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炮转身趴在观景台的栏杆上,望着浑浊的江面,轻轻地摇曳手中的红酒杯。
约摸一刻钟功夫后,江面上,浮现了一艘乌篷船,缓缓地向和平饭店驶来。
张大炮将红酒一饮而尽,走到吧台,丢下了几张钞票。
在服务生的道谢声中,张大炮顺着楼梯到了二楼,拐进了洗手间。
拉开了一间隔板房,张大炮进去脱下了西服,反穿了过来。
他又将西服内衬的一块布取了下来,轻轻地一拉,魔术般地变成了一顶灰色礼帽。
这是一套特制的西服,正面是米色的,反穿则是黑色的,内衬里还有一块布,随时可叠成礼帽。
换上了黑西装,戴上礼帽,张大炮从饭店后门出来。
他走到江边,跳上那条等候已久的乌篷船。
“你怎么回事?”一位戴着黑礼帽,衣着蓝色长衫的瘦高中年男人有些恼怒:“山里规定我们一周最多见一次,你这周去过歌舞町了,今天怎么又破例了?”
原来,江上接头是特殊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此下策。
张大炮坐进乌篷船里,摇了摇头说:“老章,有急事啊!”
“三儿,把船开到白渡桥,那里人多船多,不易引起注意。”老章朝着船尾摇撸少年喊道。
少年是个哑巴,他“哦哦哦”答了几句,便飞快地摇着撸。
老章抓着张大炮的手兴奋地说:“大炮,北国特使已经安全到达目地的,他让我向你转达谢意!这一回,你又立功了!”
“立功?”张大炮苦笑着,“现在有个更棘手的事。”
“哦?”
“228号化名顾少明,昨天晚上叛变了。”张大炮压低了嗓音。
“什么……”老章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他进一步确认道,“我只听说顾少明他们在宪兵队里坚韧不屈,组织正在想办法营救,怎么叛变了?”
“呵呵,老章,关于顾少明的事情,你知道的不少啊?”
老章的说辞,让张大炮听明白了什么。老章对顾少明也是有所了解,但是他从未提过山里营救,一定是担心自己做出冲动的事情。
“大炮,如果顾少明真的叛变,事情就更严重了!”老章脸色发白,“被捕那天,北国特使带来了一封来自宁州交通站的重要情报。”
“情报?”张大炮一个激灵。
“宁州的同志请顾少明交给申城地下组织,因为内容极度保密,采取了人为运输的方式。”
“重要情报?”张大炮疑惑地问,“那北国特使是否知道情报内容?”
“北国特使严格遵照纪律,没有查看情报内容。只是顾少明看完情报,为了情报安全,当场销毁了情报,并将内容记在了脑子里。”
张大炮拧紧眉头说道:“宪兵队在审查中,目前并没有收到顾少明交代的重要情报。”
老章继续说:“诡异的是,顾少明被捕后当天,宁州交通站同志们全部被鬼子抓捕,甚至连卧底宁州警察局的地下工作者,也牺牲了。有人认为,顾少明早就叛变了。”
没等老章继续说,张大炮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恐怕不能作为顾少明早已叛变的证据,要知道顾少明也是刚刚向鬼子投降。如果他是鬼子的奸细,何苦要受半个月的酷刑,才投降呢?”
“那你在特高课,有没有发现他的反常地方?”老章反问道。
张大炮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昨晚本想好好审一下,却给川本占了先机。今天开会,川本说五天后在佘山脚下,让顾少明亲自处决其他同志。”
“哦”?老章一听,递给张大炮的水杯抖了一下,“处决其他同志?纳“投名状”?”
张大炮接过水杯,吹了几口气:“老章,你也听过投名状?”
第31章 他苦笑: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老章愤然握紧了拳头道:“鬼子这点伎俩,无非是想断掉投降者的后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川本问我意见如何,我故意说此人可疑,建议立杀。川本这个老狐狸却一反常态,轻易地信任了顾少明,并让他去佘山纳下投名状!”
