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大炮审讯顾少明良久,但是奈何顾少明一字未吐,当然笔录是一片空白。
可是张大炮并没有反驳,因为他看到川本身后,鸠山那张得意的笑脸。
自从调到申城特高课,张大炮明白了外来的和尚难念经的道理,也知晓了矶谷雄在临行前,告诫自己的那些话。
不过,张大炮最敬佩的还是六哥郑耀先,他成功地利用敌人派系斗争,将自己安插到大申城,这个波云诡谲的魔幻之城。
这里,是各类消息情报汇聚的集散地,是各国特工角逐的魔幻城。
从沦陷区到租界,从特高课到76号,从鳄鱼帮到黑衣社。
地下工作者传递着重要情报,组织开展抗日活动。
军统锄奸队则执行着暗杀等任务。
灯红酒绿之下,奏响的是无所不在的血与火之歌,随时爆发着惊心动魄的暗战。
一言蔽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上次抓捕北国特使失败,张大炮向川本汇报了鸠山的失误,导致鸠山被审查了一个星期。
鸠山对此耿耿于怀,这一回,鸠山的报复来了,他不过是恶人先告状。
川本正好借题发挥,敲打自己。
张大炮连忙鞠躬道歉:“大佐,是我急于破案,确实疏忽了,我诚恳地接受您的处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令顾少明惊讶的是,川本突然放松绷紧的脸庞,哈哈一笑,拍了拍井下的肩膀,“我教训你,是因为你逾越了规矩,我褒奖你,是看你忠心耿耿。我给你放半天假,去歌舞町放松放松!”
“嗨,大佐武德悠扬……”张大炮眼中略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很快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他鞠着躬,仓皇退出了审讯室。
川本不愧是特高课课长,拿捏下属可谓是软硬兼施、恩威并用,一骂一夸,一奖一罚,将井下戏弄于股掌之间。
“真是个老奸巨猾的鬼子!”顾少明心中暗暗地骂道。
川本踱步走到顾少明身旁,低首看了看他身上的绳索,拧紧了眉头,愠怒地说:“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一名改过自新的人,快点解开绳索!”
一名鬼子下士忙不迭给顾少明松了松绳索,但是并没有解开。
这是一种独特的活扣方式。
在莫斯科谍报学校,老师介绍过“活扣”。
所谓“活扣”,一旦他用力挣脱,就会越扣越紧。
“228?现在我来了,你可以说话了吧?”川本打量着顾少明,就像端详着一个猎物,“你们地下分子很少有愿意开口的,很荣幸你是今年第一个!”
顾少明咳嗽了几声,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你怎么确定我是地下分子?”
“感觉!因为我是个相信感觉的人!”川本颔首而笑,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左传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轻人,你不用介怀!’”
川本太了解那些“反正”的人,一开始他们还夹杂着些许羞耻之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点羞耻之心,就会荡然无存。
“那就开始吧!”顾少明摊了摊手,“我从哪里说起?你想知道北国特使?”
“年轻人,你不要急!”川本饶有兴趣地盯着顾少明眼睛,“我且问你三个问题!至于其他的信息,你可以慢慢地填那张表!”
鸠山将一张《反正人员信息登记表》放在了桌前。
顾少明点了点头,算是对川本的回应。
“第一个问题!”川本升高了噪门:“你是哪里人?”
“我是辽宁铁岭人……”
“你是满洲人?”川本打断了顾少明的话,饶有兴趣地发问:“铁岭话‘不老实’怎么说?”
顾少明当然不是铁岭人,对于特工来说,个人信息不能透露,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家人安全。
“大佐不愧是中国通,对地方方言也很感兴趣。”顾少明露出了罕见的微笑:“我离开家乡数十载,早已不说乡音了。”
川本也呵呵一笑道:“你们中国大诗人贺知章有句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只要先生配合我们工作,你有机会看到满洲家乡繁荣兴盛!”
“‘不老实’,我们一般说‘叽里咕噜地’,这一点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忘记的。”
“答得好极了!”川本抽了一口雪茄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何拒绝和井下少佐合作?”
“因为他是个杂种!”顾少明用力凑上前去,又被绳索给束缚住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川本一愣,竟和鸠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愈发喜欢你了。”川本又问道,“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反正?”
“因为我恨他们!”顾少明眼中燃起了火焰,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的那些蠢货同事,和井下一样,除了拍马屁,压榨我,没有别的本事!要不是他们,我也不会被抓住!我要活着!我要看着他们死!”
川本没有料到这个遭受几个月酷刑的“原木”,还能展现出疯狂暴虐的一面。
他略思考了数秒,站了起来。
“年轻人,今天就到此为止,你的生活由鸠山全权负责。”川本指了指鸠山道,“给这个年轻人一支笔,让他把《反正表》填好,明天我要看!”
“嗨!”鸠山立正回答。
川本刚要走,顾少明又喊住了他。
“大佐阁下,晚饭我想吃小鸡炖蘑菇!”
