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贵族 第429节

  好狠的人,好毒的心。

  听到太上皇的怒斥之声,垂首而立的景泰帝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却没回应。

  场面再次尴尬的静默。

  李守善继续追问:“那义忠王府一门被灭之事,又是如何?”

  “也是陛下暗中策划……”

  “义忠王爷自裁之后,陛下独揽京城防务。陛下令竹青与白莲教勾连,又以顾念手足之谊为名,将圈禁王府的禁军调走大半,而后竹青带着白莲教匪徒,趁夜进入王府屠戮,鸡犬不留……”

  满殿沉默。

  太上皇一双老目中透露几分虎泪来。

  他想起来那年那晚,元祏血溅城楼之前,恳求他饶过他妻儿的画面来。

  他想起,他明明知道王府被灭门之事与景泰帝脱不了干系,却选择放任不闻。

  难道,他真的错了?

  不,他没有错,错的是眼前这个阴狠毒辣,无情无义的逆子!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太上皇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戴权抬头,正要回话,才发现太上皇这话并非对他所说,赶忙伏首作鹌鹑状。

  “儿臣无话可说。”景泰帝阴幽幽的道。

  他的无动于衷,使得太上皇彻底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一拍龙案,喝道:“好一个无话可说!你做下的这些丑事,朕多听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朕真后悔当初没有将你同那女人一道赐死,也免得现在,朕连死了也无颜去面对太祖与先皇!”

  为君者,当守仁德,口不出恶言。

  此时,太上皇亲口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来,可见心头的怒火有多么炽盛。

  朝臣及侍卫太监们,全部缩身作不闻之状,以免殃及池鱼。

  景泰帝终于抬起头来,他直视着太上皇,忽然笑道:“这么多年,父皇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呵呵呵,父皇说的不错,有其母必有其子,呵呵呵……”

  景泰帝态若张狂,他的眼中,带着无言的泪水。

  “但是父皇别忘了,除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还有另外一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皇辱儿臣生母之时可曾想过,儿臣从小到大,连母妃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所能看见和听见的,全部都是父皇的丰功伟绩和教导。

  所以,若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倒不若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皇觉得我说的可对?”

  “儿臣是做了丑事,一些有时候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恶心的事,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不是父皇从小交给我们的道理么?

  父皇,当初您的皇位得来,何尝不也是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一番父子、手足相残?

  如今,父皇不是一样被世人尊崇为圣明之君?

  儿臣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效仿父皇罢了!

  至于三皇兄,他逆上作乱,淫辱母妃是真,事败之后举兵作乱皇城也是真,哪一件又是儿臣逼迫着他去做的?

  他所犯的罪,没有一桩比儿臣轻。只不过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在父皇的心里,他倒成了孝子贤孙,而儿臣,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殊不知,儿臣身上所有的罪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才是真正的罪人!!”

  景泰帝歇斯底里地喝道。

  这么多年了,埋藏在他心里的痛苦与仇恨,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向世人展露。

  李守善叹息道:“纵然如此,义忠王爷已死,稚子何辜,陛下竟然能对义忠王爷留下的遗孤下如此毒手……”

  李守善活的长,当年的事知道的多。

  他知道,当年义忠王爷一共有七个子嗣,全部都没有成年,却都葬身在那一片火海当中。

  景泰帝回头,冷冷的道:“淫辱母妃,诞下逆女,举兵谋反,如此逆行,难道他横剑一刎就能一了百了?

  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他功成,其妻儿何人不坐享其成?

  如此,他既然失败,自然该一同陪葬,又有何辜?

  就算我不动手,想来英明的父皇也决不允许他们这样耻辱继续留在世间,左右不过是一杯毒酒赐死罢了……”

  李守善无言,他已经看出来,景泰帝情绪已经彻底失控。

  而且,他几乎已经将所有罪责承认,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问了。

  他看向太上皇,想要让太上皇做最终的决断。

  太上皇却道:“丽妃所生之女,当真,是元祏的么?”

  一句原本应该没什么意义的问话,却令景泰帝神色一收,略微沉默下来。

  “是元祏的么?”

  太上皇复问戴权。

  戴权面色一变,却叩头道:“这个,奴才确实不知。”

  不是不知,而是不敢确定。

  这个问题,估计只有丽妃自己才清楚,但是,她显然不可能告诉他。

  不过,戴权心中有些猜测。

  当初,陛下连义忠王府才不到一岁的小王子都不放过,为何却偏偏放过了身为“孽种”的十一公主?