“川本那张阴阳脸,属狗脸的,变化多端是他的特点,这没什么稀奇吧?”老章疑问道。
张大炮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不仅仅如此,我先前担心,如果顾少明说出电报密码,那就糟糕了!所以我连夜审查顾少明,想提前应对,没想到顾少明偏偏对我守口如瓶!嚷嚷着偏要见川本才说!”
“咦,这就怪了!”老张迷惑不解地说,“他又不知道你是卧底,为何不对你交代?难道嫌弃你军衔太低了?”
张大炮瞪了老章一眼道:“老家伙,你还拿我逗闷子!”
老章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说:“瓜娃子的,你小子不识逗啊?”
“我能笑得出来吗?”张大炮忽然间有些忿忿不平,转瞬之间,又怅然若失,“连一个叛徒都瞧不上我,我真是臭名昭著了!”
见张大炮情绪低落了,老张似乎感觉说错了话,急忙岔开话题:
“张大炮,关于密码的问题,你不用担心,顾少明等人被抓后,特科启动了备用电报密码,相关人员也进行了转移,就算他说出了密码,应该影响不大。”
“宪兵队电讯处截取了一些情报,但破译不出来。如果他们得到了密码,沉睡的情报就被唤醒了。”
“那228有没有说出密码?”老章思考了片刻,急忙追问道。
“这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川本得知228投降后,并没有逼着他写出密码。”
“你能确定吗?”
张大炮望了望不远处的白渡桥说:“他们上午还截取了一封电文,依旧没有破译出来。更为重要的是,我感觉到川本似乎不急于得到密码,而是急着让顾少明纳投名状!”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蹊跷?”
张大炮加重了语气:“极其诡诈的是,川本有意将228在佘山枪决同志的事情,大肆宣扬,并邀请各国记者观刑。”
“这不是鬼子惯用伎俩吗?不仅要在肉体上击败对手,还要在精神上击倒对手。”
“那刑场为何选在佘山?”张大炮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佘山地处郊区,树林茂密,作为刑场没什么不妥啊?”老章疑问道。
“可是佘山是属于铁军4支队游击范围,是个绝佳的伏击场所!”张大炮将水杯放在船上,“组织上也在研究营救被捕同志,难道川本没有一点觉察?”
“张大炮,你是说游击队会……”老章一怔。
“今天会议结束后,川本让鸠山几个心腹留下来,一起商讨着什么,这背后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张大炮凑在老章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自己的计划。
“兹事体大,我们应立即向上级报告!”老章听完后,恍然大悟,又握紧了张大炮的手。
“张大炮,你可要留着神。听地下组织的同志说,日军中几个反战战士被秘密处决了,鬼子最近加强对自己人的监视,最近不要发报,有事情找我和三儿。”
“放心吧,兄弟!就算被发现,我定会杀他个七进七出,搅他个天翻地覆!”
“张大炮,你是个优秀特工,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特工的核心是情报,关键在于隐忍。”老章提醒道。
张大炮仰头看着乌篷船顶,幽幽道:“有时候,我真想加入游击队,真刀真枪和鬼子干一仗,为死去的同志们报仇!”
