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第331节

  一眼望去,兵山将海,无边无际,旌旗招展,锋锐的反光照的天地之间一片辉煌!

  人数一上千,就已经是彻底连天,更何况这七万大军布排于此,让人一眼看去,就是有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就像是面对着那汪洋大海,那滔天骇浪一般,那等心惊胆战,无以抵抗的恐惧和敬畏。

  长矛兵、燧发枪手、大戟手、炮兵,所有人都是站得笔直,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位于大校场最前面的那一个高台。

  目光中有崇拜,有激动,更多的,则是敬畏和感激。

  高台大约有十丈左右的高度,是用大石修建而成,森严屹立。

  在高台之上,这会儿,则是已经站了十几个人。

  最前面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身材挺拔修长,面容俊朗,他穿了一身白铜锁子甲,这锁子甲是由无数个小铜片儿环环相扣而成的,做成一副锁子甲,需要八千七百多片铜钱大小的小铜片儿,一副锁子甲,不过是十五六斤重,只是烂银板甲的一半儿左右。而论起防御力来,锁子甲比烂银板甲丝毫也不差,尤其是防范锐器斩击削砍上,更是可以把那力量给卸掉。

  锁子甲的肩部靠后的位置,有两个铜环儿,系着一条大红色的披风。

  连子宁没有戴头盔,头上梳着发髻,戴着一顶紫金冠,紫金冠的前面镶嵌着一块儿硕大的碧玉,一根上等的翡翠簪子正正的插在紫金冠的正中央,人如玉,更是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贵气,久居上位才有的贵气。

  在他的身后,石大柱、王大春、谢德清这四大镇抚之三,李铁这位军情六处参赞,以及熊廷弼、陈大康、董策、赵南金等这些卫指挥使级别的高官,尽皆在列。所有人都是一身铠甲,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气息。

  除了还在京城的刘良臣,镇守白鹰峡的杨沪生、夏子开以及那些已经北上的新兵卫指挥使之外,武毅军所属的所有三品以上的武官大将,今日都在此处了。

  连子宁看着下面的兵山将海,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激荡,一时间却是感慨良多。

  说起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誓师出征了,虽然上一次征北,乃是偷偷摸摸的从阿速江继而从松花江一路北去一直摸到女真腹地的,但是之前却是还有过两次。

  第一次,乃是在京南大营,奉王令,南下征讨白袍叛逆。

  第二次,则是在乐陵县北大营,率军北上,随同魏国公徐鹏举北征女真。

  第一次大胜,自己居功大焉;第二次惨败,几乎跟自己无关,反而是死守喜申卫,抗击女真强军,立下大功,把这个武毅伯的虚衔儿套上了一个松花江将军的外壳。

  这也是自己真正崛起的开始。

  算起来,自己还真是靠着战争起家啊!第一次出征之后,提督六县政务兼理马政衙门,将武毅军从一个区区两千人的小势力扩展了三倍有余,而第二次出征之后,则是一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田地。

  不过第一次出征的时候,自己麾下不过是区区两千兵,第二次出征的时候。也不过是七千而已,而现在,仅仅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大军,便是又足足十一个卫,七万有余!更别说,在那松花江北,更有自己的十余万军队,或是奋力厮杀,或是耕垦于田。

  连子宁撩了撩眼皮,抬头看了看湛蓝的苍穹,嘴角微微一勾:“莫非我便是那天上的破军星?一生主战,好杀,所到之处,便是刀兵火光不断?”

  “也罢!”他长长的吐出一口胸间浊气,胸中涌起豪情万千,轻声道:“便让做这颗破军星吧,却也要这大明天下,改天换颜!”

  他忽然望着下面的大军,大声道:“弟兄们,你们可知,接下来,咱们要去干什么?”

  在这等时代,没有先进的科技手段,而大校场方圆足足有数十里,连子宁的话,自然是不可能传遍,让所有人的都听见的。尽管这高台之中已经是很做了一些机关设置——就在连子宁等人的脚下,高台之中埋了数十口大瓮,这些大瓮都是倒扣,并排码放的整整齐齐,如此一来,台下空洞,可以形成叠声和回声,由此上面人的说话便可以传的远一些。

  和珅家里的戏台子就是这等设置。

  但是这样,也仅仅是能让连子宁的话,传到那数十个站在高台之前的大嗓门儿军士那里,要不然的话,隔着这么老远,数十米,他的话估计也只有站在台子上的几位才能听见了。

  他的话,自有那些军士大声呼喊出来,然后在下面的各个卫,又是有人传话,保证每一人都能听到。

  下面一片沉静,没人敢说话。

  连子宁又是沉声道:“两个月之前,我们也曾征讨北地的女真蛮族!但是当时,我们是从东城门出了城,鬼鬼祟祟的到了阿速江,然后又到了松花江,偷偷摸摸的摸到了女真人的腹地!”

