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说起来这事,也是一脸唏嘘。
贾宝玉更是满脸不可思议,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大殿内?”
开什么玩笑,熙园崇德殿,太上皇开寿宴的地方,还有老百姓能在那儿告御状的?
“他们兄妹二人,一个扮作乐师,一个扮作舞姬,悄悄潜入的……”
呵呵,偷偷潜入?反正贾宝玉是不信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要是中间没有什么阴谋算计,贾宝玉是半个字都不信。
等等,这么说来,自己会被召进大殿……
“老爷可知道,太上皇为何会召我进殿?”
“那兄妹二人突然出现,又在宴会上述说了如此荒唐之事,太上皇当即面色就不好看了,不过太上皇却没有治他二人的罪,只是命人将其二人押往驿馆,并让刑部亲自彻查此事。
人虽被带下去了,殿内众臣却噤若寒蝉,此时叶太师便出面,将你在汀兰水榭所作的那首诗当殿念了出来,然后又奏明太上皇,说你是我朝难遇的少年俊杰,今日寿宴,何不招你进殿作诗为贺?太上皇并未拒绝。”
听完贾政的话,贾宝玉暗道一声难怪。难怪突然找自己进去作什么贺寿诗,难怪那太监首领中途还给他递小抄,恐怕就是担心自己墨水有限,到时候不但不能救场,反而雪上加霜。
这个叶琼,这是把自己当成灭火器用了啊!
也是啊,在自己的寿宴上,孙辈给自己的寿礼,被人当场揭穿说是从老百姓家里抢的,让太上皇的面子往哪儿放?
一个弄不好,怕是好多人就要倒霉了……
“大皇子怎么样了?”贾宝玉忽然问,他虽然在宴会上待了不短的时间,但是没见到这个大皇子。估计要么是被带走了,要么就是龟缩在座位上没露头。
贾政道:“太上皇并未降罪大皇子,只是命人将《千里江山图》送去了刑部。”
贾宝玉点头,这个大皇子怕是要难过了。拍马屁没拍成不说,还拍出祸事来了。这件事一旦坐实,滋滋,想想都替大皇子觉得酸爽。
侵占民财就算了,还把侵占来的东西当做寿礼送给太上皇,还闹出了人命……
对于极其爱惜自己圣君之名的太上皇来说,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不过这些贾宝玉不关心,还好自己表现没出茬子,应该是没卷进去,那自己大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凭他们斗去。
……
几乎同一时间,叶琼从太上皇的寝宫濯沉殿出来,然后招上叶皓、叶蓁蓁二人回太师府。
“老爷,二皇子殿下到了,正在书房静候。”
刚回府,就听老管家这般道。叶琼眉头微沉,然后往书房而去。
“景灏,见过外祖父!”
叶琼在坐下之后,看了二皇子良久,沉声道:“你,糊涂!”
二皇子连忙弯腰拜道:“请外祖父明示。”
“今日殿内之事,可是你安排的?”
“外祖父何出此言?”
二皇子面露疑惑之色。
“若不是你,你这么急着跑到我这里来作甚?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借着太上皇的寿宴闹事,一旦出了岔子,你们以为谁能讨到好处?”
叶琼沉声训诫道。
二皇子犹豫了半晌,道:“可是,此事并非别人捏造毁谤,大皇兄勾结地方大员,结党营私,谋财害命,这些都是事实。”
“正是如此,我才说你们糊涂。”
叶琼苦口婆心道:“大皇子不修己身,贪财荒淫,这些难道别人不知道?你手中既然掌握了他的罪证,怎么做不行,偏偏要在太上皇的寿宴上揭发,若是日后查出来,你以为太上皇会轻饶你?”
二皇子道:“可是,这些年大皇兄做了多少荒唐事,朝廷从来不闻不问,我作为大玄皇室的一员,实在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二皇子语气铿锵,满面正色。
叶琼沉默,然后问道:“这件事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二皇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叶琼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道:“是韩之涣,他说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将大皇兄治罪。”
“鸿胪寺卿韩德正的儿子?”
“是。”
“除了他,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与你有关?”
“没有多少人,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而且外祖大人放心,此事我并没有出面,都是礼部右侍郎钱钊一手安排的,我只是把人交给了他,并没有插手。”
叶琼摇摇头,此事他都能猜到与二皇子有关,难道别人就不会怀疑?
“我时常教导你,你身为皇子,将来更是有机会继承大统,行事当光明正大,谋定而后动。
今日之事,看似大皇子触怒太上皇,难逃罪责,实际上,于你大为不利。
若是此事最终结果一帆风顺,倒还罢了。若是……
你别忘了,当今天子毕竟是陛下,你们这般行事,又将陛下的颜面,置于何地?”
二皇子神情一滞。
他天资不错,叶琼一指点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上皇虽然不理朝政了,但是偶尔还是会召见内阁的诸位阁臣,甚至,大玄军方的大将,大多数都是太上皇当年一手提拔的。当今皇帝虽然登基十年余,但那些军中大将多半都有军功在身,实在难以撬动。
他作为皇子,自然比别人知道的多些。太上皇和他的父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父慈子孝……
如今他越过他的父皇景泰帝,把大皇子的事捅到太上皇的跟前,若是被景泰帝知晓,怕是不会对他有好的感官。
可是,明白归明白,二皇子还是觉得他的做法没错:
“这么多年了,父皇明面上对大皇兄诸多不满,动则斥责,实际上,他的心中,对大皇兄最是偏爱!无论大皇兄犯什么错,他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从来不曾真正处置过!
