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清 第186节

众将可没有这般自若,有人表示现在消灭些敌人,也能先打掉敌人的气焰。

雷虎表示了不赞同,“既然我军必胜,现在让清军气焰嚣张些又能如何。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我等当务之急不是击败敌人,而是服从朝廷的指示,让清军围在江宁城外。”

见其他人还想提出不同意见,雷虎打断了他们的尝试,“都督在军校讲课的时候反复讲,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我以前也不明白,后来干的实事多了,才明白这话到底有多难。守城会遇到的问题中,几大问题是什么?大家都在军校学习过,讲给我听。”

见雷虎用地位压人,这些将令们暂时不敢说什么。只能勉强回答。

守城之时,兵力、粮食、组织、信息、卫生,都是守军需要极为重视的事情。

雷虎听众人还真的没忘记,就根据这些要点讲述了江宁城当下局面。正讲述中,外面有人急匆匆跑来请后勤处的负责人去处理事情。后勤处的负责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知道部下不会大惊小怪,加上雷虎这番讲述着实有些令人不快,就去了。

过了两三个小时,后勤处负责人赶回来,叫上负责警卫的负责人。这去了后勤和警卫的人,大伙就有些不好的联想。

正好该讲的也讲完,散会之后雷虎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敢对雷虎雷司令隐瞒,不久,雷虎就到了一处粮库。此时粮库内灯火通明,就见一个穿着军服的士兵死在地上,虽然不知道死了多久,尸体却没有腐烂,反倒是因为空气比较干燥,尸体都有些干尸化的模样。

雷虎见到地上用粉笔圈出几处,其中一处是烧了不到一半的蜡烛。而门口在封口处包了橡胶气垫的大铁门上留下了好几处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十分惨烈。

负责调查的人员被叫来问话,他想雷虎介绍了情况。这人应该是被关在里面出不来,死因是窒息而死。死前,这人靠手中的蜡烛找到了大门位置,拼命敲打。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人,门口没人,自然也没听到。那惨烈的血痕,应该是这人在最后拼命用手抓门,想逃出生天。

雷虎听得皱眉,正想责备粮库的人为何会如此不小心。负责调查的人员说道:“司令,这人看着不像是不小心被关进去的。若是被关进去的,他手里不会有蜡烛。”

“啊?”雷虎愣住了。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若是被无意关进去的,这人手里就该是华夏军的那种防风灯笼。而不是民用蜡烛。

“难道是……前来偷粮食的?”雷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调查员继续说道:“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什么。还有啊,司令,这人留的是辫子。还故意塞到军帽里。”

雷虎知道事情更加不对头了,立刻命道:“仔细查,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很快,全军都开始清点人数。各个营地的部队各自集结,江宁城内到处都能听到命令。

“全体都有,报数!”

“一”,“二”,“三”,“四”……

“报告,我排人数三十四人,实到三十四人!”

“报告,我排三十四人,实到三十二人,两人病假。已经派人前去合适。”

“报告,我排一名病员已经核实,正在营地休息。”

从最基础的排级单位开始统计,情报一层层汇总上报。到了晚上,情报汇总到司令部。全军都在,并无军人失踪。

既然没有人失踪,那么这个留着辫子,穿着军服的人就有很大可能是从外面来的可疑份子。后勤部门已经根据粮库调出了记录,迅速确定负责人是谁。并且连夜开始问话。

折腾了一天,对于整体情况有了个大概了解。

就在此时,调查部门的人把最新的突破性进展交给了众人。在粮库中发现了丢在地上的刀,并且发现了一个从里面划开的麻袋。麻袋内有个能躲人的小物件,经过调查,大概能确定死者是藏在麻袋里进入粮库,又从麻袋里出来。

从地上发现的竹筒内发现了老鼠屎,搜索了整个粮库之后,发现了几只小老鼠的尸体。

将这些拼凑起来,一副敌人探子试图故意破坏粮库的内容拼凑起来。

雷虎脸色难看,司令部里参与此事的人也都黑着脸。后勤负责人见气氛如此压抑,就说道:“看来那些负责粮库换气的同志们说得对,用了那个办法之后,别说老鼠,就连虫子都活不下去。他们果然没说瞎话。”

便是知道这话说得对,大伙也没有任何满意。就在此时,负责调查的人员给出了一个建议,既然已经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就将这个时间段内所有相关的人员都进行调查。

雷虎静静的听着,听完之后让办案人员先下去。这才对与会者说道:“那些人里头出了叛徒!”