“张大炮同志,按照纪律要求,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必须要识大局,日常你只能联系我和三儿,除此之外,你不能直接联系任何组织和同志。”
“老章!纪律我知道!我只是痛心疾首,坐看同志们牺牲,却无能无力!那种滋味……唉!”张大炮低下了头。
“不能这么说,你在隐蔽战线,就等于救了更多同志!”老章轻轻地抚摸着张大炮的背脊。
张大炮苦笑着:“在外人看来,我就是汉奸刽子手!真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一连两天,申城滩各大日报,刊登着顾少明反正、将亲手处决同事的消息,连行刑地点、时间,均一一详细介绍。
申城郊外,大青山里,小杨庄,铁军游击4支队驻地。
正是上午九点,寒冬凛冽,战士们衣着朴素的单衣军装,进行着刺杀训练。
“杀!杀!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引得一群小孩儿、大姑娘驻足围观。
铁军4支队武器大多都是汉阳造,一个连仅只有1挺捷克式轻机枪,全支队不过2挺马克沁重机枪。
与日军相比,4支队武器是极度落后的。
比如汉阳造,是前清大臣张之洞在武汉,设计制造的第一支国产制式步枪,原型为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
作为装备时间近60年的老枪,汉阳造有效射程仅为300米。
日军使用的三八式步枪,有效射程高达600米。
很多优秀战士,就白白牺牲在这几百米的差距上。
除了性能不如人,在枪支耐久方面,由于4支队使用的汉阳造,大多是缴获所得,有的枪龄居然达30年之久,膛线都磨平了,有的枪关键时刻,拉不开枪栓,有的枪常常容易卡壳。
“这和烧火棍,有啥区别?”每次支队长高胜看到战士手中的“汉阳造”,心中焦急不安。
高胜是久经考验的老战士,作战勇猛,能与士兵共甘苦,深得战士爱戴,对于物资短缺的问题,也常常摇头叹气,嚷嚷着要自己行动,赚点外快。
政委林耀南是上京大学的毕业生,每当听到高胜要自行作战,便劝阻他,必须先和上级汇报,不能擅自行动。
两人一来二去,虽然嘴上不说,到底心里有些不快。
第32章 刑场上,他颤抖着举枪射向自己同志
其实,对于敌人封锁,林耀南虽然保持冷静,但是也很着急,正迫切想着办法。
近年来,敌人屡次对根据地实施清乡计划,甚至用毛竹做成围栏,设置卡点,进行物资、药品、弹药封锁,妄图掐断根据地的生命线。
对于支持铁军的群众,敌人更是不遗余力地迫害,安插走狗渗透进根据地,攫取情报,妄图将铁军和群众隔开。
物资缺乏,导致深冬季节,战士们大多穿着单薄的外衣,尽管村里妇救会赶制一批棉衣,对于八百人的队伍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更加困难的是,山上医药奇缺,有的战士负伤后,得不到医治,只能在没有麻药的情况,截取了胳膊或双腿。
即便武器不如人,后勤不如人,然而在士气上,4支队个个是气冲霄汉。
4支队的骨干力量,是南方游击队的老同志,大多能开双枪,甚至百步穿杨。
这些年招募的战士,大多数是敌人屠刀下的幸存者,以及与敌人有血海深仇的人,他们从不缺乏勇气。
经过老同志的调教,战士们冬夏苦练杀敌本领,在战场上更是奋勇当先,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实力非凡的战士。
比如,2营营长,周大彪,络腮胡子,一身腱子肉,他擅使双刀,五步之内,左右挥刀,必取敌军首级。
在杨家河战役中,曾经一人接连砍死敌军6人,让敌军为之胆寒,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阎王”。
还有一连指导员伍许成,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斯斯文文,对敌人却有一肚子“阴谋诡计”。
青山阻击战中,他瞅着敌人个子矮,故意让战士将战壕挖得比平常深一些,并带着板凳,进入战壕。
敌人步兵来攻,伍许成带着队伍就撒丫子就跑,敌人喜笑颜开,哇哇跳进了战壕。
在望远镜里,营长沈峰看到这一情形,刚要骂娘,嘟囔着要毙了伍许成,看到眼前一幕,却又愣住了。
没想到战壕挖的过深,敌人们左跳右蹦,就是爬不上战壕,自然无法瞄准射击。
趁着这个当口,伍许成转身大喝一声:同志们,给我使劲地招呼手榴弹。
战士们杀了回马枪,纷纷朝着战壕扔出了手榴弹,炸得敌人哭爹喊娘。
不一会儿,半个小队的敌人,大多见了XX大神。
“你他娘真是个天才!”沈峰见到伍许成,一脚踢在他屁股,一盒飞马牌香烟,狠狠地拍在了他手上。
从此,伍许成得了个外号:“智多星。”
刚刚,伍许成指导新兵练习刺杀,一名新兵手上十几个冻疮,被枪托磨破,鲜血直流。
伍许成虽为智多星,看到战士饱受寒苦,煞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