川本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28章 我是谁?
霞飞路166号,张大炮府邸。
这是一座两层洋楼,原来是申城名流宅邸,意大利著名建筑师设计作品。
张大炮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步走入客厅。
虽然回到家,但是张大炮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放松。
他脱掉了大衣外套,正坐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
“老爷,您回来了。”仆人李妈从右厢房转了出来,端过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放在了张大炮面前的茶几上。
张大炮没有说话,拿起茶杯刚要抿上一口,又放在手里。
他似乎左手往口袋掏了掏,眉头微颦。
“李妈,去买包香烟来。”
“好的,太君,我这就去。”李妈堆满笑容,转身离开。
张大炮目送李妈离去,起身走向了楼梯。
推开二楼书房的门,张大炮走了进去。
坐在书桌前,回想着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幕,张大炮不自觉绽放出标志性微笑。
申城特高课,是所谓鬼子精英聚集地方,那里鬼子向来鼻孔朝天,瞧不上扛过枪的陆军马鹿。
由于血统一半是中国人,宪兵司令部有些趾高气扬的佐官们,表面尊重张大炮为长官,暗地里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连行动队副队长鸠山少佐对他颇为不敬。
“井下顶多就是个杂种!在陈谷峰就该剖腹了!”鸠山少佐常常和他人酒醉之后,讥讽张大炮。
这在等级森严的鬼子军队,实属罕见。“川本、鸠山,此仇不报非君子,游戏才刚刚开始!”
张大炮其实也有耳闻,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
作为一名特工,是不能随意爆发脾气的。
隐忍和沉稳是他必备的素质。
像后来跑龙套的
时候,对着群头骂骂咧咧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刚才,张大炮是故意惊慌失措,把一名日军少佐想晋升的野心,表现地淋漓尽致。
“阴阳脸”川本,狡如狐、狠如狼,非如此,不足以骗过他。
但是在心中,川本和鸠山已经上了张大炮的“生死簿”,至于何时取他们狗头,不过要看心情和时机罢了!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张大炮喃喃自语,眼神逐渐放空。
回忆如翻滚的云雾,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自从潜伏申城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张大炮和六哥一般不再直接联系了,皆由上线老章代为传达任务。
在特高课工作的三个月,让张大炮性格逐渐发生了变化。
特别当眼睁睁地是看到同志们,牺牲在眼前,那种不甘甚至自责,让张大炮备受煎熬。
张大炮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若不是系统三番五次催促他完成任务,张大炮甚至想去真正的抗战前线,与敌人刀对刀,枪对枪,干一仗了。
毕竟,隐蔽战线的残酷,让他内心煎熬到了极致。
但是,张大炮也明白,作为一名“破壁者”,此去也无退路,只有奋勇向前,将眼前的重重铁壁斩断。
“他真的叛变了吗?”张大炮想起那个代号228的地下党,又摇了摇头。
“228定然不是老章那条线的人!”自己和老章打过招呼,“228被抓捕那天,特高课有行动。”
地下党潜伏在申城的特工有好几批,根据纪律要求,各组之间从不横向联系。为了保密起见,甚至除了少数高层,更不知有对方的存在。
老章和张大炮也是单线联系。
他们接头的方式有多种,尤其是常用接头地点,最为特殊。
那是在鬼子频繁出入的“三本道歌舞町”。
老章在三本道歌舞町入了股,算是个二老板。
张大炮始终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单身日军军官,大多喜欢去歌舞町喝一喝清酒,听听曲,跳跳舞,实属正常。
人声鼎沸的歌舞町,是他和老章接头的最好掩体,反而不易被敌人发觉。
昨天下午,在特高课会议室,川本大佐亲自布置了抓捕地下党“北国特使”的任务。
鸠山分在了抓捕组,他张牙舞爪地领着众特务,在秦城站登上了“北国特使”乘坐的114号火车。
张大炮分在了接应组。
他知道川本大佐不想让自己占得功劳,而是安排心腹鸠山去抓捕“北国特使”,夺得头功。
为了保密期间,所有小组都按照不同时间节点出发。
鸠山等先行出发,张大炮则被要求呆在宿舍里休息。
张大炮心急如焚,可是宿舍外面都是站岗执勤的宪兵,想走出宿舍楼都十分困难。
何况,就算他和老章取得联系,传递出情报,此时北国特使已经乘坐火车,特务早已将车厢团团围住,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时间异常紧急,张大炮立下决心,决定自行营救北国特使,他运用缩骨功,从宿舍烟囱里钻了出来。
由于小汽车停在了车库里,张大炮混出城以后,便果断使用了物品栏的赤兔马。
这一回,张大炮领略到了系统厉害之处。
“滴,恭喜宿主,成功使用赤兔马,根据使用规则,物品会随机出现在周围,1-10公里不等的距离,请仔细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