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朱能换乘小船,登上了郑和的座船。
“是陈祖义派来的使节。”
张玉呸了一口唾沫,对郑和解释道。
“带他们上来吧。”
郑和想了想,便吩咐道。
没过多久,三名海匪便上了船,看着端坐在上面的郑和,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好生魁梧,不像是好对付的样子。
“说话吧。”
郑和冷冷地看着三名海匪。
为首的海匪陈洪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高举过头顶,道:“我等奉渤林邦国国王之命,前来拜会大明水师,这是国王的书信。”
有军士接过书信,仔细检查之后,没有发现问题,才转给郑和。
郑和展开书信,扫了一眼陈洪,然后看向书信,越看信,郑和越激动,看完之后,一拍大腿,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快,快安排酒宴,款待好这三位兄弟。”
“呃?”
张玉与朱能都愣住了,其他军士也呆滞了。
现在不应该下令拔刀子,砍掉这三个人的脑袋吗?
安排酒宴?
给这些落魄的海匪?
“愣着干嘛,去啊!”
郑和一见众人没动静,顿时发怒了。
没办法,终于只好准备酒宴。
郑和走向三名海匪,将信往怀里一揣,道:“你们且放心,只要贵国王所言属实,那我们便是朋友,至于过去的事,呵呵,就不要提了。你们好好喝点酒,吃点肉,我马上便给贵国王回信。”
三位海贼顿时乐了,没想到,眼前的郑和不过是空有魁梧的身材,实则是没什么脑子。
既然如此,那事就好办了。
“张参将、朱参将,务必将他们当做自己人,照顾好,还有,他们想去哪里,也不要阻拦。你们尽管放心,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郑和对吩咐之后,便走向了船首的房间。
张玉、朱能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答应下来。
三位海贼满心欢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兴致勃勃,对于其他人更是呼来喝去。一刻钟后,陈洪见盯着自己的军士在打瞌睡,便找了个理由,溜出了房间。
甲板之上并没有几个人,放哨的人也已睡着。
“这就是大明水师?呵,不过如此罢了。”
陈洪观察了下周围,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悄然接近了船首。
“副总兵,这明明便是陈祖义的圈套啊!如何能相信?”
张玉怒目而视。
“是啊,如此拙劣的诈降,我们绝不能上当!”
朱能大声嚷嚷起来。
门外偷听的陈洪心中不由一惊,看来大明还是有能人的,竟然识破了陈老大的计谋,若是如此的话,诈降可就失败了。
“诈降?圈套?我看你们两个是糊涂了!”
郑和拍案而起,声若洪钟,道:“陈祖义是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诈降?能有什么圈套?我们一路追杀,所向披靡,陈祖义损失极为惨重,如今绝境之下投降,有何不可信?”
张玉反驳道:“陈祖义才损失了多少人,就要投降了?如此损失,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如何会走上投降之路!”
“张参将!我大明水师天下无敌,近三月来,绞杀倭匪与海匪数千人,早已威慑四方!陈祖义知战必死,已全无斗志,如今乞求投降,我堂堂大明竟不敢接受吗?”
郑和厉声喝问。
张玉咬牙不言。
朱能反对道:“副总兵,我认为此事绝不可行啊。我们船队只有这一点人手,那陈祖义可是声势浩大,万一其中有诈,岂不是……”
“没有万一!”郑和固执地坚持着,对朱能喊道:“以我大明水师之盛,什么圈套不可破?茫茫大海之中,还能有什么陷阱不成?受降一事,我意已决,谁都不能阻我郑和、立这千秋功劳!”
“你一个太监,为了功劳,就不顾整个水师军士的安危吗?”
张玉愤怒了。
砰!
郑和掀翻了桌子,怒目而视,对张玉喊道:“我是太监不假,但你不要忘记了,你以前还是元朝枢密知院!若不是大明好心收留你,你脑袋早就挂旗杆上了!一个降将,竟然反对我招降?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
张玉攥着拳头,怒不可遏。
郑和冷笑一声,道:“我告诉你们,陈祖义是我招降的,日后功劳,你们谁都别想要!谁若是再反对,那就是违抗军令,当斩!”
陈洪听闻到这里,不由心中暗喜,听闻声音越来越近,便连忙离开了船首,返回了酒席。
朱能打开门,扫视了下通道,然后又回了房间,看着已扶起桌子,收拾东西的郑和与张玉,原本阴森愤怒的脸色,缓缓消退,转而是一抹轻松的笑意,轻声道:“如此,可以了吧?”
郑和坐了下来,指了指陈祖义的信,说道:“准备吧,这一次,我们不能放跑陈祖义!”
