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大伙儿都要放在心里,本官可不是说说就算的,三天之内,诸位都得拿出一个章程来。”连子宁又是说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马政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但是却又丢不得,他心中虽然也有了主意,但是那样做,必然会触犯这些乡绅的利益,定然会遭到他们的反对。反倒不如这样,让他们拿一个章程出来,到时候若是没主意,连子宁再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他们也没的说。
“第三件事儿,乃是关于政事的,现在本官总理六县的大小军政事务,此乃皇上厚望,朝廷信任,本官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以后哪怕是那些县太爷给派过来了,地方上的事儿,你们也可以写了条子,由当地驻军快马送过来,本官给你们拿主意!”
说完这些,连子宁端起茶盏,低眉敛目,静等他们的反应。
厅中乡绅反应不一,绝大部分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兀自在那儿交好,迎合连子宁。而有些心思灵透,看的清楚的,顿时就是一哆嗦,这位爷,这是想干什么?
这才是连子宁这次把他们请来的最终目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一个——拿权!拿到本来属于六县守土文官的权力。
权力是个好东西,足以让人为之不惜杀身丧命,但是连子宁从来心里清楚,不属于自己的权力,他绝对不会拿,不过这一次,他必须要拿到!他比谁清楚,这个突然的任命,成为六县镇守,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武毅军都是一个绝佳的发展契机!武毅军已经拿到了朝廷允许扩大的命令,依托六县之地,百多万百姓,富庶的鲁北大平原,连子宁可以一手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强军!
五个千户所,一个卫,标额五千六百人的兵力,已经算是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装力量了,若是用得好,也是不容轻视。
而做到这个的前提,只有一个,那便是掌握六县的绝对权力,毫无制肘,才能充分调动一切人力物力,为武毅军的壮大服务!但是这是不现实的,这里不是官道刘镇,也不是武毅军大营,六县之地,方圆数百里,面积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想要做到唯我独尊,何其难也。
所以,连子宁才决定这样做,既然你们文官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听我的,那么我就通过拉拢六县的乡绅,来架空你们!
乡绅在这个时代的力量是可怕的,明朝的统治只到县这一级,县以下,完全就是无政府状态,县太爷完全都是你依靠这些乡绅统治着。想要把这个官儿安安稳稳的当下去,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这些地方乡绅,没有他们的配合,县令的政令,出了县衙就没人认。
太祖皇帝精简官员,以至于明朝一个县得到吏部承认的官儿就四个:七品知县、八品县丞、九品主簿,还有一个未入流的典史。想想后世一个县得有多少公务员,就可以知道为何明朝基层统治如此薄弱了。
所以说,通过沟通乡绅,架空县令,是完全可行的。
大厅里乱纷纷,孟繁谦正自犹豫不决,忽然看到连子宁一双冷电似的目光向他看来,顿时心里便是一凛。心道,管他的,县太爷咱不放在心上,这位爷能是轻易得罪的么?他想如何就如何吧,只要不造反就成,咱们管这么多干嘛?
心中有了决断,当下便出列,大声道:“大人为肯为六县百姓操劳,那是咱们的福分,请大人放心,草民等,定然尽心竭力,将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
一众乡绅也是随之表态,唯连子宁马首是瞻。
见大家都表态,连子宁满意的笑笑:“好,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了,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他语气变得森然:“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不会变卦的,是不是?”
众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儿?自然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这时候才是心里发凉,这位连大人心狠手辣,明里暗里的争权,却非要把咱们给拉上。这位倒是不要钱,但是若是违逆了他,只怕就是要命啊!
大事既定,连子宁心里也是舒坦,道:“诸位,刚才劳驾各位久候,本官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现下在偏厅中摆下了宴席,请各位过去,咱们开怀畅饮,也算是给诸位赔罪了!”
众人被他一根大棒一个甜枣的,给整治的七荤八素,玩弄于鼓掌之中,此时心里却都是感激的很,纷纷道大人客气了。
在偏厅之中,几十个侍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回走动,手里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这些侍女大部分都是原先周府的家仆,当初白袍军乱,她们也是四处零散,现在也都回来了,这些老家人对这座府邸熟悉无比,做起事来也很顺手。连子宁便把他们都给留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偏厅中,已经开了七八桌宴席,众人按照地位高低坐下,连子宁和孟繁谦等五六个人做了一桌,这些乡绅都是颇为的拘谨,毕竟在这个年代,官员的地位,实在是比平民百姓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能够跟一位从四品的朝廷大员同桌,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席间觥筹交错,却也是热闹的紧,连子宁说话风趣,很快,这些乡绅便是去了胆怯之心,谈笑风生起来。其间说到山东鲁北的一切趣事,却也是连子宁所不知道的。
酒过三巡,孟繁谦沉吟片刻,还是道:“大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子宁道:“说。”
“您也知道,现在厅里头这七八十号人,都是家中颇有些田产的,不客气的说,咱们这些人的田产加起来,占到六县的三成还多!今年白袍军作乱,百姓苦啊!咱们商量了一下,便准备把今年的租子给免了。”他看了一眼连子宁,笑道:“大人您现在可是六县第一号大地主了,您看是不是?”
