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宽慰道:“你老也不用紧张,王爷最是尊老敬贤之人,所以才这般,你只管领他心意便是了。”
说着,又道:“之前我与您说过绮儿的事,你老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才是李纨真正乐意送她们出城的原因。
之前她就与李婶娘提过两回这件事,李婶娘虽都未拒绝,但是也没有太多欣然之意。
今日她们就要回去,李纨自然要再探探口风。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个婶娘是个老实人,并非太过于巴高望上,若是自己这个中间人不积极些,只怕她就不了了之了。
李婶娘也非愚笨之人,闻言立马有了些明悟之意。
她心想,原以为这件事只是李纨自己的想法,因为她瞧过,在贾家这些日子贾宝玉虽然对两个女儿都颇为照拂,但是细细想来,王爷对别的女孩,比如邢家女儿、薛家女儿等,还有他家里的那些姐妹皆是如此。
这么一来,只能说明王爷性中知礼和气,好客,并不能说明多的。
这就是她唯一顾虑迟疑的地方。
富贵虽然好,但是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含辛茹苦养这么大,伤着碰着她都心疼呢。
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于是李婶娘也顾不得矜持,忙问:“王爷当真瞧上了绮儿?”
李纨犹豫了一下,因为她上回提及这件事的时候,贾宝玉并没有明确答复。
所以她之前也只是问了问李婶娘的意思,并没有说太多。
但是看李婶娘的样子,只怕不说清楚一些,她到底有些没底。
“这一点王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婶娘细想想,若非如此,王爷缘何对你们如此上心?自己忙不得空闲,还派亲兵来护送?
王爷是个矜持的人,从来不恃强凌弱,而且又是他即将大婚的当口,他自然不好意思开口说这个。上次与婶娘说过这件事,后来我有一次就试探过他,瞧他那意思心里着实是有意的。
婶娘切莫疑心,咱们李家虽然比不过贾家,更比不过王府,到底是清贵名宦之家,出来的女儿也低不到哪儿去。
再说绮儿的模样婶娘也是瞧见的,标准的美人坯子,再出落个几年,定是绝色的美人模样。这样的人儿,谁能不爱呢?”
李婶娘一听,心里彻底被说动,因此道:“那依你的意思,明年这个时候,我再带着她们上京来?”
李纨便知道事情成了,笑道:“何用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横竖你老在南边也没有什么走不开的事,等到明年二三月,你只管带着人上京来便是,剩下的事交给我。
我可告诉你,王爷的王府已经落成,正月里就大婚,大婚之后定要再纳妃嫔的,只是不知会纳几人,所以就算为了绮儿着想,这件事也是宜早不宜迟,尽快促成才好。”
李婶娘点点头,被李纨说起了急迫感,一时甚至都想真就不回南京,先把这件事作定再说。
到底理智告诉她这种事慌忙不得,才按捺住心思。
第747章妙玉师父的遗训
李纹和李绮走了,宝钗搬回了家,探春去了王府。
少了这几个人,大观园都似乎静谧下来。
黛玉晌午之后收拾好,出了潇湘馆闲散,却见各处都是深冬的荒凉之态,倍感无聊。
迎春木讷,惜春幼稚,黛玉都不大喜欢。
偏偏湘云这死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有什么心事,也不与她拌嘴了,想想竟又觉得无趣。
无处可去,便只能一个人随意逛逛。
昨晚臭宝玉没有回来!
徘徊在怡红院附近,黛玉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给袭人她们一个为她奉茶的机会,忽见周瑞家的领着一个尼姑说笑着从那头走来。
黛玉心里好奇,便小步子往那边细瞅了几眼。
见那尼姑头上带着帽子,边缘光洁,回话时总是双手合十,便知道这是个真秃子。
谁知她们竟是往她这边走来,黛玉一时没有找到地方躲藏,就站在那小路边上。
周瑞家的一眼见到她,立马撇下那尼姑,上来问候:“大冬日里,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一个人散散……周姐姐,这位是?”