  他可是知道,当年的事情之后,十一公主一直活在民间,直到前不久,才传来她不幸身亡的消息……

第532章 揭秘(六)

  此时殿内的安静很多人都并不明白,因为他们大多对这件事都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当年十一公主是“病死”了的。

  最多也就知道一个十一公主是丽妃私通所生孽种的流言。

  更多的辛密,他们无从得知。

  景泰帝有些沉默,他自然明白他父皇的意思。对于太上皇能够对此有所怀疑他并不意外,他知道他的父皇一向耳目通天。

  但是说实话,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他和丽妃之事是在他尚且完好之前,至于丽妃进宫之后,从谨慎考虑,他几乎没有再沾染过。

  但是,为了使美人计达到十足的效果,他给丽妃的命令是必须要怀上他三皇兄的种,以此彻底套牢把柄。

  但是也不知道是他的三皇兄不中用还是因为其行事小心,居然一直都没有动静,然后,他就帮了一把……

  后来果然丽妃怀孕了,那贱人也告诉他,孩子是他的。

  开始他是相信的,并且这也不影响计划。只要让丽妃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让他的三皇兄相信是他的孩子就好。

  只是后来,他发现那贱人的心,慢慢的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上。特别是最后,看见他的三皇兄,为了那对贱人母女,居然真的敢举兵逼宫之时,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虽然,这些都是他的计划,他的计划就是要让他的三皇兄始终相信那孩子是他的,让他明白他已经处在绝境之中,才能让他走上彻底的败亡之路。

  从这一点来说,他成功了。

  但他就是心存疑虑,他始终怀疑,那女人欺骗了他,背叛了他……

  也就是说,其实他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可能是他的,可能是他三皇兄的,甚至可能是他父皇的……

  不过都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死了。

  荒唐吗?

  罪恶么?

  不不不,自古以来,这样的事又何曾稀少?

  越是强盛的家族,越是强盛的时代,这样的事情越多。

  哪怕声明如汉唐之响,也不堪细数。

  只是,为何他的父皇此时会以这样深切、这样鄙薄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的很大声:

  “父皇真的这么在乎这件事?若是如此,儿臣倒也有一件事不明,还请父皇明示……

  河间王,当真是端碌王之子?”

  一言既出,所有人心都紧张了一下。

  这是又要爆出什么皇家秘闻了么?

  御阶之上,太上皇冷峻的面容当中,黝黑而略显浑浊的瞳孔顿时一缩。

  他身边的冯祥能够看见,太上皇放在紫檀木所做龙椅上的手,死死的握着,近乎将漆黑的扶椅抓出数条杠来。

  冯祥心中有些颤抖,陛下,这是真的一点退路也不要,一点体面也不给皇室留了么……

  “征和七年,父皇征北蒙凯旋,龙驾途经章泽,端碌郡王携妻眷迎接圣驾。宴中,端碌王侧妃不见行踪,至晚方从行宫而回……”

  “征和”是太上皇早年所用过的一个年号,取“征战四夷以为天下之和”之意。

  景泰帝仰着头,直视着太上皇:“这些年,坊间一直有传言,说河间王是父皇您的私生子,儿臣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随着儿臣的调查,却发现,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印证着这个流言。

  所以,事已至此,父皇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河间王真的是儿臣的十弟……儿臣算过了,若是河间王真的是父皇您的儿子,他的年纪刚好只比老九小一点,正好排在第十位。

  如果他真的是儿臣的十弟,那么不用父皇费心,儿臣甘愿将皇位让与他。

  反正儿臣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又是个残缺之人,早就没有资格坐这天子之位……

  哦,忘了父皇近年来是找到了自己的嫡亲皇孙了,还没有恭喜父皇。

  只是父皇是否有一件事做的不妥,他们两个算起来竟是亲叔侄的关系,父皇又怎么叫他们做了义父子呢?

  若是父皇真正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儿臣那小侄儿,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只要父皇圣旨一下,儿臣直接将皇位传给他不就是了,又何必绕这个弯子呢……?”

  景泰帝张狂失态的话,令众臣全部尖着耳朵听,却无一人敢露出异样。

  实际上,今日他们听到的“劲爆”消息已经太多了,多到已经超过了他们表露惊讶的极限,以致于都感觉到了麻木。

  河间王居然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景泰帝口中的太上皇找到的皇嫡孙是怎么回事?河间王的私生子?不应该啊,就算河间王真是太上皇的种,他的子嗣也绝对和嫡字扯不上关系啊?

  想着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些朝廷的顶梁柱,见惯了波浪沉浮的重臣们,也不禁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而且,他们也根本没心思去想太多。

  太上皇和景泰帝的状态,实在不妙啊。

  特别是景泰帝,状若癫狂的样子,令人心生寒意。

  布衣癫狂,民间必有不公,士大夫癫狂,朝廷必有大冤,而圣人癫狂,则国必有大祸!

  景泰帝全然不在意别人的反应,他只看着太上皇,在一番恣意疯癫的话语之后,正声问道:“敢请父皇明示,这皇位,是传给十弟,还是传给您的皇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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