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岗上,大明近卫军将士,以及来自广州城的居民们,此时无不肃穆。
因为朱克臧今天要在这里立的这块碑,是为了纪念永历四年发生在广州的一场大灾难,鞑清在广州府的大屠杀,也称庚寅之劫。
“当年,尚可喜和耿继茂在这里围城十个月不能破城,最后是叛徒范承恩作为内应,清军才入城,随后,尚贼和耿贼在广州屠戮百姓,伏尸如山,天地为之变色。”
大明首相陈永华也叹道:“臣今日也闻当时之人所作之文,看每一个字都觉得无比的沉痛,恨不能破纸而入,阻止那暴行。‘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这真的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了。”
陈永华念的是文人王鸣雷写了《祭共冢文》,曾亲眼目睹这次屠杀的王鸣雷,描绘当时人头堆积的像山丘和宝塔一样高!
朱克臧的脸上渐冷,缓缓说道:“岳父,最可悲的是举起屠刀的人,还不是真鞑子,而是尚可喜和耿继茂,以及他们麾下实则是汉人的那些二鞑子。死在他们刀下的七十万亡灵,俱是我大明子民,俱是这些汉奸的同胞血肉,他们也能下得去手。”
陈永华也是沉痛地说道:“可惜,这些狗贼都已经死了,我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而朱克臧却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依稀记得,在后世,辽东还有一座名为尚可喜纪念馆的玩意。
这是多么厚的脸皮,才敢设立这样一座纪念馆,如何对得起广州惨死的七十万百姓。
“无妨,尚可喜还有不少后代,他们还忠于鞑清,在鞑清京城和辽东活得好好的,只要大明打过去,就把这些二鞑子的后代统统押送到广州,凌迟至死。”
“本来,应该等抓到他们的后代,才立这块祭庚寅之劫碑石,可朕等不行,朕的广州百姓也等不下!好在,大明将士上下一心,还是抓到了一些二鞑子!”
首相陈永华点点头,大喊道:“将二鞑子们带上来吧!”
一队大明近卫军的士兵将身穿囚服的广州满城汉军八旗的人都带了过来,为首的就是鞑清两广总督汉军正红旗的吴兴祚!
吴兴祚想要大声呼喊求饶,可是他的嘴巴被人封住,只能眼睛里流露出惊恐。
而在这些广州二鞑子身后,还有云南的二鞑子,以汉军正白旗的金光祖为首。
看到这些二鞑子出场了,广州人都开始愤怒了。
在大明的引导下,民族思想正在广州兴起,广州人又回忆起了庚寅之劫!
才三十多年,广州人都记着呢,他们对尚家的恨顿时转移到了吴兴祚和金光祖这些二鞑子身上。
他们有的想要冲出去抓花这些人的脸,想要咬下他们的肉,想要拳打脚踢,只不过站在前方军姿笔挺的大明近卫军的士兵们却告诉他们:不急,请肃穆。
这是一个庄严的场合,人们可以愤怒,但是却不应亵渎亡魂。
朱克臧站在法场的正中央,神情悲切,放声道:“广州的同胞们、大明近卫军的将士们,大明的兄弟姐妹们!朕,大明天子,今日回来,替逝去的英魂们,报仇雪恨来了!”
他一声呼喊,底下站着的百姓们,很多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
三十年改变了很多,父母、亲朋好友、街坊乡亲惨死的回忆皆是涌上心头。
在一位老者的带头下,大家哗啦啦地跪下来,有人呼道:“皇上,替我广州府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朱克臧叫道:“莫跪!我新大明信仰真儒,你们要站着,瞧这些罪人的血染在这块碑上,今日先杀这些二鞑子,朕在此誓,异日必取下的尚家、耿家一族的狗头,来此祭奠亡魂。”
许多真儒弟子已是站了起来,狂热地盯着一身君子服的朱克臧。
“往日悲歌,大明百万国殇,今日在此与广州同胞们共见证,大明绝不会亡,这鞑虏入寇的悲剧再不会上演。大明子民、华夏儿女,从今当自强,苦学真儒之道,奋发报国,使国富使民强,明日之大明,非我朱家一姓之王朝,而是我族亿万同胞之国,民为本、民做主,振兴国家,方可无外患、无内忧,天下至太平!”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更在很多人耳中听得振聋发聩,很多人之后仍沉浸在大明天子的话中,而他的话也随着今日祭广州庚寅之劫,而逐渐流传开来。
朱克臧却不等他们回味,直接下令道:“行刑!”
