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家府邸的兄弟们都猜测,太上皇如今是不是还健在都是个疑问,毕竟好多日子之前,京中不是就传言说皇帝已经驾崩了吗?皇帝都那样了,太上皇岂有幸免之理?”
贾琏斩钉截铁般地说道。
王熙凤沉默了。
两相对比,似乎当真是贾琏这般说法,更容易令人信服呢。
难怪宝玉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太上皇为何要封他为王!皇家血脉?可是宝兄弟从小她也是看着长大的啊(王熙凤闺阁之时也会来贾府玩耍做客)?老太太还说他和老国公爷面相相像呢。
虽然她对代善老祖宗的样子记不得了,但是家里人都说老太太没说谎。
如此看来,宝玉拿的那道圣旨竟是他们自己伪造的了?
想到此处,王熙凤声音有些发颤道:“你的意思是说,宝兄弟合着那什么王爷一同谋反,如今已经占据了京城,宝兄弟还掌控着内外十万大军?”
贾琏连忙去捂王熙凤的嘴,连声道:“诶哟,姑奶奶,可不敢这么说了,被人听到,肯定是要杀头的!
刚才我回府的时候,都被外面那些当兵的好一番盘问呢!”
王熙凤一把拍开他的手,面色阴沉不定的站着。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朝着院子角落里的桂花树下走,远处的丫鬟们虽然看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像是在说什么大事,倒也听不清楚。
贾琏继续道:“不然你以为我昨儿为什么一晚上不敢回府?
宝兄弟如今可是一言能定人生死的人物的,大老爷就是因为专门与他作对,才有这次灾祸呢……”
还没有理通内里诸多关节的王熙凤闻言又是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大老爷不是运气不好,昨晚上碰到乱军才出事的么?”
贾琏面色沉俊,长长一叹:“这谁知道呢?大老爷得罪过宝兄弟是真,昨儿将林妹妹哄骗到齐王府也是真,宝兄弟掌管着京城内外十万大军亦是真。
好端端的,大老爷正巧就碰到乱兵……”
王熙凤面色一变再变,饶是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狠得下心的人,不是善良角色,也不禁为外面这些事的凶险感到惊心。
那可是大老爷啊,当真是宝兄弟干的?
“你平白无故说的这般话来,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有本事,等宝兄弟回府的时候,你来与他当面对质!”
贾琏连忙作揖:“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哪敢啊?我要是敢与他对质,保管肯定见不着明儿的日头你信不信?”
贾琏的害怕的作态,一点不像是作伪。
王熙凤心中又多信了两分。
贾琏道:“好姑奶奶,宝兄弟往常对你们总是和颜悦色的,你找机会与他说说,就说林妹妹之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大老爷他们执意要那么做,我怎么拦的住?
你要是这次帮了我,我便记你一辈子的情,便是你与宝兄弟之间的事,我也可以当做完全不知道……”
“放你娘的狗屁!”
王熙凤勃然色变,狠声啐道:“我和宝兄弟有什么事,你倒是说说?你今儿要是不说清楚,别说帮你求饶,便是姑奶奶今儿也定要与你分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贾琏见状,赶忙打嘴道:“呸呸呸,是我嘴里塞了狗屎胡说八道,姑奶奶就当我刚才真是放了个屁便是了,嘿嘿嘿……”
贾琏这副作像,令王熙凤只想啐他一脸。
到底忍住了。
看了一眼远处的丫鬟们眼中似有了疑色,也不欲与贾琏多纠缠,冷哼一声,朝着灵堂那边去了。
来都来了,到底去嚎两嗓子才能说得过去。
……
贾宝玉自不知道贾琏等人从何处得来那样一番结构完整,逻辑严密的推断。
便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如今大事尘埃落定,京城不论牛鬼蛇神全都一下子蛰伏了下来。
要是有人肯主动蹦跶出来,他们倒是省了麻烦。
皇宫午门之内,内阁大堂。
宗辙带了数个年老的大臣进来,交给他一份长长的名录,道:“这是我和内阁中丞、中书、数位学士连夜编写的名录,其中是自太上皇一行离京之后,朝中包括宗室,所有参与二皇子谋逆一案的人员名单以及大致的处置意见,请殿下过目。”
贾宝玉看了看,大抵上就是一些二皇子占据京城之后,所有附和二皇子的宗室、官员,以及趁着机会在京城为非作歹的人员的处置,其中大多数也不过是下狱、举家流放等等,并无与他的想法太过于迥异的地方。
但他却没有随意表露态度,这份名册在他手中的时候,他有相当程度的决定权,一旦表态转呈铁网山之后,就不好再做更改了。
因此扫了一遍,问道:“怎么不见杜家、韩家这两家?”
没道理一些小虾米宗辙等人都留意到了,反而漏过这两条大鱼。
宗辙笑道:“不单这两家,还有北静王府、东平伯爵府老臣等也没有撰写,这几家府邸情况特殊,臣等恭维殿下明断。”
贾宝玉看了面前这几个老家伙一眼。
要说杜家、北静王府、东平伯爵府这三家身份不一般倒也说得通,那韩家不过一个鸿胪寺卿,三品官而已,也算的上情况特殊?
似乎看出贾宝玉眼中的意思,宗辙道:“韩家大公子作为二皇子身边的亲信幕僚,此前多次带人查抄朝中大臣府邸,颇有以雉羽为令箭之嚣张气态,罪行深重,自当严惩。
然其父韩养正在此次二皇子一案中,却未有恶迹,故有大人以为应当将韩家与韩家大公子摘除,对韩家网开一面。
臣等各执一词,故请殿下明断。”
果然宗辙的话音一落,便有人拜道:“韩大人为官多年,风清气正,是为朝廷难得的清流,臣以为不应当……”
贾宝玉不等他说完,便道:“自古言‘养子不教,熟之过也?’”
