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明朝近三百年,也就洪武年的举人最幸福,中彩票的概率最高。
朱元璋一刀下去,全国少了几千个官员,咋办,衙门总需要有人盖章办事吧。
没办法,把举人拉过来凑数。
于是乎,很多举人兴高采烈,捏着彩票便去了县衙,只是还没等朱元璋老板兑现彩票上的那五文钱,就被送到了地府。
现在是建文年,举人当官的机会并不多。
毕竟这几年没有一扫而空的大案,官员空缺也不多,总不能一天天画个圈圈,诅咒官员快点退休或早点去陪太祖爷吧。
与其那样,还不如背上书包,京城会试见。
明朝的乡试,在南、北直隶的京府、各省布政使司驻地举行。
而南直隶的京府,便是京师南京,由方孝孺、陈迪为主考官。
对于科举提前,内阁、六部虽然没有表态反对,但却是心存疑惑的。
没有人清楚朱允为什么这样做。
朱允也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为了两个人提前登上历史舞台,才乱来的吧。
坤宁宫。
马恩慧处理好后宫事宜之后,便看向给朱文奎讲故事的朱允,笑道:“皇上讲的故事,臣妾似都没听闻过。阿里巴巴,是什么?”
朱允微微一笑,说道:“只是一个人名而已。”
“好奇怪的名字,定不是大明人。”马恩慧抱过马文奎,一脸笑意地说道:“能看到皇上与皇子如此亲昵,臣妾真的欣慰。在东宫时,皇上可没这么多时间陪文奎呢。”
朱允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问道:“织造进行的如何了?”
马恩慧看向朱允,无奈地说道:“虽增配了织造车,也选了一些人手,但总归还是不够。昨日产出四百匣,距离臣妾想要的六百匣,还差许多。”
朱允思索了下,认真地说道:“皇后,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容易,只是不知道皇后愿不愿意……”
马恩慧有了兴致,期待地说道:“若可解织造困境,臣妾自会答应。不过眼下二十四衙门中,抽调的人员已然够多,再抽调下去,恐会影响后宫日常。”
朱允起身,说道:“皇后只说抽调,其实在朕看来,八局中,有一个局是不需要存在的。若是裁撤掉,不仅可以腾出足够的房舍,还可解决织造人员不足的问题。”
“八局?”
马恩慧微蹙眉头。
八局,即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这八局,直接关系着宫中衣食用度。
哪一个局,都无法舍弃。
“臣妾实在想不出。”
马恩慧摇头道。
朱允指了指衣服,说道:“皇后,朕认为浣衣局可裁撤,改为后宫织造局,专司医用纱布、酒精之物。”
“浣衣局?”
马恩慧难以相信地看着朱允。
浣衣局专司宫内衣物清洗,若是裁了浣衣局,日后衣服谁来洗?
总不至于自己动手吧?
朱允微微一笑,对马恩慧说道:“皇后,裁撤浣衣局好处有二,其一,那地方太苦,骆才人的手是什么样子的,相信皇后还记得。其二,浣衣局有足够的人员,又在宫外,房舍多,进货、出货,皆是便利。”
马恩慧叹息一声,说道:“那皇上且回答臣妾一个问题,裁撤浣衣局之后,哪个局负责给宫里清洗衣物?”
朱允自信地看着马恩慧,说了两个字:“外包。”
“外包?”
马恩慧不解地看着朱允,又是自己听不懂的词,不由问道:“何为外包?”
朱允走到桌案旁,拿起了马恩慧常用的算盘,说道:“皇后不妨这样想,裁撤浣衣局之后,全部改为织造作坊,每日可带来营收几何。然后再算一算,若是在京师之中,找一批人给宫里清洗衣物,一日许之三四百文,需要多少人,支出几何。”
“若营收所得利超出支出耗费,则意味着,每日依旧有利可得。既有利,何不试试?也为那些宫女,寻一条出路。”
马恩慧听明白了,朱允的意思是让浣衣局干织造的事,再找一批人干浣衣局的事。
只不过,再找的人可就需要花钱了……
“皇上所言,是有些道理。不过交予外人来处理宫内衣物,恐有不妥吧,若出了问题,如何是好?再说了,若是消息传入朝臣耳中,必会引起风波。”
马恩慧担忧地说道。
朱允走向马恩慧,轻松地说道:“皇后,你知道这京师中,有多少生活无依无靠的寡妇吗?若皇后以后宫之名,分以浣衣局之事,资其生活,朝臣纵是听闻,也只有上书赞赏之言,又能有什么风波?”
马恩慧眼前一亮,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名利双收?
此事,或可行。
第八十五章 民心在黝黑的笑容里
武英殿。
刘长阁抱着一叠文书,递送给双喜,双喜将文书轻轻放在朱允的桌案上,然后安静地退至一旁,垂手等待。
朱允批过一份奏折,指了指一旁的奏折,对双喜说道:“这些先送通政司,告诉他们,不可迁移。”
“遵命。”
双喜将奏折收起,安排人送出宫。
朱允翻看着安全局送来的情报,面色阴沉下来,对刘长阁说道:“遏田产兼并之策尚未推行,已有人勾结农税司、布政使司、稽查司。这若是真正推行起来,岂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如此乡绅官僚,当真朕是瞎子吗?!”
