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不负众望,两次全胜,声名鹊起。
朱元璋更是信赖朱棣,尤其是在朱元璋的大儿子朱标、二儿子朱与三儿子朱薨逝之后,朱棣这个老四,成为了诸位藩王之首。
朱元璋驾崩之前的一个月,还曾下令朱棣,节制诸军,备卫开平。朱棣没有等到朱元璋出征的命令,却等到了朱元璋的死讯。
朱棣奔丧却中途返回,这让北平府的众人不解,更让朱棣的属下愤愤不平,众人虽然嘴上不敢直接咒骂朱允,但私底下,早就将朱允恨得牙痒痒。
“王爷。”
一声略带沧桑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之中的朱棣。
朱棣抬头看去,只见一位枯瘦老僧,身披黑条浅红袈裟,双手合十,站在门口。
“道衍师父,快请坐。”
朱棣连忙起身,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安排道:“如今暑热难当,往返于府邸与庆寿寺之间,颇有劳累吧?不妨在府邸中暂住一些时日?”
道衍感谢道:“多谢王爷,只是贫僧已习惯了庆寿寺禅房的安静,这点暑气,还不算什么。”
朱棣了然,也不再寒暄,安排人奉茶,便端坐下来,轻轻啜着茶,思索着如何开口。
道衍不急不忙,一手捏着佛珠,似乎陷入了沉思,安静的看着朱棣。
朱棣虽然清楚道衍的底细,但依旧看不穿眼前之人。
他原名姚广孝,苏州长洲人,十四岁出家为僧,法号道衍。
虽是佛门中人,但道衍却不拘于一家,不仅对儒、释、道十分精通,便是星象、八卦、相术、兵法等,也知之甚多。
两人相识,那是在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马氏去世时。当时朱元璋诏选高僧为马皇后诵经祈福,僧人司宗泐推荐道衍,侍于燕王。
道衍认为朱棣有帝王之相,谈吐不凡,且文武兼备,度量恢廓,便下定决心,追随朱棣。以“奉白帽藩王”,成为朱棣所信赖之人。
后来,道衍到了北平,朱棣让其成为了庆寿寺住持,引为心腹,若遇大事,必会与之一起商议。
在朱棣奔丧不成,返回北平之后,道衍便找过朱棣,提醒朱棣,建文帝有意削藩,很可能会对自己动手,并以“朝廷忌惮”为由,力劝朱棣“早做准备”,同时“打探虚实”。
朱棣深以为然。
只不过,当下朝廷突变风向,让朱棣一时之间,拿不清楚朝廷态度。
“京师里的消息,师父应听闻了吧?”
朱棣开口打破了沉默。
道衍止住了佛珠,缓缓说道:“有所耳闻,不知虚实。”
朱棣叹了一口气,说道:“应该是真的,只是,本王拿不准朝廷态度,不知此行,是凶是吉。”
道衍沉思稍许,说道:“王爷,若朝廷真的召王爷入京,依本僧看来,未必有风险,或许,还是机会。”
“哦?”
朱棣眼神一亮,看着道衍。
道衍分析道:“听闻京师之中,皇上召王爷入京与裁军十万的消息,早已是路人皆知。若是此事属实,这便是告诉了天下人,皇上并无意削藩,起码,当下不会削藩。”
朱棣看着道衍,沉声问道:“为何如此说?”
道衍严肃地说道:“其一,若是皇上借诸藩王入京奔丧,强行扣留,一力削藩,必会让天下人心胆寒,也会让边塞诸将担忧,稍有不慎,可能会引发兵变。”
“其二,皇上裁军十万,明显不是削藩前兆。若行削藩之策,最核心的便是强干弱枝。皇上如今尚未弱枝,却先一步弱干,可见其意在民生,并非为削藩做准备。”
“其三,京师之中并没有传来削藩的准确消息。虽然齐泰、黄子澄屡屡进言,但皇上却不为所动,可见,皇上尚未拿定主意。”
“其四,最重要的一点,王爷在京师中的旧部与人员,并没有传来警训,也没有京军调动的迹象。”
道衍慎重地分析着。
朱棣听得连连点头,但依旧有所担忧地问道:“若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削藩,如何是好?”
道衍嘴角微微一动,说道:“王爷前往京师,若行一事,必然无忧。”
“哦?什么事?”