宗辙立马道:“养子不教,父之过也!韩家大公子助纣为虐,累犯恶行,韩养正难辞其咎。
老臣以为,应该将韩家下狱,以谋逆罪论处。”
其他人见贾宝玉面色不善,立马不敢再开口求情。
贾宝玉心头明镜一般,这些人肯定知道自己对于韩家有恶感,毕竟韩之涣当日带兵围困贾家,而后引得皇后亲自出面才得以化解,这样的大事他们不可能没有耳闻。
如今是来试探他来了。
他发现,自从登临这个位置之后,下面的人总是喜欢来试探的喜恶、胸怀度量等。
“既然韩养正并非凶恶之徒,本王也非喜好肆意牵连之人。
便将韩养正削去官职,举家流放海疆吧。
至于韩之涣,极刑。具体应该处以何种极刑,各位大人熟知律法,便按照其所犯罪状依据惯例议定便可。”
贾宝玉虽然崇尚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韩之涣他是杀定了。
既然如此,没道理把他老子留在朝廷里碍眼。
“是……”宗辙带头领命。
“至于杜家,念在杜安樘数十年对朝廷薄有微功,便只诛其一人罢。”
“是……”
“东平伯助大军入城平叛,有功无过。至于北静王府,北静王虽然襄助二皇子谋逆,但是最后关头举兵投降,避免皇城一场血战,也算有功,各位大人便据实编写功过,据实论处。”
“是……”
将名录递还宗辙,宗辙却并没有带人离去,反而迟疑了一下,道:“另外还有一事,据杜家与齐王府中人招供,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五品同知贾琏在二皇子窃据京师之时,曾数度出入府邸,疑是同谋……”
第590章 更易接受的说法
铁网山,秋猎之时的宣盛场面早已不在,整个旷荡的山林之间,有的只有深秋的肃杀和凌冽。
各家府邸,除了每日派出家奴出去取水和浣洗衣物等,都乖觉的等在自家小院或者是营地之内。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在悄悄策划着应该如何才能将被关押在地牢或者看押起来的亲朋解救出来……
行宫深处,太上皇的寝殿。
叶琼正步跨入,对着上首的太上皇拜了一拜,方依命落座。
“昨晚靖王传回来的奏报你都瞧了吧。”
“已然瞧过。靖王天资聪颖,有勇有谋,不过数日之间便已然将二皇子之乱平息,颇有汉时卫霍之资。
太上皇获此佳孙,实乃太上皇之福,朝廷之福。”
太上皇不置可否,将敷在额头上的热帕取下丢在一边,然后道:“方才王维仁进来,言说靖王既然已经成功拿下京师,手中却仍旧掌控着近十万精锐之师,实为隐患。其与许多朝臣担心,恐有重蹈二皇子覆辙之嫌。
朕想问问,你觉得王维仁等人之语,是否纯属妄测?”
叶琼心头猛然一惊,几十年养成的强大自控力才使得他没有表现出异常来。
太上皇此言何意?
都道帝王多疑,难道,以太上皇对靖王的喜欢和宠信,也不能免俗?
还是,太上皇故意在他面前这样说,是别有用意?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太上皇声音很轻的问道。但就是这种看似虚弱,比以往威严不足的语调,更令叶琼谨慎。
他思索着道:“老臣认为首辅等人所虑不无道理,既然如今京城叛逆已被平息,靖王再手握如此之众的控弦之士属实不妥,不若令朝廷发一道诏令,将部分大军召回为是。”
叶琼此番话也算是深思熟虑了。
叶蓁蓁和贾宝玉有着婚约,他天然便是站在贾宝玉那一边。
若是别的问题,他自然会帮着贾宝玉说话,但是面对如此敏感的问题,他越是向着贾宝玉说话,越是显得有“结党营私”之嫌。
况且,细想想,太上皇未必真的疑心贾宝玉。
若是其对贾宝玉不信任,不宠爱,之前便不会那般肆意的放权。
太上皇若真的疑心,这话大概也就不会对他讲了。
太上皇似乎有些意外,问道:“怎么,连你也觉得靖王有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嫌?”
叶琼摇头,“老臣自然是相信靖王殿下的为人,但是首辅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所以老臣只是据实而说而已。”
太上皇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当初你为了将你的宝贝孙女下嫁与他,不惜来求朕赐婚。
朕还以为你对其有多么的青睐痛爱,如今他人在京师,你却连一句偏颇的话也不愿为他讲?”
叶琼便道:“老臣身为大玄臣子,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以个人喜好、亲情人伦为轻。”
太上皇微微摇摇头,也不知道信了这种假大空的话没有。
但是太上皇却没有再提及之前的话题。任由冯祥等人给他换了一张新的热帕敷上,而后靠在软绵的龙塔靠背之上,蓄养精神。
终究是老了,比不得以前,只不过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身心有些疲惫呢。
叶琼见太上皇不说话,便有一句没一句的找些简单的话题单方面说与太上皇知晓。
一时内侍送来奏报,冯祥接过,到太上皇耳边轻声道:“老皇爷,是靖王传来的。”
太上皇眼睛仍旧闭着,只道:“给太师,让太师观了之后说与朕知道便是。”
“是。”冯祥便将奏报呈给叶琼。
叶琼站起来,将奏报展开看了一遍之后,对太上皇恭敬地回道:“回太上皇,靖王在信中言到,说是在今日之内,便会彻底处理好之前叛乱的所有事宜,让京师恢复往日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