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乾清宫的朱翊钧,并没有将圣旨盖上玉玺,而是将通天冠和衮服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素服。
“朕要摆驾奉先殿。”
朱翊钧对着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
“是,万岁爷。”
小太监领了旨意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一晚,万历皇帝在奉先殿跪求大明列祖列宗原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回到自己府邸的张居正端坐在自己的书房内。
一向冷静的张居正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从隆庆六年,到现在的万历八年。
张居正辅佐着年幼的万历,一路走过了八年有余。
这八年多,张居正扮演着亦师亦父的角色,倾注了自己太多的心血。
他还记得八年前的文华殿,十岁的天子神情忐忑的端坐在龙椅上,“张先生,父皇走了只剩了我们孤儿寡母。”
“母后说,您会辅佐朕治理好大明的江山,对吗?”
看着说着这些话的小皇帝眼睛里亮晶晶的,张居正心中的某个地方忽然一软。
“臣必当鞠躬尽瘁,不负先帝和太后的嘱托!”
君臣之间的一幕幕,在张居正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
但随之,朱翊钧在宫中酗酒伤人,荒淫无度的事情将张居正拉回了现实。
“皇兄今年已经十又有八岁,但朝廷之事,决断于先生,宫中之事,决断于母后。
张先生若居此位,岂会久不生怨?”
朱翊的话语在也张居正的脑中回荡着。
一边是八年深厚的感情和心血,一边是希望破碎的失望与难过,张居正苦苦的煎熬着。
“何至于此啊。”
张居正苦笑道。
面对着废立皇帝的大事,张居正终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相爷,刚刚有人在我们府里塞了封信。”
游七敲了敲门,走进了书房。
“信封上写着元辅亲启,看到的家丁没敢打开就给了我,小人不敢擅自做主,就拿来交由相爷了。”
游七说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接过了信件。
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字条:“朕的安危尽系在元辅之身。”
正是万历皇帝的传信。
终究,张居正还是心里一软,“罢了罢了,皇帝还小,年少做些荒唐事也不是什么死罪。”
本来想要上奏章给李太后的张居正又停下了笔。
这毕竟涉及到李太后的小儿子潞王朱翊,越是外臣干涉,可能越是会激起李太后的不快。
很快,张居正又提笔开始行文:
“臣张居正谨言。”
“陛下之所作所为,非是圣主明君之行。
天道有其常,是故尧存桀亡。
望陛下三省自身,为人君者,天下之君父也。”
“韩非子所言,圣人执要,要在四方。
若圣人无德,则四方失秩。”
“臣以为舐犊情深岂非人之常情乎?
天家亦是如此。”
“慈圣太后心地良善,定不忍心陛下遭受困苦。”
“潞王年纪虽幼,但是恭谦仁厚,聪慧贤德,望陛下厚待之。”
“此外,臣以为,陛下应下诏罪己,昭告天下,以示痛改前非!”
写完密奏的张居正把密奏交给了侯立在一旁的游七。
“等到明天早上宫门一开,你就把它递给冯保的管家徐爵。”
“就说此事不容有失。”
张居正说道。
“是,相爷。”
游七小心翼翼的接过密奏,躬身离开了书房。
这一晚,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谋算着什么。
当然,这不包括朱翊,他只是单纯的失眠。
躺在床上的朱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伤口隐隐作痛。
但这不是朱翊还没有入睡的理由。
朱翊钧始终忘不了万历皇帝朱翊钧看向他的眼神:怨毒,愤恨,不甘……
朱翊钧的眼神只有朱翊看到了。
怕是万历皇帝觉得自己只是个懵懂的少年,只是个无权的藩王。
朱翊自嘲的笑了笑。
“别人穿越都是开局乱杀。”
“怎么到我穿越就成了开局差点被杀呢?”
“别人是穿越不到三个月,就什么登基了灭国了。”
“我倒好穿越不到三个月,就得罪皇帝了就要芭比Q了。”
朱翊对着床上的帷幔开始怀疑人生。
“我自己就只是一个藩王,要是按照史书上来发展,等到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就是万历皇帝亲政的时候。”
“到时候把我的封地选到什么岭南琼州,再在路上派人堵截杀掉我。”
“简直比杀鸡仔儿还容易。”
“难道自己真的还要去搏一搏这个皇位吗?”
朱翊的脑海里的想法不住翻腾。
可是也是并不能改变时局。
真正能左右皇位归属的,无非就是李太后和张居正了。
“兄弟阋墙之事,断断不可发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翊只能想着明天一早,再去李太后那里帮万历皇帝求求情,保不齐哪天还能念自己点好。
翌日清晨。
带着心事直到深夜才入睡的朱翊再一次被老太监高兴安叫醒。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
朱翊顶着个黑眼圈,睁眼就开始怀疑人生:我这是进入开端的循环了?
我还能再重来一次?
但下一句话就将朱翊的幻想无情的击碎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高兴安的神色慌张不已。
“发生什么事了?”
朱翊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殿下……”高兴安支支吾吾的说。
朱翊会意,就对房内的那些太监宫女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喏。”
太监宫女们依言走出了房间。
“殿下您看。”
高兴安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朱翊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早膳有毒。
朱翊看到这四个字瞬间清醒过来了,“此事先不要声张。”
“是否是有可能是谁闹的笑话。”
高兴安点了点头,像是自我安慰的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
朱翊下床穿上了靴子。
“等早膳过来一看便知。”
朱翊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起了托盘上的衣袍。
“嘶……”朱翊想尝试着穿上衣袍,还是感觉伤口隐隐作痛。
“殿下,老奴来帮您更衣。”
高兴安急忙接过来朱翊的衣袍。
朱翊因为疼痛,也只能由着高兴安来。
“殿下,今日的早膳已经由尚膳司的太监送过来了。”
一个宫女敲了敲房门,轻声说道。
“让传膳的太监把早膳送进房间里来吧。”
朱翊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