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不时有贵族骑士找到霍腾门上。尤其是那些确定了封建日关系,有君臣情义的骑士,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把手指切下来赌咒发誓。
他们都不想远离故土。
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家乡。
欧洲人并不是没有乡土观念,他们也十分看重家乡与家人。
“哎哎呀,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正皱着眉头思考,如何去解决阿德勒的意愿时,霍腾便听到门外响起连绵不断的哀叹。
站在门口观望,霍腾看到了马特主教。
显然,此时的马特主教,是哥廷根郡,唯一一个不用考虑战争影响的快活人。毕竟他的名望、他的事业,基本上都因为私生子事件而崩溃。哥廷根郡的西侧,是卡塞尔伯爵的领地。马特主教因为涉嫌让一个男爵家庭蒙上不忠不伦的阴影,而物议沸腾。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马特主教在这个位置上的最后时间,用小时来计算都有点奢侈。
这大概也是因为,美因茨大主教已经明文发函,准备公开调查马特主教亵渎事件,并给卡塞尔伯爵一个公道。
望着马特主教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跑,甚至连他的主教长袍都没有穿在身上,仿佛认定自己已经要被打垮的仓皇模样,霍腾突然有些发笑和悲哀。
那些在公国首都操纵风云变换的人们,是不是也像霍腾看待马特主教一样,嗤笑不已呢?
“查到了一些问题。”
康诺莎女伯爵此时端庄中带着一丝惊慌的推开后门,走进客厅。
她来不及坐下,便急忙道:“你知不知道,起草这次方案竟然是我的大哥!”
“阿德勒诺森堡?好像也并不意外。毕竟你的另一位兄长,也非常的让人头疼。”霍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说的是施马伦。
而康诺莎的二哥,其实也非常令人头疼。那是一个被送进修道院的修士,曾经是公国内的一方主教,但围绕着他的投诉信简直如同洪荒大河般涌来,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对他意见很大。导致康诺莎的二哥被卸任,赶回修道院了。
这样来看,康诺莎一家,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我当然知道。但问题是,据安德里亚斯说,这次的防秋方案,就是阿德勒的一次尝试。具体什么尝试....他让我回来问你。”康诺莎紧皱着绣眉。她也是善于使用阴谋的女人,但愣是无法悟透自己大哥的所作所为。
“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霍腾无语的敲打着桌案上简陋的公国地图,“怕不是安德里亚斯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里故弄玄虚吧。”
别说霍腾,连康诺莎都是这样想的。
两人只能翻出刚刚订立好的,全哥廷根郡骑士们的家族纹章,一边漫无目的地翻阅着,一边寻找微小的希望。
找着找着,霍腾发现,许多骑士家庭的徽章,其实并不来源于洛林系。
每个骑士的家族纹章,都有其固定的学问。不同位置的不同图案,象征着这个家族的点点滴滴。微小的动物差距,可能就意味着这是两个家族的来源。
没错,霍腾发现,许多家族的文章,都有萨克森与法兰克尼亚的痕迹。
这两个大公国,是德意志地区的五大公国之一,一个在哥廷根的北方,一个在哥廷根南方。
而哥廷根郡,作为洛林大公国的东北突出部,其实是插入在这俩公国之间的。
以前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再翻开地图看,怎么看都别扭。
这么畸形怪状的版图,必然不是战争带来的。
“我知道了!”女伯爵在此时,也经过了她缜密的分析和判断。
与霍腾相同,康诺莎也察觉到骑士家族徽章的诧异。
她拍案而起,急得甚至酥嫩软白的高挺双峰都在颤抖。