这声音不大,却听得众人一脸的阴暗。如果这人是如同飞贼般的潜入,便是惊叹于这厮的能干,却毕竟是外部入侵。然而雷虎却接露出了大家都不愿意触及的内容,那就是华夏军内部有叛徒。

后勤负责人看大伙都不吭声,知道自己此时得说话。毕竟这件事是后勤部门的地盘上发生的。然而要对兄弟们下手,心情着实沉重,“唉……咱们后勤部门里面都是老兄弟,怎么会有叛徒呢。”

安全部门的负责人听到这话,又见其他人都看过来,感觉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反驳道:“这不是谁能打包票的事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定是有人把这人送进去的。”

后勤负责人不快的说道:“把人送进去,也未必是咱们自己人做的。”

“啧!”安全部门负责人忍不住咋舌。

不等他说话,雷虎开口说道:“能不能把这个理的更细些。先生说过,很多事一旦不够细,那就看着仿佛是无孔不入。只要够细,就会发现出事的就那么一点点的口子。”

众人虽然都有火气,却也知道不是拿自己人撒气的时候。众人就按照时间开始梳理。

参谋部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当然了,在不断的工作中,参谋部也在现实的无情打击中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然而此次却是根据发生的事情来倒退,就是根据现实去倒退变化。这个难道可就小了许多。

根据各个报告时间,再根据远近距离与脚程。再加上不同人的证词,黑板上以时间为主轴,密密麻麻列出了各个参与其中的部门之间的行动轨迹。

大伙最初还觉得麻烦。因为最初的时候,不管怎么看都感觉是人人都有嫌疑。然而随着内容越来越丰富,事情就开始有些不一样了。原本看着有嫌疑的人,开始被排除在外。

然而这么推导了一番,最后出现了一个令人讶异的结果。那就是所有人都没有嫌疑。

后勤负责人长出口气,这个结果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是能接受的范围。至少没人有问题,就意味着老兄弟们中间没有出叛徒。老兄弟们都是好人,才是后勤负责人最期待的事情。

然而安全部负责人却紧皱起眉头,如果是人人都没有嫌疑,那么这厮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会议室内暂时没人吭声,大家其实想说些什么,却都怕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一个年轻的事情打破了沉默,“司令,若是这个时间里面没出问题。会不会是更早的时间里面出事了?”

雷虎扭头一看,却是于浅。看着于浅,雷虎心情稍微有点复杂。虽然大伙都认为雷虎是霍崇的徒弟,但是雷虎其实知道,自己不过是诸多培训中非常出色的一个学生。或者说,是那么多学员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然而于浅因为是灾年被卖,霍崇买下了于浅和他弟弟。所以于浅倒是霍崇的弟子,那是真的磕了头的。现在于浅已经是军中参谋,军校毕业生。这前途真的有点不可限量的意思。

安全部负责人不解的问道:“于参谋,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浅解释道:“大家整理了这么多,但是这个麻袋是不是在这里才装好的。我经过库房的时候也见过有些麻袋是在其他地方装好后运来的。”

后勤负责人一拍大腿,“对!有这回事!”

安全部负责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双方之前的纠结就在这点。粮食是被认为都在仓库外装好,然后直接运进仓库。那么出了事,一定是内部的人搞的鬼。

如果麻袋里面早就藏了人,运输人员不知道,连着人一起运进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起码就能证明未必是老兄弟中出了叛徒。

雷虎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消退许多,拍了拍桌子,“来,再梳理一遍!”

