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还敢仗着皇帝的宠信经常给叶皇后挑刺,只是自宝灵宫之日起,发现叶皇后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软弱可欺,反而狠辣异常,她心中已生惧意。
特别是,那日很多人都知道叶皇后教训了她,她不相信景泰帝不知道。但是皇帝却对此不闻不问,显然是默认皇后有教戒六宫的权力,心中没有倚仗,自然不敢再如以前一般行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除非再让她逮到一举斗翻叶皇后的机会……
“跪下。”
正在心中揣测叶皇后唤她前来所为何事,忽闻叶皇后冷冷的声音,她抬头,发现居然没有听错,饶是心中存了一个忍字的她也不禁变色道:“本宫身为贵妃,纵然你是皇后,也不能想叫本宫跪下就跪下!”
叶皇后并不与她争论,只是看了边上一眼,立马便有两个长乐宫的老嬷嬷上前,将她摁着跪下。
长乐宫向来是六宫之首,长乐宫里的老宫女们,有些还是服侍过几代皇后的,她们见惯了太多这样的场面,因此下手丝毫不会迟疑。
别说贵妃,在皇后面前,皇贵妃也得屈膝!
吴贵妃被强压着跪下,立马愤恨的抬头瞪着叶皇后。
叶皇后对已经站起来的贾元春笑道:“妹妹稍等,待会儿我们两人再手谈一局。”
“是。”贾元春也是笑道,似乎完全看不见吴贵妃。
于是叶皇后一手搭在宫女秀暖的双手上,款款站起来,看着吴贵妃的脸道:“本宫身为皇后,有管理六宫之责。
你身为贵妃,不思端静持礼,维护后妃颜面,却在前朝与外臣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抓伤外臣,遍数历朝历代的后妃,也鲜有听闻这样的事。”
叶皇后说着,已经来到吴贵妃跟前,忽地伸出手,一如当日宝灵宫那样,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吴贵妃脸上。
“这一巴掌,是警告你,身为后妃,就要遵守六宫的规矩,维护皇家后妃的体面。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就不只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叶皇后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转身坐回炕上。
吴贵妃万万没想到叶皇后如此霸道跋扈,当日在宝灵宫就罢了,是她先出手谋害她,而且当时也只是有叶皇后的亲信在场,她忍了。
这一次,可是当众打她的脸!
“叶苡韵,你如此待我,难道就不怕我把那日的事抖出来,大家鱼死网破?!”
她大声道。
叶皇后面色一冷,却丝毫异样的神色也无,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直到她不敢与她对视,然后才冷冷道:“你若是想死,本宫绝不拦你。”
说完不再理会她,叫人领她出去。
“放开我。”
吴贵妃被人辖制出长乐宫,便再也忍不住,挣脱开来。
那些婆子自然没有再为难她,也没有欠身,直接转身回去,将长乐宫的大门合上。
钟粹宫的人上前来,却不敢去触明显盛怒当中的贵妃娘娘的霉头。
只有之琪上前低声道:“娘娘,怎么了?”
吴贵妃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目光怨恨的看着看着紧紧闭着的红漆宫门,慢慢的,眼中有了些许畏惧之色,却被她压下。
该死的叶苡韵,居然为了如此小事,当众对她掌掴,如此大辱,她怎么能忍的下去?
想到侮辱一词,她自然就又想到那日的事。
贾宝玉,贾宝玉……
吴贵妃兀自夹紧了一下双腿,然后为掩饰心境,她走到长乐宫宫门之前,狠狠的踹了一脚,然后才转身离开。
长乐宫内,叶皇后与元春已经摆好了棋局,忽闻外面传来不大不小的异响,她抬头望去,很快就有一个小太监进来回禀:“吴贵妃离去之前,踹了咱们长乐宫的大门……”
旁边的元春立马紧张起来,以为又要出事,岂料叶皇后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发表任何话语。
元春等了一会,便道:“娘娘不生气?”
叶皇后看了元春一眼,见她颜色艳丽,眉目荣美,真是好一名美人。心中为她也叹息一声,然后笑道:“本宫当众打了她,她心中定然不服。如今踹了一脚本宫的大门,想来怨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我又如何会生气?”