“霍腾,哥廷根郡,与魏玛郡一样,其实是上上一代贵族联姻的产物。在上洛林大公国,与下洛林大公国分家以前,萨克森公爵,也就是当今神圣罗马皇帝的叔爷爷,曾把他的女儿嫁给当时的洛林大公。而哥廷根与魏玛,还有卡塞尔三个伯爵领,就是因此作为陪嫁品带入洛林的。”
康诺莎迅速捕捉到了问题的实质。
洛林大公国,也是德意志的五大公国之一。
但由于洛林公国地处于法兰西和德意志之间,不仅血脉相连,甚至还曾经是独立王国。
于是,洛林大公国常常有和法兰西眉来眼去习惯,洛林大公,往往也是法兰西国王的亲戚。
所以忍无可忍的上一代神圣罗马皇帝,就顺手把洛林大公国给拆分为南北的上洛林公国,与下洛林公国。
而哥廷根、魏玛与卡塞尔三个伯爵领,作为嫁妆,自然是一起并入上洛林。
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许多人都已忘记这回老事。
而如今,阿德勒的怪异命令,倒是让康诺莎有一个惊人的怀疑。
阿德勒,恐怕就是要出卖掉哥廷根郡,以换取什么承诺,或者是保证。总之,阿德勒选择拿自己的妹妹开刀。
之所以这样选择,恐怕还是因为康诺莎比较听话。
要知道,魏玛郡几乎已经是独立派系,卡塞尔伯爵也常常嫌天高皇帝远,而自行其是。
夹在中间的哥廷根郡,反而最好欺负。
听了康诺莎缜密的分析,霍腾一方面感慨自己的地理知识还没学到位,一方面在心中暗暗鄙夷阿德勒:“别人都是欺负外人,就你们这一家子,喜欢自己人打自己人。”
但吐槽完大舅哥的无耻作为, 现实还是要面对的。
该如何,才能避开阿德勒的敲诈呢?
又如何确认,阿德勒真的是要出卖掉哥廷根郡,乃至于出卖整个东北边疆,把上洛林公国的东线收缩到莱茵河附近呢。
霍腾仔细思索着,在门口徘徊。
其实,霍腾手上也没有多少牌可以打。
他只有一群忠心未立的骑士,和一大群需要资金豢养的战士。如十字军长弓手、巡林客这样的高级弓箭手,可都是拿钱喂出来的。目前霍腾一个月的收入,甚至还不够给他们发工资。除非霍腾能够将自己的贸易城市,继续做大为附近的贸易中心。
而之前得到的大笔资金,已经消耗过半。
霍腾还在寻找铁匠,寄希望于从铁匠那里,解锁什么新建筑图纸呢。
正思索的时候,霍腾意外的看到,马特主教像个仆人一样跪在门口,应该是在朝什么人磕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霍腾觉得马特主教跪拜的人,应该就是卡塞尔伯爵那边的人,祈求对方的原谅。
“有了!我们就让马特主教,根本无法获得对方的原谅。甚至激怒对方!”
霍腾一拍手掌心,乐了。
这不是现成的素材吗?还是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杰作。
“你的意思是,抢在公国征召我们上首都之前,先和隔壁的卡塞尔伯爵打起来?”康诺莎再次折服于霍腾的歪脑筋,简直飞出大气层。
第六十一章 绿毛龟被耍了
卡塞尔伯爵的叔叔家的孙子,奥林特卡塞尔男爵,最近变成了卡塞尔伯国中,最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在嘲笑着他的头顶。
当然,此时贵族们并不知道绿帽子的概念,他们更喜欢称呼此种人,为绿毛龟。
差不多一个意思。
马特主教早先是卡塞尔伯国中的普通教士,奥林特卡塞尔的妻子特别喜欢与讲话拘谨,出身平凡但学识优秀的马特教士交谈学习,毕竟她的丈夫大字不识,野蛮又残忍。简单的讲,这可能是每一个在修道院中长大的女贵族,可能遭遇的问题之一,奥林特的妻子就属于对文人牧师有过于美好的幻想的那种。贵族每周最起码有一次周末祷告,所以马特教士得以长期出入奥林特家的城堡。
这交流着,交流着,一来二去就交流到了床上,交流到了男人和女人的灵魂深处。
最后,也交流到了肉体的子宫。
奥林特的老婆,稀里糊涂的就给马特教士生了一个孩子。
中世纪可没有鉴定血型和亲子关系的先进技术,所以奥林特男爵就因此被蒙在鼓里。他那段时间都在跟随卡塞尔伯爵出外征战,打了几个月回家发现媳妇已经挺起了大肚子,他还以为只是自己出发前的努力的功劳。
但是孩子出生以后,马特主教发现,这孩子越来越像自己,此时他才知道,这孩子真是自己的。
不敢耽搁的马特主教,为此十分努力的奉承自己的上司,借口工作缺口,调到了隔壁教区,防止被奥林特抓包。
这十多年来,马特主教都战战兢兢的度过了各种难关,也升到主教的位置,已经可以算功德圆满。毕竟,如果欠缺背景或者声望,抑或者是高深的学识,这三种中的一个,那就不要再想着升任大主教了。