要不然为何说连子宁这个位置是个大大的肥差,这才上任了没几天,就已经捞好处捞到手软。别的不说,单单是土地一项,就已经够把连子宁给撑死的。六县数得上的大地主都让白袍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远房后人都找不着,这些土地变成了无主的田产,理当说,战后这些土地都应该是户部重新统计,然后划归国家所属的。但是这年头儿,当官儿的占了国家的便宜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所以大伙儿压根儿就是压着没往上报,分别驻守六县之后,这些田地就都成了各部将领的私产。而他们各自回驻地的时候,连子宁又以超低的价格买了过来。
现在连子宁名下,足足有超过五十万亩肥沃良田!六县之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他的,有的甚至是绵延几十里,光是手下的佃户就有几万人!当然,连子宁也不敢独吞,其中五万亩是属于张燕昌的,不过是他暂管着。而五万亩土地的地契上,则是写着戴清岚的名字,已经着人送到了戴府。
减免佃户的地租,倒也是应有之意,像是影视剧中那般苛刻慢待佃户,甚至是肆意打骂的地主,其实极为少见。明季,佃户和地主之间,更多的是契约合作关系,而不是奴隶关系。就像是现在的大公司员工一样,不但老板能炒员工,员工也能炒老板。东家若是太苛刻,人家还不给你干了!这年头儿伺候庄稼伺候得好的,可是很得地主青睐的。所以说,乡间地主乡绅,收的租子不是很多,而且逢灾年还会减免,也是很人性化。
连子宁点头道:“这个是自然,诸位都能有此觉悟,本官当然要做个表率。”
宴会终了,连子宁亲自把这些放下心来的乡绅们送到门口。
第二五六章 三封信,苦逼的县太爷们
穿过前庭,进了一道月洞门,便是后宅,周兴波在此为官数年,贪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座宅子修建的极大,而且也精致的很。后宅实际上就是一座极大的花园,有假山高达百尺,方圆几十丈,可以俯瞰整个乐陵县城,上面植满了腊梅,有个名头,曰为梅花岭。
梅花岭四周,便是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水,引得是地下泉水,清冽甘甜,环绕梅花岭一圈儿,蜿蜒曲折,然后在梅花岭东边儿形成了一面湖泊,湖中有岛,上有小亭,有九曲回廊于岸边相连。湖水两岸,种满了修竹,一片片的建筑,便是掩映其中。
此时已经深秋,荷叶凋零,但是梅花岭上,腊梅却是开的正盛,打眼看去,漫山遍野的嫩黄!微风轻抚,便是一阵沁骨的冰冷清香!
冷香,素来是连子宁最喜欢的味道,他喜这里环境优美,又是安静,便把自己的住处挪到了山顶的一处精舍之中。
行走其间,四面都是繁花,香气沁入鼻端,让人心神俱醉,因为喝酒而微微昏沉的脑袋也瞬间变得清醒了,拾级而上,缓缓走着,一颗心,似乎都变得空灵纯净。
精舍临悬崖而建,下面,便是一汪碧水,四面都被腊梅包着,环境极为雅致静谧。
外面修成了竹舍的模样,里面却是装饰的很是华美,五脏俱全,花厅,暖阁,浴室、厨房、咋间,一应俱全。
东暖阁,便是连子宁睡觉处理事务的所在,外面的小花厅,和暖阁之间只隔着一面雕花的木墙,花厅之中,摆了一张暖榻,上面放了两张小几,康凌康素姐们儿俩正盘腿坐在后面,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厚厚的一摞文书,手里持着一管细笔,蹙着眉头看着,不时的在上面批上一笔,样子认真的很是可爱。
这是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差事,连子宁现在官儿越来越大,事务也越来越多,他更多的是把心思放在军队上,地方的政务,自然是无暇处理。而手头上有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所以便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康素姐妹。幸好这两人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是书香门第,父亲还中过秀才,在乡间给人教书为生,也都是识字的,连子宁前些日子教她们读书写字,也是颇有成效。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已经是开始上手,向着美女秘书的方向发展了。
连子宁轻轻推门进去,听到声音,两姐妹抬头,脸上都是露出喜色,迎了上来。
“见过老爷!”两姐妹敛身为礼。
“当县太爷感觉怎么样啊?”连子宁呵呵笑问道。
一说这个,康凌便皱了皱小鼻子,抱着连子宁的胳膊撒娇道:“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老爷,您别让我们批阅这些文书了行不?还教我们读书吧?”