而我呢,从小什么事都按照他说的去做,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可是,每次我去面见父皇,他和我说话从来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甚至有的时候我都有一种感觉,父皇他很厌恶我……”
说到这里,二皇子一向冷静儒雅的面容,都起了一丝狰狞之色。
这些情绪,从来都被他深深地埋在心底,只有在叶琼面前,他才敢略微释放。
“慎言!”
叶琼呵斥。不过看二皇子立马躬身受教的模样,他心里又一软,到底,是从小教到大的外孙……
“如今这件事已经交到刑部,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再插手,你可明白?”
“是。”
二皇子点头应道。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二皇子连忙说了几句让叶琼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然后才告辞准备离开。
“那个韩之涣,此人不可大用,你以后少叫他去你府上。”
二皇子脚下一顿,还是应道:“是。”
然后再拜告退。
“唉……”
叶琼轻轻一叹,看了一眼书架后面,道:“出来吧。”
随即,就见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走出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盛着一碗姜汤。
叶琼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却同样美丽无双的孙女,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第59章 祖孙谈话
“你怎么过来了?”
叶琼舒展了眉头,笑对自己的孙女道。
叶蓁蓁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将羹放入汤碗中,然后才端起,放到叶琼的面前。
“如今天寒,我让厨房熬了姜汤,给祖父暖暖身子。”
叶琼听了,自是心喜,随即便端起来尝了尝。温度刚好,喝下去,确实一瞬间感觉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抬起头,见叶蓁蓁侍立在一边,双目沉凝,他先让其坐下,然后才道:“你想问什么?”
叶蓁蓁向西坐了,闻言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祖父发觉,便道:“二皇子他们的方法是否能成功,大皇子会不会被治罪?”
作为太师府的人,哪怕她只是个女儿身,依旧对皇家的事比别人知道的多。
大皇子劣迹斑斑,这次又干出这样杀人夺图的事,哪怕此人是皇子,她也希望这样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惜,叶琼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摇头,道:“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叶蓁蓁不解,道:“可是,这件事不是已经被二皇子他们捅到太上皇的跟前,太上皇也责令刑部严查,怎么会是看陛下的意思?”
她不明白。
若是这样,二皇子他们不是白费劲吗?还不如直接把罪证呈给景泰帝。
叶琼哪里不明白叶蓁蓁的不忿,他叹道:“太上皇幽居熙园多年,等闲军国大事都不太放在心上,这件事,太上皇不会太关心的……若是陛下执意要维护大皇子,刑部便不可能给大皇子定罪。”
叶蓁蓁一听便懂了,太上皇今日是有些动怒,但是,他老人家能当场责令刑部严查,已经是不负他圣君之名了。再之后,刑部如何查,显然太上皇不可能再投入多少关注在这等小事之上。
所以,只要刑部不是铁了心要治大皇子的罪,最后还是只能按照皇帝的意思办。
“那爷爷你觉得,这件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若是陛下还是一心维护大皇子,那么,最后的结果多半就是,四川巡抚革职,而大皇子不过得一个受人蒙蔽的过错。”
事情已经闹出来,景泰帝就算要维护大皇子,也不可能再冒着将事情闹大的风险颠倒黑白,丢卒保车是最稳妥的做法。
四川巡抚,就是被遗弃的小卒子。
这样一来,不论是太上皇那里,还是民间,都能说得过去。
“受人蒙蔽?”
叶蓁蓁虽然绝不相信大皇子会是受人蒙蔽的,但是她也明白,她祖父说的,是最合理的推测。
这也让她再次认识到,皇家的角力,朝廷的倾轧,是不分是非的。
“那,祖父大人可曾想过,配合二皇子他们的计划,说动太上皇……”
叶蓁蓁想说,让太上皇真正的严查此事,不给任何人浑水摸鱼的机会,可惜她话未完全出口,叶琼面色便一沉,道:“不可!蓁儿,你记住了,我们只是臣子,皇家的事,不要介入的太深,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以前教导你弟弟也是这样说的。”
叶琼还有一句话没说透,说到底,太上皇,皇帝,皇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要是去干涉,是以疏间亲。能不能说动太上皇且不论,太上皇和皇帝一定会认为他们别有用心。
“难道就让他这么继续逍遥法外了不成?”
叶蓁蓁有些不乐,在她心里,自己的祖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之一,宰执天下十数年,若是他都不能惩戒大皇子,世上还有何人可以治的了此等恶人?
“当今陛下子嗣单薄,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的事,都不能以一家一室,甚至不能以世俗的是非去判定。上次杜安樘他们联名上书册立二皇子为太子,我便担心已经触到了陛下敏感的神经……”
叶琼一时说顺了嘴,把朝堂大事当着叶蓁蓁的面说了出来,然后才笑道:“你平时都不关心这些事的,怎么今天问这么多?”
叶蓁蓁欠身,道:“孙女就是今日看见那蜀中李家的兄妹,觉得他二人甚是可怜,千里迢迢为父伸冤,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