第255章 新会惨案
祭庚寅之劫碑的树立,让广州人和广东一省向朱克臧带领的新大明彻底归心了。
人们感佩于朱克臧的风范和气度,更对他的格局和心胸感到折服。
这都让朱克臧下一步在广东招揽人材和举办科举变得更加容易!
当然,即便是朱克臧亮出真儒复兴和强大的武力,也有不少读书人觉得大清已经问鼎天下,朱克臧的新大明只是秋后蚂蚱在蹦,蹦不了几天。
这部分读书人都在观望着。
就在朱克臧顺风顺水准备攻打潮州府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件让他有些愤怒的事情。
“新会县拒绝投降?”朱克臧拿过汪显武的战报,露出奇怪的神情,大明武德如此充沛,又仁义无双,怎么会有不识趣的!
他隐隐约约记得新会有什么故事,于是他赶紧询问什么事情都知道一点的岳父陈永华。
陈永华平素给人很和气的样子,笑容都很温和,只是提起新会县的时候,脸上却阴云密布。
陈永华冷哼一声,说道:“好一个新会县,我当年看文,听人说‘新会在北,崖山向南’,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岳父,这是怎么回事!”朱克臧也好奇起来了,他很少见到陈永华如此神情,显然是有点破防了。
原来,永历八年,大明晋王李定国再次攻入广东,执行攸关南明命运的战略计划。
当时晋王李定国的打算是,攻入财赋十倍于广西的广东,从而实现云贵桂粤闽打成一片,一旦成功,南明将不再孤军奋战!
他为此多次联系在金厦的国姓爷,希望能够与国姓爷实现在广东的大会师。
当时晋王李定国的兵力有四到五万左右,而清军在广东力量薄弱,尚家和耿家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广州。
李定国也充分吸取了之前肇庆战役的教训,战争的开始阶段连战连捷。
只不过这场战役最终成为了这位南明第一战神挥之不去的梦魇。
李定国对新会围城十个月,始终对这座城没有任何办法。
传闻都说,清军是利用了李定国的心软,使出了各种无赖把戏。
在李定国的三次大型围城攻坚战中,驻守新会的清军屡屡将百姓驱逐出来当炮灰,李定国不忍心,于是一次次放弃进攻。
具体是这样的:当明军通过挖掘地道抵达城墙根下炸开城墙,正要组织大炮猛轰缺口的时候,新会清军就驱逐百姓有序地出来搬石块,一一堵回缺口。
当明军用葵树干扎成“捆青”堆砌成台阶要爬上城墙时,新会清军就让百姓从城墙里挖缺口爬出来,将“捆青”一一搬进城内。
李定国没辙了,只好借优势的兵力实施了长期围困,要将新会清军困死饿死。
而新会清军也早制定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城池的方案,并且还针对李定国不忍伤害百姓的“善良弱点”采用了各种不择手段的守卫方式。
在对内的宣传方面,新会清军大肆宣扬失守的可怕后果:一旦失守,清廷必将派兵反攻,重新夺下城池之日必会有灭绝性的屠城,因为扬州事件才发生过不久,老百姓也怕啊。
于是,百姓无奈站在清军一边,支持他们守城,所以甘心被驱赶。
有人评论李定国的这场战争是好汉遇到了无赖。
在李定国对新会城围困了三个月后,新会城内已再无粮草。
而当时,李定国的军队也遭遇了大规模瘟疫,双方都在一线生机下死撑着。
李定国本想期待国姓爷的军队按约与他会师新会,然而国姓爷这边因为各种原因屡屡无法发兵,因为那时候福建面对的清军压力也很大,不过永历八年十月份的时候,国姓爷还是冒着厦门基地失守的危险派遣了数万人的舰队南下勤王,并且拨配给了这支舰队可用10个月的粮饷。
新会围城战开始的时间是永历八年六月份,也就是说,国姓爷用了四个月时间动员部队,勉强凑出了几万人去支援晋王。
四个月时间,其实也不算过分。
鞑清则早已派遣八旗大军南下,联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的汉八旗军蛰伏在广东三水,伺机支援新会。
在这关键时候,新会清军决定让城内百姓,每家每户贡献出“口粮”。
在实施过程中,涌现了许多忠烈妇女。
《新会县志》记载,有个姓莫的媳妇与婆母相依为命,莫氏叩头请求替婆婆死,守将说:“真是一位孝顺的好媳妇!”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又有一个姓李的妇女,丈夫被守将抓去,将要被杀,李氏哭着说:“丈夫还没有儿子,如果杀了他,就绝了他家的后代了,我即使活着又有何用?”