她现在已经和连子宁很熟稔了,自然不会怕他,因着她年纪小,又是娇憨天真,连子宁便也格外宠着她,是以说话便更是有些没大没小,只把连子宁当成了宠爱他的兄长父亲,却浑然没把他当老爷。
康素斥道:“凌儿,别胡闹,这可是正事儿!”
“你姐姐说得对,这可是正事儿!”连子宁被她抱着胳膊晃荡,只感觉两团软绵绵的温香软玉紧紧地贴在胳膊上,也是不由得心中一荡,酒壮色胆,便是伸手在康律紧绷绷的挺翘小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下,笑道:“老爷我现在没有能用的人手,你们可就是我的贤内助,你们不干谁干?还有,这个差事做不好,也是要打屁股的!”
“老爷!”康凌本就仰慕他,午夜梦回,也不知道梦见了多少次,给他捏这一下,顿时浑身都软了,面色酡红,鼻息也变得粗重起来,看着连子宁,媚眼如丝。小小年纪,竟也有了十分媚态。
康素也在一边,低着头,红着脸,绞着手,手足无措。
两朵姐妹花,如此娇柔,如此媚态,几乎一摸一样的长相,却是一个成熟妩媚,一个清纯可人,春兰秋菊,争芳斗妍,让人看着一阵阵心神激荡。
连子宁食指大动,恨不得把两人就地正法,只是陡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戴清岚那清丽温和的面容,叹了口气,终究是还是没迈过心中那道坎儿。无关乎畏惧或是什么,而单纯的,不想让那个女子伤心而已。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负责。
连子宁轻轻的把双姝拥入怀中,只是一抱而已,随即便是放开。
两人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表现出来,伺候连子宁刷牙洗漱,换了衣服,康素道:“大人您回来的正好,这儿有事儿可得您拿主意。刘镇抚到了京城,遣人送了书信回来,其中大部分奴婢都已经看过了,不过有大小姐,戴小姐和戴大人的书信各一封,奴婢不敢擅自拆开,您过目一下。”
得了任命的当天,连子宁便开具了通关文书,让刘良臣带着几十精锐回了京城。本来以为要班师回朝,结果没想到驻守鲁北,计划被全盘打乱,一切都要重新思量。京城那边儿,武毅军大营也需要人坐镇,跟朝中各位大佬交好,梳理关系等等杂物,都要人处理,刘良臣八面玲珑,也能隐忍,最是适合这个差事不过。
“嗯,说说吧!”连子宁躺在暖榻上,懒洋洋的说着。康凌见他有些疲惫,便让他把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轻轻的揉捏他的太阳穴。
“刘镇抚送来的书信,提及三件事儿。第一件事儿,京南钞关和京南商会九十月份儿的银子,溶月姑娘已经收了上来,都已经封存。这段时间商旅减少,钞关收入一共八万一千八百两,其中五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三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一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商会分红收入,除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十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两万两刘镇抚亲自带人送去了戴府,按照大人的吩咐,给刘吉祥公公送去了一万两。剩下的那些,三万两作为武毅军的开销,刘镇抚自己留了两万五千两,预备在广渠门外买地建房,建造荣军农场。六万两武毅军军费,已经存入大通钱庄,银票已经随同一起送到了,可以去济南府提现银。”
康素取出一个木头匣子,给连子宁看了看,里面厚厚的一大摞银票。
连子宁点点头:“刘良臣办事,确实是得力的,不过几日间,就把这事儿办的妥帖。”
他拿出那几封信来,挨个拆开看。
第一封是小妹城瑜的,看到那清秀娟丽的自己,便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似乎看到小妹一本正经的坐着,手持一管细笔静静写字的样子。信中没说别的,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家常。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越做越大,超市每天顾客盈门,摩肩接踵,日进斗金。前几日又收购了东城那边儿的一个大车店,走的是专门往辽东的路子,以后辽东那边的皮草、人参之类的东西,利润就更大了。家里一切都很好,只是许久不见哥哥了,很是想念,得知哥哥升官儿了,周围的邻居都来祝贺,家里很热闹。哥哥好好做官,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时候想法子调回京城去,一家团聚。“这小丫头。”一想到城瑜跟个小大人似地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连子宁便有些想笑。
这些日子不见,确实是极想念的,不过也没法子,这便是做官的难处,永远是身不由己。
看着戴清岚的信,连子宁心里仿佛都平静了,看着那字,似乎就看到了那个淡雅如菊的清岚。信中的内容,一如既往的识大体,叮嘱连子宁既然镇守山东,便莫要以家为念,好好做官才是道理,却也羞羞答答的说道,盼着早日调回京城,两人也好完婚,以后便能常伴左右。