听黛玉问,周瑞家的立马笑回:“这是城外牟尼院里主持的弟子,慧能师太。”
说完见黛玉蹙着眉头,知道她不明白,又解释:“牟尼院的主持和妙玉的师父是都是佛门名宿,又有交情,妙玉没进咱们园子之前,就是住在牟尼院。
慧能师太过来,是来找妙玉的,说是……”
周瑞家的奉命领路,也不大清楚具体的情况。
黛玉却恍然了悟,忙也问好。
那慧能师太看起来二十多岁,看见周瑞家的态度就知道黛玉的身份不低,因此双手合十解释:“贫尼此番前来,是奉家师之命,将妙玉师父留下的遗物并遗训交给她,并顺道代家师瞧瞧妙玉师妹。”
“嗯,既然如此,周姐姐便送这位师太上去吧。”
黛玉下意识的随着慧能拜了一拜,反应过来心里觉得有一点别扭,也不欲多言,忙让周瑞家的继续带路。
栊翠庵就在怡红院后头的山上。
目送两人离开,黛玉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正要回去,忽然又生好奇。
听说妙玉的师父去了两三年了,当时妙玉也是在膝前的,什么遗训定要假借他人之口相传?
如此一想,索性转身也朝着山上走去。
给周瑞家的等开门的老妇正要关门,远远就瞧见黛玉走上来。听黛玉说来瞧妙玉,也便让进。
黛玉对栊翠庵还算熟悉,只是她不好意思紧随周瑞家的等人的脚步,故特意别处绕了绕,顺道瞧瞧妙玉等人修剪过的盆景等景物。
等她估摸着时间往妙玉住的这边来之时,隔着月洞门就瞧见妙玉几个在花架下喝茶说话。
只听周瑞家的笑声朗朗:“若是这样倒是一件好事,咱们家里的人都说,瞧她这身气度模样,分明更像一个大家小姐,若非听她谈论佛法比别人高深,谁能信她是个佛门弟子呢?”
黛玉明显感觉到周瑞家的说的好话并没有得到妙玉的欢心,不过妙玉不就是这样的性子么,也不奇怪。
倒是妙玉看见她走过来,神色一动,起身相迎。
黛玉解释道:“方才我在山下撞见她们两个,心里想着许久没见到你,特意过来瞧瞧,你们说什么呢?”
周瑞家的似乎不吐不快,忙扶黛玉至她方才坐的地方坐下,自己站着,一边笑道:“姑娘不知道,妙玉她师父给她留了一道遗训,大概的意思,便是说妙玉命中自带劫数,幸得高僧点化,渡入佛祖门下,才能消灾赐福。
如今十八年过去,实则是完成了劫难,从今之后,妙玉是继续留在佛门,还是还俗回乡,皆可遵从本心。”
妙玉边上听了,眉头微皱,却没有说什么,与黛玉说了声沏茶,然后拿起桌上那一文卷轴,便进屋去了。
黛玉等人都知道,妙玉是自幼多病多灾,后来得高僧点化不得已她父母才送她出的家,后来果真才好了。
黛玉对此事颇为关注,因为她小时候也遇到过高僧点化,说是只有出家她的弱病才能好,只是她父母太舍不得,故而执意不肯。
她对这等事将信将疑,盖因她也知道佛门要传教,很多富家子弟小时候都遇到过这样的“点化”。有些不信佛的人便骂,这些贼秃驴丧天良,专拐小孩子好骗香油钱……
谁能想,妙玉的事还能有这等转折。
“既是这样,怎么连妙玉也不知道吗?”黛玉问了一句。
旁边的慧能便答道:“玄净师太(妙玉师父法名)佛法高深,精演先天神算之法,她老人家早已测算出妙玉师妹的命格,只是担心太早告诉妙玉师妹影响其向佛之心,横生枝节,故而将其测算的结果交与家师,嘱咐待妙玉师妹年满十八岁之后,才将此物交与她。
玄净师太曾留遗训,言妙玉师妹本不属于佛门,因避劫数才与她结下师徒之缘,如今其劫难已过,是留是去,望其遵从本心,不必挂念师徒情分,缘起缘聚,缘消缘散。”
屋里的妙玉,听着外头慧能的声音,心绪却早已不能平静。
她确信,她的师父绝对不会留下这样一道遗训。
她猜测,这都是贾宝玉做的。
因为她向他说过她的处境,而对方告诉她,他有法子解决。
难道,他的方法,便是杜撰一道她师父的遗训,以便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挣脱这道枷锁?