元春听了,心中暗思了一下叶皇后的心思,随后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才试探着道:“以前我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娘娘对这宫里的大小事,都不怎么上心,怎么如今只为这么一件事,就惩戒吴氏……”
“那妹妹觉得我是为何?”
叶皇后忽然盈盈的看着元春,元春迟疑了一下,道:“难道是为了我弟弟?”
叶皇后心头一跳,好在随即元春就道:“娘娘只有蓁蓁这么一个侄女,我弟弟也算是娘娘的晚辈,吴氏不守规矩,抓伤了我弟弟。娘娘这是为了我弟弟出的手,以免吴氏再寻他的麻烦?”
叶皇后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专心的下棋。
第293章 薛蟠的嫉妒心
贾府,大观园之内。
湘云和探春去看了王熙凤和平儿,然后湘云就拽着探春往蘅芜苑而去。
蘅芜苑里,宝钗见到她们也是笑着招呼,正好她今日回过家,从家里带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就让丫鬟去洗来给她们尝。
“咦,好漂亮的诗句,宝姐姐,这是你写的吗?”
湘云抓着宝钗的手说话,无意间瞥见那案上有些诗稿,看到了两句,便惊疑出声,然后拿过来,越看越高兴,竟念了起来:
“几时花下坐吹箫。
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
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
可怜杯酒不曾消。”
湘云读完,把诗稿让给也过来看的探春,然后就追问宝钗:“宝姐姐,这是你写的么,写的真好听,只是,宝姐姐你哪来那么多愁思,写了这个出来?”
她拉着宝钗的手臂摇啊摇,宝钗便伸手捏了她鼻子一下:“快别摇了,人都被你摇晕了。这诗不是我写的,是宝兄弟写的。”
她此话一出,看完诗稿的探春和湘云齐齐一愣,然后湘云就追问道:“宝哥哥写的?我们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
探春则比湘云想的深,她脸上一笑,抓着湘云,给她解惑:“嘻嘻嘻,这还用问,既然是二哥哥写的,我们又不知道,独宝姐姐知道,那肯定是二哥哥单独写给宝姐姐的,嗯~?”
探春给了湘云一个大有深意、你还不明白么的眼神,又不怀好意的看了宝钗一眼。
湘云立马懂了,也学着探春的样子,嘿嘿笑道:“三姐姐说的不错呢,怎么依我看,这还是首情诗呢……嘻嘻嘻~”
说着,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咯咯笑个不停。
宝钗早在没有第一时间给她们解释清楚,就意识到或许会被她们误会。此时被她们如此打趣,心中害羞的同时,倒也思量了一番。可惜,终究并不是写给她的,她自然就没那么多羞意。
“你们两个就闹吧,却不是写给我的。”
她缓缓坐下,只这么说了一句,果然就把两个人的笑声打断了。
湘云道:“不是写给你的,那是写给谁的?”
宝钗为打消她们全部的怀疑,便道:“今儿我回家去,从我哥哥手里得的稿子,是从外面得来的。
听他说,这是宝兄弟在外面随意写给一个人,只是却被那人拿到……拿到不好的地方去显弄,刚好我哥哥也在场,就让人给抄了回来。”
宝钗说着,也回忆起下午回家时的情景。
薛蟠从外面回来,嘴里是念念叨叨,大是不满和十足的酸味。
他晌午去那顺德坊的千金阁看花魁出台去了,正好遇到有人穿着题诗的袍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千金阁。
要知道,千金阁还有城里的一笑楼这几个大的青楼,都喜欢搞那些酸腐文绉绉的把式。见那人被人簇拥而来,千金阁让人品赏了他身上的诗句之后,立马就免了他的入场银子……
这且罢了,区区十两银子可不放在薛蟠眼里,他可是花了足足五十两银子,在二楼最好的位置单独包了一个雅间呢。
让他眼气的是那份被人追捧感觉!
他不经常去那千金阁,不是因为那是销金窟,而是他总会在那感受到有钱人不应该有的不平等待遇。试想去千金阁要多花数倍的银子,却享受不到其他楼里那种至尊的服务,谁还愿意经常去?
只是这次千金阁提前半个月就在为那唐婉儿姑娘造势,搞得轰轰烈烈,他最是好色之人,如何不被勾引出洞?