戴章浦的信,不过是措辞淡然的勉励,这也是他的一向风格。除此之外,却也是问及了连子宁是不是要调回京城,若是可以,他可以代为运作。显然也是关心女儿的婚事。
连子宁细细的看完,写完了回信,然后便拿给康凌,让她拿到外宅去交给信使,立刻送至京城。
现在这边和京城之间,已经是建立起一条通畅的信路,为了保持通讯的便捷,两边时刻都有一些骑士候着,此地距京城六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夜可至。
随同信件一起而来的还有这两个月朝廷的邸报,就像是后世苦心钻营的官员每日看新闻读报一般,连子宁对邸报也是很看重的,上面记载了这些日子朝中发生的大事,细心观看便可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康素姐妹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书,连子宁便斜靠在一边看邸报,倒也是温馨宁静。
※※※
幽幽半个月时间已过,平静无波。
武毅军各部已经融入到了六县的社会各处,维持治安,侦查缉盗等等,事事都做,人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武毅军把原本各县三班衙役的活儿都给干了,而且做得更多,更好,无形中,便是掌握了六县之地的司法权。
早在几日之前,朝廷派遣的守土文官就已经到了各处,到任之后,理当来拜访一下他这位六县镇守,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一个都没来,显然是对他武官的身份很在意,不愿意给人落下一个谄媚的印象。连子宁也不在意,谁也不来招惹谁,正好。
只是,六县的父母官们到了,六县却是丝毫未改,地方上出什么问题,各地乡绅都是一封封的书信,由当地武毅军百户所的骑兵快马送出去,然后镇守府当天便能传出决定意见来,快马送回,依令而行。此等效率,比各县县衙高出去不知道多少倍。而地方上的治安问题,又是由当地的百户所一力承担,根本就没有县太爷什么事儿。
连子宁府中现在已经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幕府机关,足足有一百四五十号儿人,他派石大柱亲自去绍兴请来的六位绍兴师爷,构成了这个庞大幕府的核心。
所谓师爷,是对古代官府衙门中幕僚的俗称。幕府这个词儿,最早是华夏初创,后来才在东瀛发展壮大,古代将帅出征,治无场所,以幕为府,故称幕府。幕府,说白了便是武将处理文事的机构。
在幕府中办事的那些类似今秘书、参谋等文职佐理人员,就叫幕僚或幕友。他们是一些受过专门训练,在法律、财会、文秘等方面具有专门知识和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被各级地方长官聘请为某一方面的私人顾问,不带官职而参与政务。幕友地位相当高,官员称幕友为西宾、西席、老夫子、先生,幕友称官员为东翁、东家,平时幕友与官员可以平礼相见。想想吧,大明朝一个县就四个公务员,处理政务什么的,都得靠着师爷,而这些师爷,基本上都是绍兴人。盖因绍兴此地,文风极盛,每年出的进士举人不知道多少,但是终究是中不了功名的更多,这些人便学习律法财会等知识,身有一技之长。
绍兴师爷,从明朝开始,一直到清末,享誉天下数百年。一个县,一个府,最具权势,下面人最惧怕的,不是县尊府尊,而是钱谷、刑名二位师爷。以此二位为核心,组成六个部门——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之相对应的,地方上也有六房。六房,十二个经制正吏,一百多个跑腿的书办、典吏等等,权力可说是极大。
连子宁要管辖六县之地,需要的幕府自然规模就更大一些,一百多号人,看上去多,实际上真办起事儿来,也是个个连轴转。
这些绍兴师爷难请的很,还是报出了连子宁的名头和官职,才将其请来——绍兴师爷架子大得很,官儿小了不给你干,丢不起那人!不过这些绍兴师爷确实也是很有能力的,这几位以来,便把六县政务接手过去,处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那几位县尊,自然是无人理会。作为一县父母官,政令不出县衙,也当真是窝火憋屈得很。
这一日,连子宁正在马场巡视。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俘虏白袍军无数,而光光是战马就缴获了不少,其中当然大部分都是上缴兵部,不过连子宁通过戴章浦的关系,却也是截留下来足足五百匹。有了在山东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许多的构想来一一实现,在他的想法中,武毅军绝对不是一支纯粹的步卒力量,而是兼备步兵、火铳手、骑兵甚至未来还会有炮兵的一支多兵种混合的部队。
乐陵县外,武毅军已经重新起了一座大营,吃住都在此,营盘森严,每日依旧是艰苦训练,并不懈怠。非但他们如此,便是驻扎在各县的武毅军,也是轮番值班,其它的都是要训练的。
马场便在武毅军的后营,圈起了一大片方圆数里的草场,其中还有小溪和矮山,马儿便散养期间。吃的是黄豆和鸡蛋,喝的是泉水,安逸的生活环境和每日充足的营养补充,使得这下战马各个膘肥体壮,皮毛上都泛着油光。
王大春陪着他转悠了一圈儿,连子宁很是满意,正打算再去军营里巡视一番,便看见远处一名骑士电掣而来。
“大人,康姑娘命标下过来传话,说是一队佛郎机人已经到了南城门,正在外面候着,您看?”那骑士滚鞍下马,大声报道。
第二五七章 冷热兵器多面手——来自葡萄牙的超级雇佣兵!