  下面的军士把这话传下去之后,下面便是响起一阵阵的低笑声,连子宁身后的诸将也是忍俊不禁。

  “但是,我们尽管只有区区数万人,尽管我们大军还被围困在城中,但是,我们赢了!我们大胜,我们荡平了海西女真,这个一直压在我们心头的,心腹大患!从此之后,我们一路高歌猛进!而现在!”连子宁的声音忽然变得豪迈而激烈,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大喝道:“我要带着你们,再次北征,这一次,我们要光明正大,去攻打那些女真蛮子的土地!自从正德五十一年我们武毅军北征以来,和女真鏖战良多,我军死伤甚重,诸位谁无兄弟死在女真人手中?”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现在,我就要带着你们,去复仇!复仇!”

  连子宁说的话传开之后,下面顿时是起了一阵骚乱,这股骚乱在片刻之后,却是凝结成了一股沉郁悲凉的气氛,这些士卒,其中不少都是武毅军老卒,武毅军历次和女真大战,他们的生死同袍死在女真手中的,绝对不少。

  最终,所有士卒的呐喊化成了两个字:“复仇!”

  “复仇!”

  七万士卒愤声大喊着,汇聚成巨大的声波,一时间,天地间竟然是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回荡,再也听不到其它的杂音,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天地都为之色变,天际的白云都似乎被这声浪给震成了一缕缕的碎片。

  而这时候,连子宁也成功的把大军的士气给调动了起来。

  士气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而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士气甚至是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可以说,战争胜败,战斗力和士气所占的因素,大概便是五五分成。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四面楚歌,这些词儿,无不是诠释了士气对一支军队的极度重要性。士气高昂,再无退路的一群刑徒可以战胜数量是他们数倍以上的精锐秦军,而士气低下的精锐楚军,便是完全的另外一副下场了。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手摁在了腰间的剑上。

  剑,乃百兵之君,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

  剑,在中华的王朝,已经是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历朝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更是有君子剑之称,按照大明朝的习惯,书生佩剑,文臣佩剑,武将自然也是佩剑。

  连子宁的这把剑,却是当初戴章浦送的,自那时候起,这份沉甸甸的器重,戴清岚那深厚的情意,便是牵挂在了他的心上。

  一直到后来,连子宁先征扶桑,再扫女真,也缴获了不少古之名剑,却始终未曾把这把剑换下来。

  长剑的样式,仿照古制,柳叶形而扁茎,其整体呈柳叶,沿锷磨成圆锋锐角,腊中央略微隆起,无剑格,腊和茎之间并无明显的分界,茎扁而有两穿。其材质,乃是一品之玉器剑,佩山玄玉。

  剑之茎其长七寸,剑身若五倍长其茎,三尺五寸也,重十二锵,则重五斤也,在剑中,其长之极,重之至也,因此谓之为上制!

  哐当一声,连子宁拔出腰间长剑,明晃晃的剑锋在阳光下闪现着青森森的冷光,连子宁长剑前指,高声道:“出征!”

  “出征!”

  七万士卒齐声大喊,声震四野,天地变色。

  数万大军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按照各自的序列,数字从小到大,依次离开大校场。他们从方阵化成了长蛇阵,十个人为一排,蜿蜒向前。队伍蔓延长达数十里,当最前面的队伍已经出了西城门到达松花江边的时候,后面的队伍,还没离开大校场。

  连子宁等人也下了阅兵台,王大春便率先辞行。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今日大军出征,而后勤部的大车队伍,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镇远府,渡江北去了。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不拖累大队伍的速度,但是这等优势保持不了几天,怕是很快就会被追上。

  王大春走后,众将也是各自告辞。

  今次北征,连子宁可以说是倾尽全力,除了第十一卫因为往京城运送大木的差事因而留守之外,其余的所有卫所,全部随军出征。

  此次武毅军出征的规模,可谓是空前的强大!