守将也答应了,把她的骸骨交给她的丈夫带回家安葬。
还有一位姓梁的穷书生,他的十岁女儿请求代替,守将被感动了,就把他们父女一同释放。
不过,到当年十二月城围被解后,剩余百姓因自觉安全了,所以也没多少人痛恨清军。
对于这段历史,《新会县志》原文如此说:“自被围半载,饥死者半。天降丧乱,未有如是之惨者也。”
不过这段文字记录的是战争造成的惨状,而对新会清军却鲜有批判,此为一奇。
就在新会城内如此不择手段地度过朝不保夕的粮食危机时,李定国在城外的大军也因瘟疫死伤过半。
清廷援军趁机杀到,八旗清兵会同平、靖二藩军队前后夹击,用大炮轰乱了李定国最厉害的象兵阵。
经过四天激战,李定国大军尽数折在今天新会北门外的圭峰山下,数万大军最终只剩数千人逃回了云南。
新会一役后,李定国精锐尽失,从此他再无力量进军广东,南明复兴的希望遂化为泡影。
这场战争里,李定国因怜悯百姓之心没能攻下城池,新会清军则因吃人守住了城池。
在道德方面,还真难以评说这样的战争。
一切常规的人类价值观就这样在战争中被扭曲了。
说到国姓爷的部分,陈永华也略微有点尴尬,但还是如实说了出来,这个新会之战,是国姓爷少有的黑点。
“岂有此理!新会必须付出代价!”
第256章 御驾亲征攻新会(求订阅!)
陈永华站在朱克臧的身旁,看着他极其生气的样子,问道:“钦舍,你想怎么做?”
朱克臧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道:“岳父,我不想让这样一座充满罪恶和肮脏的城市继续存在下去了。”
陈永华吓了一跳,问道:“钦舍,不要冲动,都过去快三十年了,当年那帮食人者活着的,估计不多了,没必要屠城!”
朱克臧摇摇头:“屠广东的城,这种事,新大明做不出来的,但是,这座罪恶之城如果继续存在,令人恶心。”
新会必须毁掉!
朱克臧准备等大明攻下新会城以后,大明把城内百姓统统迁到吕宋充实人口,然后用炸药包把这座城市夷为平地。
“我要亲自去见证此城的毁灭!”
广州府城至新会不过一日路程,朱克臧遥望这座县城,此时城门紧闭,人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沉闷肃杀的气息。
大明近卫军第二镇一万两千大军,已经整齐列阵,将这座县城重重包围。
此时这座县城守城的清军人数不过一千人,根本无法与朱克臧的大军相抗衡。
可即便如此,新会依旧头铁,紧紧关闭着城门,仿佛没有看到外面的大明天军一样。
在朱克臧的示意下,汪显武骑马上前,对着城池高呼道:“速速献城。”
这种城前喊话,朱克臧是万万不能亲自上的。
万一新会城的清军突发奇想,射了一发精准的红夷大炮,那岂不是复刻袁崇焕和努尔哈赤的美事。
这要是朱克臧一死,新大明就分崩离析了。
所以,朱克臧很稳健,微操就好,没必要亲自上。
而汪显武身后的大明近卫军士兵也都高喊道:“速速献城!”
喊声震天,非常吓人。
面对新会城内,县令谭文聪以及清军守备聚在一起,同时还有城中的耋老士绅们,齐聚一堂。
此时这守备颇为忐忑,开口说道:“伪明大军来势汹汹,那伪明皇帝甚至亲自来到新会,破城之心坚决。新会守军不过一千人,打不过啊,不如就开城,归降了吧。”
县令谭文聪也是有点想投降的,只是他没开口,一位陈姓的城中望族耋老便开口道:“大人们,万万不能啊!岂能忘了三十年前那场战?若明军入城,回头大清王师再临,一定恼恨我新会人投明,定然要对我等怒施惩戒的,新会反过来被大清王师破了,必定杀得新会人头滚滚,大家都要完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新会的士绅们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不能降啊,降了新会就要被屠了。”
“我等皆是大清忠臣,忠于大清,忠于圣上,岂能在伪明面前轻言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