“哦?弗朗机人?”连子宁顿时大喜,心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走,大柱,回城!我亲自去见见那些弗朗机人。”连子宁招呼石大柱等人上马,一行数十人风驰而去。
“佛郎机人?”王大春摸着下马站在原地琢磨着:“那不是生番么?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他们?”
张燕昌吩咐下去的事儿,连子宁自然相信定然是能办成的,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有了这些佛郎机工匠,那些损坏的五雷神机,便算是有指望了。
快到了南城门,连子宁才猛然醒悟,自己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的,这个年代,大明朝是天下最强大的王朝,大明朝的子民看所有的外国人,都是视之为二等公民,其中尤其瞧不起白种人,直称其为生番。便是那些欧洲人,也是以一种谦卑的态度来仰望大明,自己若是亲自去迎接他们,未免显得有失身份了。
连子宁摇摇头,也没把这些虚礼放在心上。
冈萨雷斯·佛朗哥此时心里正是忐忑不安。
他是里斯本人,应该算是葡萄牙人,但是在大明朝,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被统称为佛郎机人,大明朝没心思分清楚两个加起来都不到一个奴儿干都司大的王国的具体区别。
虽然出生在葡萄牙王国,或者说是帝国的首都,但是这座帝国的荣耀和冈萨雷斯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过就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后裔而已。
他的家族也曾经煊赫,这一点,从他的姓氏上就能看出来,弗朗哥,在欧洲传承的贵族谱系中可是个了不得的符号。尤其是在多为暴发户的西班牙,这种姓氏上的优越就体现的更加明显。冈萨雷斯·弗朗哥不过是他的简称而已,而他的名字全称,由六个词组来构成,这也是不折不扣的贵族标志。
据说,他的祖上曾经是第一批反对伊斯兰阿拉伯帝国在伊比利亚统治的领袖,率领自己麾下的农民和仆役,奋起抗争,而他的父亲,还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团的团长,跟随科尔特斯去过新发现的世界,在那里,他们用剑和火枪,征服了一个伟大而富庶的王国。
不过,祖先的荣耀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冈萨雷斯那染上了赌瘾的老爹在死前败光了所有的家产,只给他剩下了里斯本郊外的一个小小庄园。
年轻的心的不甘寂寞,时年二十岁的冈萨雷斯卖掉了唯一的祖产,开始闯荡天下。
他在瑞士做过外籍雇佣兵,跟随那些阿尔卑斯的土著翻山越岭,向他们学会了长矛方阵和斧枪的配合方法;他去过巴黎,当时欧洲的最奢华的城市,曾经在法国元帅雷贝斯诺的麾下效力,和法国的龙骑兵队长称兄道弟;他去过科西嘉和西西里,在那里结识了一批桀骜不驯的西西里暴徒,甚至还参加过他们的游击队,反抗西班牙人的侵略,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在极端简陋的情况下修理火枪,制作简易的火炮;他甚至还当过三年的船员,去过威尼斯,去过君士坦丁堡,也亲自操炮轰击过尼日尔的黄金海岸,屠杀当地的黑人土著。
冈萨雷斯先生游历生涯极为的丰富而有趣,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精于航海、擅长火枪和火炮、同时对冷兵器作战也并不陌生的多面手。
游荡了二十年,四十岁的冈萨雷斯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成家立业,并且置办一份儿恒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