  很快,除了石大柱等一干侍卫之外,便只剩下了连子宁和另外一个人——董老虎。

  连子宁转向董老虎,搓了搓手,笑道:“董大人,这次镇远府的防务,可就交给你了!”

  董老虎也是很懂规矩的那等人,立刻抱拳,大声道:“大人请放心,标下定然为大人守住这座城池,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连子宁哈哈一笑,拍了拍董老虎的肩膀:“你这是说哪里话来,便是城破了,你们也不能死,活得好好的!咱们的士卒,你们这些将军,才是我最看重的!”

  

  第五四一章 皇家气象 白骨森森

  

  连子宁此时此刻的身份地位,董老虎明明知道他说的乃是拉拢人心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热,颇有些感动,赶紧应了下来。

  连子宁又是向他交代了几句。

  虽然留守的只有董老虎一个第十一卫,而且第十一卫中还有一半儿人这会儿正在山中伐木,但是连子宁却也是并不担心。留守镇远府的,除了董老虎之外,还有谢德清,十五万新兵,组建十个新兵卫外加补充各卫的损失,只用了八万人,谢德清麾下这会儿还剩下整整七万呢!这些新兵已经是训练了好几个月了,战斗力相当之可观,至少不逊色于大明一般边军。有这些人守城,镇远府稳如泰山。

  而且谢德清还肩负着监视董老虎的职责,对于自己当初在官道刘镇辰字所的老兄弟,连子宁自然是极为信任的。

  这些,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送走了董老虎,看着那浩荡却是有序,正在出城的无数士兵,连子宁吁了口气,向一边的野奈招呼一声:“咱们也走吧!”

  在镇远府的这些时日,一切都已经布置安排妥当,无论是在武毅军的整顿还是京中的布局,都是如此。伤兵养伤,士卒休养,新兵补充进来,更换磨损了的武器,修补铠甲,经过了这段时日的休养生息,武毅军的战斗力更上一层楼。而且连子宁又是为自己的麾下增添了不少的新家伙事儿,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连子宁也闲逸的足够久了,也是时候,领兵出征了!

  昨日和野奈、琥珀,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却也是其乐融融,今儿早晨,也跟琥珀告别过了。

  琥珀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连子宁的心思,在他面前强作镇定,等连子宁走了之后,却是哭的眼睛都肿了。

  连子宁上马,缓缓策动,在石大柱一干侍卫的保护下,向城门方向行去。

  野奈凑到连子宁身边,想了想,似乎是作了一番心理斗争,这才低声道:“大人,昨儿个茗儿夫人托我给您带话儿,说想和您见一面,还见不见了?”

  “茗儿夫人?哦,杨茗儿啊!”连子宁顿了顿才想起来这个女子,自从回来之后,似乎也只见过一面而已,当日一时兴起想去她那儿住一晚,却没想到还给京中的事务给耽搁了,之后也没有时间再去。

  他瞪了野奈一眼,摆摆手:“罢了,也没什么好见的,出征回来再说吧!”

  “哦!”野奈老老实实应了一声,那小心思里却是窃喜,她从来都是很喜欢琥珀却仇视杨茗儿的,因此昨日午时杨茗儿就托她带话了,她却是拖到今日才告诉连子宁,为的就是让连子宁没时间去。

  她这点儿小算盘,连子宁自然是了然于心,只是宠溺于她,却也不会揭破而已。

  当最后那些军队行出西城门,西城门轰然关上。

  隔断了一双视线。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眸子。

  一辆油壁香车中,白秋原放下了珠帘,若有所思。

  当连子宁率领武毅军第二次征北的时候,正德皇帝的钦差,才刚慢慢悠悠的晃到乞勒尼卫。

  离镇远府还大老远呢!

  ※※※

  京城以北,燕山以南。

  这里是华北大平原的北部边缘,天地寥廓,一眼望去,竟是无垠。

  尤其是在这秋季,天高云淡,天空分外的湛蓝,宛如水洗一般,那四野,已经是变成了一片通透晶莹的金黄色,在午后灿烂阳光的照射下,辉煌壮丽,令人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难言的敬畏之情。

  今儿个天气也是格外的好,典型的秋日的好光景。

  在这苍茫大地上,一条宽阔的官道,自南向北而去,官道笔直,就像是一条直线,把这辽阔的原野,分成了两半儿。

  这官道的规模,相当之大,足有二十多丈的宽度,明季一丈九尺等于后世三米四,二十丈也就是后世的六十八米,这是个什么概念?后世的标准一级公路,双向四车道再加上两边的路肩,也不过是十五米而已。

  六十七米宽的官道,放在后世就是十八车道的超级大路!