张玉揉了揉脸,肃然道:“他想吃掉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想吃掉他们。他以为我们是一条大鱼,呵呵,不,我们是海中的蛟龙,是吃人的巨鳄。”
郑和微微点头,道:“还不能大意,澎湖水道我们并不熟悉,安排人,去查探下澎湖水道的消息。”
此时,李兴敲门而入,行礼后,欣喜地说道:“刚刚平海卫差人送来消息,李景隆已率船队抵达了金门岛,准备支援水师,歼灭陈祖义。”
张玉与朱能目光中透着欣喜。
郑和站了起来,沉声道:“遣人分水陆两支,急报李景隆,于五月十日戌时抵达澎湖水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杨子荣,座山雕
五月初十,太祖朱元璋忌辰。
朱允依礼部议定之礼,带一众皇室宗亲先至奉天殿祭祀,之后率文武百官,亲诣孝陵,举办了盛大的祭祀典礼。
待祭祀结束之后,朱允便带众人从钟山而下,命朝臣回衙署事,之后更换了便服,只带了解缙、朱植二人,行走在京师街巷之中。
“前些时日,朝廷解禁了刊印禁令,这民间书坊可有所动作?”
朱允看向朱植,询问道。
朱植摇头一笑,道:“皇解禁民间,自有效果,只不过,这可为中华书局带来了不少难处,如今天下举子入京,正是热闹时,中华书局尚未营运,利润皆入了那民间书坊,可如何是好?”
朱允不以为意,问道:“中华书局筹备如何了?”
朱植自信地点头,道:“一切皆按您的嘱托,分区别类,准备妥当,只等书籍送抵,上了货架,便可营卖。”
“快了,经厂那边版刻已然完成,如今正在刷印,晾晒,明日便会大规模成册装帧,后日应可送抵一批。这样吧,十五日,中华书局开铺。”
朱允敲定了时间。
解缙指了指前方,道:“这唐氏书坊,较之上次来时,可热闹多了。”
朱允看去,目光中有些欣慰。
相对于上次来时书坊的寂寥,此时的书坊堪称门庭若市。
当然,这也与六月份的“高考”有关,各地举子入京,自然人气非凡。
举子来京考试,往往并非是一个人来的。
不像是后世,骑个单车就参加高考去了,人家跋山涉水,远点的光赶路便要三个月,身边总需要有人照料,下人、书童往往是少不了的。
如果家庭条件好点,不仅有马车,还有若干随从,甚至还可以带几个丫鬟。
这些人到了京师,可是需要消费的,一文一银总会上税,到时,朝廷的税收便会水涨船高。可惜了,交通不发达,加上没条件搞全国卷,否则一年一科考,能带来多少消费……
解缙与朱植看着几乎要流口水的朱允,向外移了一步。
朱允擦了嘴角,道:“我们去看看。”
三人进入唐氏书坊,里面门类倒是齐全,不仅有经史子集,还有文集、杂书、韵书、类书等。
朱允停下脚步,伸手取了一本《水经注》,翻开看了看,微微点头,道:“这书倒是不错,可以买来看看。”
“这个,家里有这本书。”
朱植隐晦地提醒道。
朱允却浑似没听闻到,只自顾自翻看着《水经注》。
“这是什么混账书,给我烧了,烧了!”
一声怒吼,惊动了整个书铺。
朱允皱了皱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富态中年人,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然后愤怒地撕破,丢在了地上,狠狠地补了两脚,对书铺伙计道:“让你们书坊主人出来,给我道歉!”
黄二斤连忙上前,恭谨地说道:“这位先生,不知哪里惹你不快,还请告知,若是书坊有错,自会道歉。”
“你一个下人也配与我说话,去,找你们东家,否则,我不仅要烧了这家店,还要将你们老板抓起来!”
“好,您稍候。”
黄二斤无奈,只好去找寻唐氏书坊的主人唐润。
解缙眯着眼看了看,低声对朱允说道:“此人应是礼部给事中魏朝,是否需要我将他赶走?”
“安静看着。”
朱允站在一旁,低头继续看《水经注》,目光中充满了熟悉的感觉。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一些句子,自己都可以完完整整的背诵下来。
唐润匆匆赶来,魏朝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本书,直砸在了唐润脸上,道:“你好生大胆,竟敢刊印售卖如此混账之书?就不怕杀头吗?”
唐润强压怒火,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对魏朝道:“先生,这《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如何成了混账之书?”
魏朝厉声道:“此书内容可谓诲淫诲盗,不符礼数,不服管教,教唆男女违背礼制,你还敢说这不是混账之书?”
唐润叹息道:“此书乃是前朝之作,前朝之人犹可观瞻,我朝并无明令禁止,纵是混账之言,也无需先生动怒至此吧?”
“呵,我不仅动怒,还要彻底禁了这书!”
魏朝能不愤怒吗?
自己女儿素日端庄,从不敢顶撞自己半分。就因看了这书,竟将自己许给了进京赶考的一位举人,还说什么,遇到了自己的张生,要做那崔莺莺!
魏朝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将女儿关在家里,拿着这《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看了看,顿时火起,上面还有唐氏书坊的标记,便一路风风火火而来。
不把这书给烧了,难道还留着祸害更多人?
“两位,且能容小生说句话。”
就在唐润与魏朝争论的时候,书架旁一位年近三十的青衫男子出声打断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