这么一来,岂非有辱先师,让她背上不忠不孝之名?对佛门不忠,对师父不孝。
但是她能怪他么?
平心而论,虽然其冒师父之名帮她“留”这么一道遗训,确实冒犯到了待她恩重如山的师父,但是不得不说,此举可谓绝妙,完美解决了她所有的顾虑。
有了这一道师父遗训,她以后,便可以真正的遵从本心,而不会受到世人的责难……
轻轻按住怀里的那一卷遗训,良久之后妙玉在心里道:“师尊,弟子不孝,弟子实在厌倦了佛门生活,请恕弟子不敬之罪吧。”
妙玉面色沉沉,她还有一罪,连在心里向师父告罪都不敢。
她,有了心上人。
外面,黛玉等人还在与慧能说话。
“所以玄净师太圆寂之前,特意叮嘱妙玉师妹,让她定要留在牟尼院,将来自有他的造化,大概便是有此考虑。”慧能道。
周瑞家的附和:“肯定是这样,难怪妙玉她师父一直让她带发修行,原来是这个考虑,她师父为了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黛玉听了也觉得唏嘘,又问慧能:“可是妙玉的父母都不在了,她要是还俗,她能去哪啊?”
慧能行了佛礼道:“这个贫尼便不得而知了,一切还看妙玉师妹自己的打算。”
黛玉心里便失落起来。
妙玉虽然性格孤僻古怪一些,到底性情高洁,且品貌不俗,也是难得入她法眼的人。若是连妙玉也还俗回乡去了,大观园越发冷清了。
咦不对,自己都马上要嫁人了,以后大观园冷不冷清,管我什么事哩?
第748章皇太孙
“咚咚咚!!”
薛家的大门被砸的震天响,引得正屋里带着侍女做针线的薛姨妈都出了来。
然后她就听见儿子那大喇叭似的嗓门在那边叱骂门房,薛姨妈正觉得儿子没有德行,只是还没有等她出言教训,就见儿子撂下其他直冲冲的往里撞,一边大喊:“妈,妹妹,你们快点出来,可了不得,出大事了……”
薛姨妈立马一惊,顾不得自己着装不甚妥帖,下得阶来忙问:“怎么了??”
只是想象中儿子惊慌的神色并无,反而是一脸夸张的喜色。看见她,仿若猛虎捕食一般就冲过来,嘴里大声嚷嚷:“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宝……宝兄弟,宝兄弟他,他当上了太孙了!”
“啊~”
薛姨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扶着儿子,等他站稳了才喃喃道:“你说什么?”
薛蟠是急匆匆赶回家的,此时还在大喘气。
但是他却不管自己是不是上气不接下气,只忙着说道:“是真的,之前我在樊搂吃酒,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冯紫英,他亲口告诉我的,说是太上皇已经诏谕礼部,册封宝兄弟为皇太孙,听说还要举行什么建储大典。”
这下子薛姨妈听真了。虽对此早有预测、耳闻,此时当真成为事实,她仍旧有头晕目眩之感,忍不住追问道:“当真,消息属实……?”
薛蟠不满道:“当然是真的,冯紫英现在可是在宫里当差,再说这种事谁敢拿着胡说八道,脑袋不要了?”
“天~”
薛姨妈喃喃自叹,有些魂不守舍之态。
不怪乎薛姨妈城府浅薄,身为封建豪族的贵妇,是最为敬畏皇权的一批人。
储君,为君也。
凡沾上一个君字,便代表着无上的皇权,代表着高不可攀的身份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