  这道路,修建的也是颇为的讲究,路面是用黄土大力夯成的,这样的施工方法,其路面的硬度和持久程度,并不比石块砌成的要差上多少,秦朝的直道和驰道就都是这般修建而成的。而在道路的两边边缘,则是各自往地里头钉进去一排两尺来深,一尺厚度的厚重石板,牢牢的和夯土路挤在一起。在道路的两边,则是种满了四五尺高的小树苗儿。

  可以想见,再过十年,这里便是一幅绿荫夹道的景象,走在树下的行人客旅,也可以在炎炎夏日享受一抹阴凉。

  这等路面,其规格,怕是大明朝第一了。

  修建这么宽的官道,尤其是在这个地界儿,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这边再往北,就是通往关外了,人烟稀少,似乎也用不上这么宽的路,至于说商业贸易所需,大明朝商业贸易繁盛是不假,但是多集中在江南富盛之地还有北地的这些大城,从关内我往东北的贸易,在全国的贸易比例中,占到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比例,虽说不是没有,但是绝对不会大到能够用得上这么宽的交通设施的地步。

  如此兴建,自然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道路虽然修建的颇为坚固耐用,而且从两边树苗的高度看来,时日也并不长,但是有些路面上,却是已经出现了坑坑洼洼的坑洞,并且伴随着深深的车辙印。

  这就有些诡异了。

  大明朝可没有那种标准载重十五吨,实际载重一百多吨的超级超载大货车的存在,路面被磨损成这般程度,便只能说明一件事儿——这条大路上载重量很大的车辆,所在不少,甚至是可以说占到了绝大多数。

  而若是视线在此停上一会儿,就会发现,这条路上,可说是人来车往,相当的热闹,而且单独的行人极少,基本上都是赶着大车来的。

  那些货运大车之上,运送什么东西的都有,而最大宗的则是两样儿——木材和石头。

  有的那十余丈长的大木,用绳子紧紧地绑在那大板儿车上,前面用数十头犍牛拉运,但是这极为惊人的重量,让那些犍牛都是颇为的吃不消,行进的速度很是缓慢。而在这重量的压力下,那车轮更是把地面深深的压出了车辙印,夯土的地面也经不住如此的重压。

  更有的运送大木,运送石头的,则根本不是车和牛,而是人。

  一根长约十丈的酸枝大木,却是并未由大车拉运,而是在上面套了数百根绳子,每一根绳子的末端,都是紧紧地绑在了一个役夫的腰上。这数百役夫,个顶个儿的都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不知道多少日子没吃过好的了。他们穿着褴褛的衣衫,弯着腰,穿着破烂草鞋的双脚死死的蹬着地,像是一只只在油锅里炸着,弯成了九十度的虾米一样,喊着号子,嘿呦嘿呦的一点点儿的往前挪。但是他们的力量跟着大木的重量比起来,当真是微不足道,这大木被拉着,只是一点点儿的往前挪,而人却已经是累的要死了,坚硬的大木,更是在路面上留下了一道宽且深的痕迹。

  旁边还有一些穿着青衣皂靴,戴着帽子,衙役打扮的人在监督,他们挂着腰刀,手里拿着鞭子,不时的在空中甩出一两个鞭花儿来,向着那些役夫大声的和骂着。

  这等酸枝大木,只产于两广、湖广、四川、贵州的深山之中,开采出来之后,运出山中,倒是可以沿着大将顺流直下,直到扬州府,然后再从扬州沿着京杭运河北上,直到通州。这一路都可以用船运,但是从通州再往北,就得靠着人拉马拽了,这里已经是京城以北八十里,从通州到此二百里,运送着大木,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放眼望去,行走在这宽阔官道上的运输队伍,人力和畜力运输,大致是五五分成,这大车队伍,怕不得有数百之数!而运送大木石材的牲口,也超过了数千,至于人力的役夫,更是怕得有三万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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