“皇上,消息走漏,地方上都在想办法应对,部分官员、豪绅开始退田,但从南直隶与江浙等地传来的消息来看,数量并不多。大部分官员、豪绅选择观望,有部分士绅,许以重利,勾连农税司、布政使司、稽查司,妄图保其田产。”
刘长阁沉声回道。
朱允冷笑一声,果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些人也够下血本的,知道收买一个农税司是不管用的,索性把布政使司、稽查司的人一起收买了。
观望?
继续观望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二月十二日,内阁郁新、张、解缙三人联名上书《清丈田亩,溯查田产以遏田产兼并、投献之国策》,经朱允批准加印,于二月十五日,正式通告天下。
无数驿使背负文书,从官道之上纵马疾驰,奔赴全国各地。
常州府,宜兴。
农税县司武广、布政使司都市万表,稽查司孟志远,携三十余人,连同农户组成的清丈队六十余人,在田间地头收到了《清丈田亩,溯查田产以遏田产兼并、投献之国策》。
不远处的柳树下,五六个富绅聚在一起,彼此目光对过之后,都露出了笑意。
“可都打点好了吧?”
退休三年的赵七品轻松地问道。
钱富绅紧了紧腰带,脸上肉抖动了下,说道:“自然,这可都是我们安家立命的底子,如何能轻易分出去。虽花费了一些,但总是摆平了他们。”
孙富农清了清嗓子,沙哑地说道:“辛苦了十年,才得各位大哥提携,收拢了一些分散田地,如今好不容易田亩连阡陌,真若交还那些穷腿子,还不亏死?上面,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啊。”
“慎言,上面的事,我们可不敢胡言。”
李富商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可不敢让那些佃农跑出来,否则,要出大麻烦的。”
“哈哈,放心吧。佃农都在府里候着呢,他们听闻今日有赏,绝计不会出门,更不会知道今日清丈田产,只要过了这两日,我等安然无忧。”
赵七品自信地说道。
钱富绅眯着眼,提醒道:“嘘,他们过来了。”
士绅们停止了交流。
武广、万表、孟志远让其他人在原地等待,然后走向富绅们。
赵七品率先迎上前,行礼道:“各位官爷辛苦了,不知何时清丈土地,我等也好备些薄茶,以慰大家。”
武广冷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丢给赵七品,万表、孟志远也纷纷拿出钱袋,交还富绅。
“这,这是何意?”
赵七品有些慌乱。
武广沉声说道:“皇上有命,对调诸县,清丈田亩,我等已不再负责宜兴之地,需即刻奔赴湖州长兴清丈田亩。而宜兴之地的清丈清查,也将由长兴诸司负责。”
“啊?”
士绅们顿时面如土色,惶恐至极。
这花了几天时间,又是请吃又是请喝,刚刚拉好关系,你们就换地方了?
那新来的人,能像你们一样贪吗?
万一有一个不贪的,那我们岂不是要破家?
孟志远看着这些富绅,提醒道:“你们也别想着再收买农税司、布政使司、稽查司之人了。朝廷说了,将在全国选出一百个最优清丈队,不仅可享受大明首批国徽之荣耀,还可铭丰碑于宫门之外。事关千秋之事,无人会放弃。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三人便转身离去,除留下一人管理清丈队,对接长兴来人外,其他人全部找了马匹,直奔长兴而去。
富绅们再无退路,踉跄返回家中,开始退田产,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佃农虽然不认字,但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往日里这些士绅,不是踹门进来,抗走自己所剩无几的粮食,便是挥鞭子打自己,纵然是病中,也需要赶下田地。
何曾像今日,竟笑着看着自己,还拿出了田契?
佃农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不定谁敢伸手,就被拉去喂狗了。
士绅将田契送到每个人怀里,田契又掉到了地上,没一个人敢接。
“求你们拿回去,然后回家,还不行吗?!”
“来人啊,给他们每个人发一两银子,各自拿走田契!”
“老爷,这田契给了他们也没用啊……”
“什么?”
“这田契是老爷的名字啊。”
“那就快请中人写新的田契!你去把衙门的王官爷请过来!”
“可是老爷,朝廷新制,田地买卖需交付农税司管理,稽查司监督,还要报备布政使司!现在农税司的人,已经走了……”
“不好,老爷晕倒了。”
胡浚抵达宜兴后,马不停蹄,与都事杨成轩、稽查司王文风商议之后,将清丈队分为三组,当天便开始了清丈土地。
只十日,便分士绅田产四万亩,其中有三家富绅,赔偿农户多达五千两,有一家士绅赔偿了三千两后,再无钱财可赔偿。
胡浚也没为难士绅,只是将其剩余田产,作价为银两,转给了佃农,若这还不足以补偿,那便变卖其家产。
就算是倾家荡产了,也不用着急,先看看你家几口人,十口人,没问题,那边八十亩地是你们的了,县衙会给你们提供牛、种子、耕作器具、基本口粮。
好好耕作,十五税一,绝不会学你们二税一,只要劳作一年,全家人就能解决肚子问题了。
获得土地与自由的自耕农,自发地给农税司、稽查司、布政使司的人送鸡蛋,送吃的,还有一个耄耋老人,杀了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亲自送到农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