第三百三十三章 江宁之围(七)

夏日清晨,江宁城内的巡逻队开始交接。巡逻一晚上的到宿舍休息,睡饱的则是从宿舍里出来。

朱秀才到了巡逻队的食堂这边吃完早饭,就想回去。到了出入口就卫兵询问。眼见这不是自己熟识的卫兵,朱秀才拿出腰牌说道:“我是负责后勤运输,这边有一批物件要送到后面。这位兄弟,行个方便。”

卫兵看了看朱秀才,脸上并无敌意,“这位同志,我们接到命令,没有通行腰牌,谁都不能过。”

“兄弟,行个方便。”朱秀才哀求道。

卫兵叹道:“这位同志,你在我这里磨,不如回去找你们单位的人开通行腰牌。”

朱秀才听到这话,心中不快。好歹自己也是华夏朝的人员,又识文断字,分配到后勤部门。便不是官员,也好歹是个干部。怎么就能被一个身为上等兵的大头丘八挡住。

一时恼怒,朱秀才就想含糊的混过去。不成想这边当兵的一把抓住朱秀才,对着身边的那些人喝道:“这里有人想混过去。抓住带走!”

旁边的士兵立刻上来摁住朱秀才把他拖到旁边关人的小房间里,朱秀才见大头兵们竟然如此凶恶,连忙喊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大头兵们倒也没有打朱秀才,只是要他老实些,随即把他关在里面。

虽然抓了人,关卡依旧正常。

一个时辰之后,有一队人马直奔这边。拿着腰牌通过关卡,直奔朱秀才所在。为首的进去就询问朱秀才在哪里。这边的负责人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赶紧先询问。然而询问了一阵,却没人知道朱秀才去了哪里。

前来抓人的都不认识朱秀才,听到这话后自然以为朱秀才已经逃走了。先留下些人在原地搜索,同时派人前去司令部那边禀报。

虽然只是个狗屁秀才,却还是让雷虎都不得不上心。听到朱秀才逃走,雷虎怒了,对着半空骂了朱秀才几句。因为雷虎此时觉得自己不能再针对什么人,除了能骂朱秀才之外,雷虎指责谁,都是让大伙面子上过不去。

昨天经过一番推导,又根据各种记录以及人员回忆,最终找到了那具无名男尸有可能混入的途径。

得知了到底是怎么出了问题,大伙终于放了心,然而放心的却只是一部分人。

后勤负责人气的脸都有些绿了。原来很多安排与想象的乃至于安排的并不相同。这中间各种偷懒耍滑的事情是真的太多了。

安全部门负责人也脸色不善,他这边也是如此,出现了不少一听就有问题的局面。

两人脸色同样难看,安全负责人这边站起身喝道:“俺去把这厮抓出来。”

雷虎不快的答道:“别急。既然这厮跑了,就会混到人群里。现在到处都是人在忙活,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家伙,让全部工程都停下?”

安全负责人觉得此时自己的脸面更重要,只要一天抓不到朱秀才,自己的黑点就没办法洗清。便答道:“难不成还要这恶贼到处乱走么?”

雷虎一看这样子,就明白对方是晕头了。当即喝道:“你晕头了!一个鸟人哪里用惊动整个江宁城!”

“俺没有晕头!”安全负责的大声答道。

雷虎眉头皱起,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办法是有的,譬如霍崇的办法就是讲述他以前遇到的事情,怎么引发霍崇因为个人不正确的反应导致了错误判断。

然而霍崇也说得明白,这等办法得对明白人用。如果是不明白的,或者未来有可能明白,但是当下还没有到明白层次的,就会出现不好的效果。那帮不成器的货,就会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他的理由。

如果这样的局面发生,就意味着这家伙的整体评价会低到一个程度。进而影响这样家伙的发展。

左思右想,雷虎突然有了想法,对于浅命道:“于浅,你带你这位大哥去找人。记住,这家伙说什么都不管用。”

一听让一个小娃娃带队,成年人们大多变了脸色。雷虎不等这帮家伙起来反对,立刻喝道:“等你们脑子转过来圈的时候,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现在你们都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我也说不太清楚,只能给兄弟们说。要是都督在,你们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都督,就不会把自己那么当回事。要是钱司令在,你们敢把自己当回事,钱司令就敢揍你们。我呢,训你们,你们觉得我也不行。我说你们,你们觉得你们面子更重。于浅是都督的徒弟,他别的肯定比不了咱们,有一点,我看的准。你们觉得那是什么?”