朱棣问道。
道衍缓缓说道:“大张旗鼓,广告市民与诸军。”
朱棣默然。
道衍的方法,便是携民众与军队之心前往京师,一旦朱棣身陷京师,必然会引起北平民众与军队不满,到时候,北平便彻底乱了。
而这个结果,可不是朱允可以承受的。
“如此说来,本王再去一趟京师便是。”
朱棣打定主意。
道衍含笑道:“王爷不必担忧,若是进入京师,未尝不是机会。五军都督府中,与王爷亲近者众,若可以走动一二,或可为日后……多做准备。”
朱棣平静地点了点头,在留道衍用过午膳之后,便安排人护送道衍返回庆寿寺。
行走在燕王府的朱棣,看着站岗的马三宝,说道:“准备下,过两日随本王入京。”
“遵命。”
马三宝肃然答应。
京师,国子监。
徐妙锦清楚国子监学正不好当,说不得还要承受别人的口水,但徐妙锦依旧接下了这份任务。
沉甸甸,却极为意义。
虽然徐妙锦不知道朱允是如何平息自己所带来的风波,但却十分尊重国子监的规矩,老老实实,拿掉了所有首饰,换了儒雅的先生服,头戴纶巾便入了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程师周,司业张智对于徐妙锦的到来,也只是平静以待,无他,在国子监看来,徐妙锦只不过是过客而已,是皇上的一时兴趣罢了。
毕竟,徐妙锦虽出身名门,懂得一些学问,但在国子监,还是差了太远。
皇上若真想在国子监选拔人才,也不会找她。
传闻是徐妙锦哀求皇上,希望找点事做,皇上无可奈何,才答应了下来。
徐妙锦登门,程师周也只是随便应付了两句,安排人寻个住处,便不再理会。徐妙锦也不客气,知道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的道理,直接上了点薄厅找了一份国子监名单,并对往日表现做了调查。
国子监的学子是可以直接授予官职的,但监生的生活,并不好过。
按照明代规制,国子监监生每个月初一、十五休假两天,其他时间,不是上课,便是自习。比如说初二、初三会讲,初四背书,初五、初六复讲,初七背书……
不是会讲、便是背书与复讲。
一个月中,大致十三天的时间都在背书,八天复讲,剩下的便是自修、检查学业、参与活动之类的时间。
相对后世不要求死记硬背的科学化教育,国子监可谓将死记硬背发挥到了极致。
每个监生都必须熟记文词,通晓义理,三天一检查,每次检查,都需要背诵大诰百字、本经百字、四书百字……
背不过去,打十板。
打的可不是手心,而是屁股……
每个月还要写六篇作文,经义二道,四书义二道,诏诰、表章、策论、判语内科二道……
想偷懒都不行。
对于明初的国子监而言,人才还算是用心的。
不过,多数为正统儒学之士,别称:书呆子。
第十一章 帝国顽疾,李景隆有二心?
徐妙锦如何在国子监评选人才,校验人才,那是她的事,朱允不想管,也管不着。
自从设置内阁之后,朱允终于从无数的奏折中得以脱身,偶尔与内阁大臣与六部商议一些事情,倒也显得轻松。
但随着朱允对大明帝国的了解深入,便感觉一阵阵不安。
看似日益繁荣昌盛的大明朝,实际上便是一个活火山,而问题的根本,便在于占地与纳税问题上。
朱元璋对待官员的手段残忍,但对于自己家人亲戚,却是一等一的好。
朱元璋曾下令,子孙后代都要朝廷供养,也就是说,这些藩王、藩王的后人,不用去干活,在家吃皇粮就可以了。
可朱元璋人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但他的这一条规定,却是实打实的缺心眼。其他的不好说,有一点可以肯定,朱元璋数学不好。
但凡接触过“指数”的,就不会下如此命令。
你朱元璋时期才几个人,几口饭,可想过,经过二百年,你老朱家的后代都二十万人口了,朝廷光养这些人,一年就需要花费八百六十万两的银子,你也不看看国库才多少钱?
还规定子孙后代不用交税,好吧,你不交税,但你好歹别占地啊,一个个王爷,疯了一样的占地,占了地,所有产出都不交税,国家靠什么养活?
朱允记得后世一些统计,明代河南地区的亲王土地,直接占据了河南全部耕地的三分之一。
好嘛,感觉率土之滨,三分之一不是皇帝的。
让朱允说,大明王朝的覆灭,与朱元璋埋下的这些祸根有着紧密的关系。
必须改变这一切!
也只有在自己所在时期改变,面临的阻力更小一些。
可真的小吗?
朱允可以想象,那些叔叔们,很可能以“不尊祖制”为由攻击自己,而这些藩王,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必然会反扑,现在的他们,可不是肥猪王爷,他们是手握重兵的狼。
不削藩,不收回兵权,自己想动他们,都动不了!
朱允叹了一口气。
帝王也并非是一言决天下事的。
朱允放下奏折,对双喜说道:“召解缙。”
不久之后,解缙便进入了武英殿。
朱允拿起一份奏折,递了过去,说道:“卿家看过再回话。”
解缙拿起奏折看了看,这封奏折,乃是燕王府长史葛城秘密呈报,将朱棣即将进入京师,离开北平府时的盛况记录的一清二楚。
“百姓夹道而号,军卒哀鸣不止,人心所向,可畏可畏。”
葛城的话,让解缙也心中一惊。
“燕王此番入京,动静不小啊。”
朱允冷笑一声,说道。
解缙躬身将奏折放了回去,连忙说道:“燕王此举,恐是担心……”
朱允看着不说话的解缙,说道:“担心什么?担心朕会把他扣留京师?呵,罢了,别的不说,便是这驾驭人心的本事,燕王便做得比朕好啊。”
解缙冷汗直冒,为燕王朱棣心惊不已。
皇上的语气,很是冰冷。
似乎,动了杀机。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燕王不过是藩王,虽然他在北平经营近二十年,但只要皇上下令,调动大军,顷刻便可拿下。”
解缙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