主教这个位置,已经足够捞钱,富裕的过一辈子。
现在,马特主教早就失去了当初的文人风骨。如果要他因为丑闻倒台,被迫过上苦修士那样吃着长蛆的苹果,喝着肮脏的河水的生活,马特主教确信,自己会疯掉。
所以面对卡塞尔家来的责问使者,马特主教甚至会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双膝下跪,砰砰砰的给使者磕头行礼。
哦对,中世纪的确有类似于磕头的礼仪,但使用的并不广泛。主要出现在蛮族、下层骑士与农民的互动之间。而高层权贵之间的博弈,则不会如此粗俗。
对此,卡塞尔家的责问使者,其实是超过了心理预期的。
毕竟卡塞尔家因此蒙受了不必要的声望损失之外,奥林特卡塞尔这个孩子也养了十多年。而且,他这十多年并没有生下第二个子嗣,证明奥林特恐怕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再加上中世纪人们对于血缘关系不算特别看重,若是就此认下这个孩子为奥林特的继承人,也未尝不可。
前提是,马特主教拿出足够的补偿。并且愿意将自己的主教位置,留给卡塞尔家。
“我愿意付出巨额赔偿。我也将我在哥廷根西侧的一座私有庄园,转赠给奥林特男爵!”马特主教倾家荡产,甚至连棺材本都掏出来。
而这件事情的开始,不过是因为马特主教想让自己的私生子,寄养到更好的家庭。
每一个贵族子嗣,大都会在七八岁的时候,被送到亲近的贵族家庭中寄样。一方面是孩子养不起,而且隔壁家培养的可能更好,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交出人质,便于双方建立互信。马特主教真的想不到,一封信纸的证据,让他落魄如此。
总之,马特主教在和责问使者达成了一系列的交换条件后,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像这样的事情,由于干涉到宗教和私人仇怨,女伯爵康诺莎还真不好出面干涉。
所以,霍腾特地在路边拦住了卡塞尔家的使者。1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十分惊奇的询问使者:“怎么回事?马特主教,不是已经告诉女伯爵,他绝对没有私生子,也不会允许主教续认权落到旁人手中的吗?我们为此,可是花费了足足500枚金德赛尔,来打点上下的。你们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哥廷根主教的续认权,不会流落到外人手中。”
使者登时火冒三丈。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如果马特主教不愿意交出自己主教的接任权,也还吃里扒外拿两头,一边欺骗卡塞尔家,一边隐瞒哥廷根堡,那所谓的私人庄园和重金酬谢,恐怕也是水中楼阁。
“你...你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使者大怒,带着自己的人匆匆离去。找卡塞尔伯爵打小报告去了。
而霍腾,暗中派遣巡林客们,在森林的另一边,抢走了马特主教赠送给使者的巨额酬金,导致马特主教的所有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值此之时,原本只是一场私生子之争,却被霍腾在里面两面搅和,活生生搞成了两个伯国的利益之争。
马特主教最值钱的就是主教叙任权,而主教一般是不会撤换的。
所有,这就是一个能活几十年的金蛋母鸡,卡塞尔伯爵和哥廷根伯爵,都不会放手。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双方打起来。
霍腾想要的,正好如此。
......
使者匆匆忙忙的跑回了卡塞尔城堡。
卡塞尔家与诺森堡这样的名门不同,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贵族,从姓氏到口音,都非常本地化。
这也让卡塞尔家能动员起更多的亲戚骑士。
现任的家主,则是名为泰普勒卡塞尔的中年权贵。
使者回来之后告诉他:“马特主教向我们开出了无比优厚的条件,他愿意交出所有的一切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