官至泾原路经略安抚使,不过已经去世有七八年了。
赵柽看着眼前的折可存,道:“嗣长,你之前任何官职?”
折可存急忙回道:“王爷,属下之前刚由于河东路迁延路第四副将。”
赵柽道:“那就是在刘延庆手下了,本王听说那边有一人姓韩,唤作韩泼五?”
折可存微微一愕,随即略带惭愧道:“没想到王爷竟知韩世忠这人,此人确实属下军中人,平素惯无赖泼皮,不讲道理,只是打仗勇猛,才被人唤作韩泼五。”
赵柽看了看他,你俩其实都够无赖的,折可存参加过剿灭方腊之战,一直以来的说法是韩世忠活捉了方腊,但后世曾经出碑铭,上面刻了折可存捉拿了方腊,不过既然是主将和手下,两个人倒都说得过去。
赵柽又道:“令兄接任府州知州了?”
折可存道:“王爷,大兄去世,二兄已于前些日接任。”
折可大病逝,兄终弟及,折可求接了府州。
赵柽道:“坐下说话吧。”
折可存坐下,赵柽又望向第三个人,这人岁数最小,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赵柽这一次没有笑,脸色比较严肃。
“关中姚平仲,拜见王爷!”
姚平仲此刻心里有些纳闷,这齐王看到前面那俩家伙都笑得和开了花般,为何瞅自家如此冷淡?自家出身虽然比那俩家伙差点,可又好像没差太多才是啊。
关中姚家,世代将门,向来与种家争胜负,两家弟子争强好胜,各不甘服下。
姚平仲出身姚家,父母早亡,被堂伯姚古收为从子。
今年后,刘仲武致仕熙河路养老,道君皇帝恩赐提举明道宫,姚古接替刘仲武,任熙河路经略安抚使。
“坐下说话吧!”赵柽淡淡道。
姚平仲心中纳闷,一脸狐疑,这齐王问了刘和折可存不少话,对自家啥也没问就让坐下了?
赵柽也不看他,这姚平仲从来桀骜不驯,十几岁时,与西夏人大战臧底河,斩敌无数,大获全胜。
当时童贯见他勇猛威武,心中看重,便召见对话,但姚平仲心高气傲,说话难听,几次顶撞,童贯很不高兴,当时便连赏赐都没给他,不过经此一事后,这姚平仲居然名气更大了起来,关中一地的将门子弟都吹捧他,起了个“小太尉”的绰号。
但童贯这个人就是,如果事情危急,你只要有真本事,那该用还是一定会用的,极少会为了个人恩怨耽搁大事。
后来打方腊,姚平仲又是童贯调来,只不过用是用你,功劳甚么的肯定会压着你就是了,你不投靠,那就白用你。
这次恩召,有姚平仲名字,不用想肯定是童贯的推荐,童贯应该是料到了邓洵武必败,恐朝廷还要三打王庆,便不计前嫌,把他调了过来。
至于西军去殿前司那边的三人,也都是当下的年轻俊彦。
种师道的长孙种彦崇,刘延庆的次子刘光世,折彦质的次子折知武。
这三人,也都要进殿前司下面军中任职。
赵柽这时让府司主薄将两部一府的公文交换了,然后道:“你三人去两衙领印信,明日再来议事。”
他们三个职务不同,刘官职最高,同时兼掌马步军,是龙卫左右厢,神卫左右厢,四厢都指挥使。
折可存是云骑军都指挥使。
姚平仲则是步军虎翼军都指挥使。
三人站起身见了礼后往外走,到远处时姚平仲回头瞅一眼,心中还在纳闷,这齐王怎么不待见鹅呢?
赵柽望着三人背影,暗自笑了笑,都是俊杰啊,不过既然来了,就要想法子好好使用一番才是。
第204章 贞娘,你也不想锦儿听到吧
下午时,赵柽回府。
这时天色不晚,处在下午的空当儿里,太阳还挂得很高。
他在书房喝了一杯茶后,便往出走,直走到后宅的门前才停下。
月亮门前有几颗大树,此刻有风吹来,树上鸟儿的歌声随着清风悠扬,赵柽听了一会,便走进去。
小花圃的花儿都绽放开来,争芳斗艳,阵阵香气扑鼻。
赵柽慢悠悠绕到小楼后,只见锦儿在那后建的圃子旁坐了小板凳,正在发呆。
只是她脚下一堆草叶,手上还拈着半根,显然是来给花除草的,却是看情形有些困得迷糊。
赵柽没有瞧见小娘,便转身去到小楼门前,迈步走了进去。
小楼一楼的窗棂上,阳光斜斜照进,照得屋内有些地方灿灿生辉,不见光处却是稍稍昏暗。
赵柽闻到鲜花的香气,似乎是从东厨内飘出,他走了过去。
只见小娘正背着房门,在台上弄些什么东西,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罗裙,腰上束扎了条淡绿色的带子,打了双环佩结,垂着流苏下来。
小娘的发上只是用银色丝带简单缠了,飘带轻轻垂到一侧肩头。
赵柽在门前看她身材婀娜细致,虽然瞧不见脸,但那微微侧身之间,却是露出了脖颈上的一抹雪白。
赵柽慢慢走过去,来到她身后。
这时小娘略有察觉,回头看去不由惊了一下,道:“王爷,你什么时候……”
她话还没有说完,赵柽便在后面伸出双手,轻轻环腰将她抱住。
小娘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便是话也说不出来,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动作,本来在台上摆弄花瓣的一双纤手,也仿佛随人一样呆住,静静地止在那里。
赵柽也不动,只觉得环绕之间,柔若无骨,细润之至,那鬓间身上阵阵清香传来。
片刻,小娘才缓过神儿,脸色红晕欲滴,便是那雪白的颈子也跟着绯红起来。
她身子轻轻颤抖,只觉得赵柽贴在身后,让她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气力。
小娘的声音也是颤抖的:“王爷……”
赵柽身子又贴近了些,轻声道:“记得我那时说的话吗,果然标识,见了着实让人心生欢喜。”
小娘闻言,便是连身子也滚烫起来,道:“王爷,怎能当真,那时,那时……”
赵柽又道:“是啊,良家女子,虽怜如何,人如美玉可观之,怎肯觊觎做子贼,聊把金樽空对月,但凭宝剑护佳人。”
小娘身子颤抖更烈:“王爷……”
赵柽慢慢道:“但现在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