被雷虎这么一讲,众人大多懵了。都看着雷虎,不知道雷虎要说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沉默中,雷虎答道:“于浅这小兄弟好处在于,他从来不会把自己当回事。既然不把自己当回事,什么狗屁面子,都是虚的。像这样的,大伙就敢用。都督说了那么多次,第一,得有人教。第二,得输得起。咱们若是都把自己当个人物,见到事情不对头了,还不赶紧跟着事情走。那是输不起啊!咱们输不起,就得别人认输。你输不起,难道别人都输得起么?我还是那话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被雷虎这么训斥一番,众人有些明白过来,不禁微微点头。安全负责人虽然也觉得有写明白,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俺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大伙。”

“孔子说,知耻近乎勇。你觉得丢人,那就对了。你要是啥都不放心里,大伙怎么敢把这么大的责任教给你。不过当下是面对现实,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就得人。你不光要认,还不能让别人给你擦屁股啊!别说那么多了,你就跟着于浅去办事,看看小娃娃怎么处置的。”

“俺……”

雷虎喝道:“别废话,现在就去!”

此时毕竟是战时,到处都是强力管制。此时江宁城内除了城头那些民间人员组成的巡逻队,到处都是忙活的。

尤其是雷虎决定按照霍崇的要求,借着当下的局面先把城内的一些基础建设搞定。

于浅等人出来没多久,就走到了秦淮河边。秦淮河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名称。

在城外,溧水河、句容河在江宁区西北村以下为秦淮河主干道,经方山西侧北流,过东山街道、上坊门入南京主城,有云台山河、牛首山河以及郊区的运粮河、紫金山沟等汇入,干河到南京通济门外九龙桥分为二支。

一支过九龙桥直向西,由东水关进入南京城,向西流至淮清桥与青溪会合,再向西南在利涉桥汇小运河,再经文德桥、武定桥、镇淮桥转折向西北,过新桥至上浮桥、陡门桥,与运渎水会合,再过下浮桥,向西经过夫子庙,从西水关出城;内秦淮为正流。

于浅等人在城内,见到的就是这条内秦淮河,也就是常说的十里秦淮。内秦淮河流经21世纪的秦淮、雨花台、建邺、玄武、栖霞、鼓楼6个区。乃是秦淮河在南京城内最主要,也被认为是最净化的部分。

除了内秦淮,还有一支由通济门经中华门绕行城外,为外秦淮河或秦淮南支,赛虹桥后也称为老秦淮河。外秦淮在南京城南外绕行,是五代十国时开凿的护城河,过九龙桥向南转折向西,经长干桥后汇合落马涧,向西至赛虹桥、觅渡桥在西水关外与内秦淮复合,合流后向北经草场门、定淮门、石头城,经三汊河汇入长江。

哪怕是知道这帮清代的部下并不明白所谓城市治理,霍崇还是下令要趁着这次的局面解决内秦淮河的河道拓宽问题。尤其是要利用江宁城内的局面,搞排污水渠的建设。

因为此时的江宁城内完全没有上下水系统。于浅就见秦淮河边上游有人洗马桶,下游就有人取水做饭。

看着这局面,于浅不禁别过脸。被雷虎这么公开说自己是霍崇的徒弟,于浅是有些不安的。这件事本身倒是真的,然而跟随霍崇越久,于浅的感受就如雷虎所说,越是不愿意把自己太当回事。

毕竟跟着霍崇,就意味着于浅把事情做糟糕,承受批评的同时,还要承受别人指指点点,“都督的徒弟就这么一个能耐”,这话不是没人说过,也不是被人说过一次两次。

但是不把自己当回事,于浅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毕竟是跟着霍崇这么久,于浅知道上下水,知道细菌滋生,知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看着同一条河道既要排污,又要提供引用水。真的是完全受不了。

或许是见到于浅别过脸,身边的人就问道:“这些人里面有什么事?”

于浅不敢吭声。他觉得这些年大师姐钱清更像是自己的老师,因为太多事情都是大师姐交给于浅的。尤其是对人心的认知,师父霍崇其实不太对于浅讲太细节的内容。

按照大师姐钱清说,于浅更像是霍崇的养子。从七岁开始,于浅就跟着霍崇生活。于浅还记得当年许多清军杀到淄川县,霍崇安排于浅和于浅的弟弟于成两人到别家去,于浅当是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就拉着霍崇的手,哭着不肯放开。

最后师父霍崇叹道:“你要是从今天开始,再不哭,俺就带着你走。”

于是从那天开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于浅再没有哭过一声。因为再哭一次,就要被师父霍崇送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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