可惜,他一如既往合着几个京城大家子弟早早的去了,还花了近百两银子,除了开始那老鸨子和龟公们恭恭敬敬的把他们带到包间,又叫了几个姑娘执壶添酒,后来就对他们没什么太大的关注了。
原本这还罢了,千金阁一向如此。后来那工部尚书之子杜世荣来,情况却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但那些同为看客的京城权贵子弟对他另眼有加,那本该只认钱不认人的千金阁居然也把他捧得高高的,直接让他坐最前面去……
原因嘛,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的那首诗!诗,他薛蟠不懂,但他听到了,诗不是那小子写的,居然是他从旁处求来的,好死不死,正是从他的表弟贾宝玉处得来!
这一下就让他的嫉妒心突破了天际。
宝兄弟哦,我们那么好的关系,你有这样的好诗,不给我拿来显摆,却给那囚攘的作甚!
这种情绪直到千金阁准备的表演开始了才暂时消停,不得不说,千金阁的格调确实远非那寻常楼子可比,十多个节目,个个精彩绝伦,特别是最后那唐婉儿姑娘出场,宛若天籁一般的声音和美得不无法言表的舞蹈……当然他最看重的,还是那美到极致的身段和一抹薄纱之下那似露非露的容貌……
重点来了,今儿是唐婉儿姑娘初次登台,按例会选择一位幸运的顾客上阁楼喝茶谈心,好死不死,就是那杜世荣……
他根本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
他若是能与那美人在万人羡慕的情况下,单独在阁楼中一会,他愿意花五百两,不,一千两银子!
可惜,这种机会就一次。
以后就算还有人能花银子单独见到唐婉儿姑娘的面,也没那种独此一份的快感了。
他把这一切过错都归咎到贾宝玉的身上。
从千金阁出来,立马就去荣国府找贾宝玉,得知贾宝玉还在宫中当差,这才无法,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到了家里,自然是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好一通埋汰贾宝玉,说他不够义气,不懂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道理,顺道把他一日来的不平等遭遇全给母亲和妹妹说了。
可想而知,薛姨妈和宝钗会乐意听他说这些?反过来对他又是一阵埋汰,让他郁闷的心情更加难以平复了。
当然,宝钗表面上和母亲一样不满意薛蟠出去鬼混,实际上却留了心听他说,待知道贾宝玉只是赠了旁人诗句,并未曾到场,她心中暗暗高兴了好久,还让薛蟠把贾宝玉作的诗念给她听。
薛蟠自然记不得,好在他疼爱妹妹,知道宝钗最喜欢这些文雅的东西,一早就让人给抄回来了。
把诗稿给了宝钗,薛蟠也不愿意继续留在母亲屋里,这里的两个人,都不能理解他的苦闷和痛苦。
因此决定明日定去找贾宝玉要一个说法,然后就回屋,搂着一个侍妾睡觉去了。
家里的事,宝钗自然不会与湘云和探春两个讲。她两个都是侯门公府的千金,年纪又小,这些外面男人家的风流事,不好与她们细说。
偏偏湘云追问她口中不好的地方究竟是哪,不得已,宝钗只好说了一个名儿,就让湘云两个自己不好意思追问,回归到话题本身。
“二哥哥可真厉害,随便送人一首诗都是这样好的,可恶的是他平时竟惜才,不在我们面前展露。
上回贵妃娘娘回家省亲,他还让林姐姐夺了魁!”
湘云哼哼道。
宝钗笑她:“他们男儿家,心思和咱们女孩家不一样,在外面做事的,胸中另有一番天地与世界,回到家里,和咱们在一处,能够放下身段说笑就已经是极好的了,难道你想他以后和你说话都板着脸,打着官腔,说的全是朝堂宫里的事,那你能够接上嘴不曾?”
湘云一想是这个理,也笑了:“嘻嘻,宝姐姐说的对。二哥哥要是像老爷一样说话板着脸,我们肯定都不敢和他说话了!”
旁边探春则笑道:“你还说他惜才,就这么着,你还勉强能和他写写诗词玩,他要是不惜才,次次都写这样的出来,以后你在他面前还敢写诗么?”
“嘻嘻。”
湘云嘻嘻一笑,不接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