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女真!他们是野女真!”有的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野女真已经杀过来了。
尽管同是女真人,但是战斗力的差距是巨大的,努尔哈赤率领的野女真战士就像是一道红色的潮水,将守军彻底覆盖。
尽管同样使用的是祖传的狼牙棒和铁骨朵,但是守军手中的武器明显比对面的敌人小了两号儿都不止。武器和武器碰撞在一起,他们的狼牙棒被狠狠的荡开,然后被对面的野女真战士给把脑袋砸成稀巴烂,就像是踩爆一个西红柿。
一个野女真战士至少可以对付两个守军。
而努尔哈赤更是勇不可挡,他挥舞着双刀,像是天神一般冲入敌阵,无论敌人是什么武器,和他的巨刀相撞之后,都是会被重重的磕飞,然后接着,武器的主人也会被砍成两截。
很快,一个百户所的守军便是被杀光,而野女真战士无一战死,只有两三个受了轻伤。
光是努尔哈赤一个人杀死的守军,就足有十七八个,他的白铜战甲上已经浴满了鲜血,高大的身躯在猎猎火光的照耀下宛如魔神一般。
“大人,这边!”粉碎了拦路的螳臂,夏子开带着努尔哈赤上了主干道,直奔苏里河卫指挥使府邸杀去。
一路上,不断有小股的守军出来狙击,但是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便被碾碎。
夏子开带着人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纵声大喊:“武毅军杀过来了,放下武器,弃暗投明者不杀!”
“弃暗投明者不杀!”
声浪一波波的传出去,震撼着那些汉人仆兵的心,当下便有不少汉人仆兵,扔下兵器跪在路边。
夏子开大骂道:“你们这些懦夫,扔掉武器干什么?滚起来,都给老子滚起来,拿起女真人发给咱们的刀,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战斗远远比努尔哈赤估计的要容易得多,听说武毅军大军杀到,汉人仆兵纷纷投诚,而城中的百姓,也大部分都是汉人,只有一小撮儿是女真人。听到街上的喊杀声,这些早就不堪其苦的汉人百姓竟然也没有了对战争的畏惧,纷纷走出家门,向外面观望,有的甚至在门口摆了案子,把家里的馍馍拿出来摆在上面,烧了热水,大喊道:“军爷辛苦,小的没别的孝敬的,您喝口热水,吃点儿干货,接着杀那些女真狗贼?”
而那些女真百姓,自然是纷纷缩在家中,求神拜佛,祈求保佑。
夏子开一边引路,一边鼓动,等到了城中央位置的时候,竟然已经聚拢了足有一千五百多号汉人仆兵。
苏里河卫的军队体系,几乎是一瞬间就土崩瓦解。
事实证明,女真人建立的汉人仆兵制度,在敌人势大的时候,不过是增加了一把对付自己的利刃。
来到了城中央的十字路口,夏子开道:“大人,指挥使府邸在东城,桑托那狗贼任命的苏里河卫指挥使就在其中,西边则是兵营,也驻扎了许多军兵,咱们先去哪儿?”
努尔哈赤侧头向赵南金道:“赵兄意下如何?”
赵南金摆摆手,扫兴道:“罢了,罢了,这次你是总管,这功劳我不与你争了。我去西边儿吧!”
努尔哈赤感激道:“多谢赵兄成全。”
赵南金已经策马奔了出去,声音远远的传来:“咱俩合得来,自家兄弟,说这些岂不生分?就算那狗贼的脑袋便宜了你,咱们还得比比谁杀的叛军多!”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儿郎们,杀!”
铁流一分为二,一向东,一向西,滚滚而去。
而他们后面的大队人马,则是并没有跟着去,解决那些女真人,有两位指挥使大人的亲兵就足够了,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他们以百户千户为单位,顺着各条街道穿插前进,在最短时间内控制全城,并且占领另外的几座城门,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努尔哈赤很快便遇到了阻挡。
桑托任命的苏里河卫指挥使倒是个硬气的,听说武毅军大军已经杀进城中,不但没有逃跑,反而领着府中的五百女真兵杀了出来,正好和努尔哈赤撞个正着。
双方的兵力都是五百,但是战斗力差距却是不小。
见到有拦路的,努尔哈赤也没客气,在双方距离还有一百步的时候便是下令开枪,五百支燧发枪一齐开火,顿时便把对面的女真兵给打了个稀里哗啦,伤亡近百人。就连指挥使,也很倒霉的被一颗流弹击中,整个额头粉碎,后脑勺都被掀了下去,红的白的飞出去老远。
然后离得近了一些,又是一轮大箭射过去。这一轮齐射造成的杀伤,比之刚才的枪击还要厉害得多,毕竟这个距离上,野女真使用的大箭的杀伤力要比铅弹还强,只要是被射中,立刻就是丧失战斗力。而努尔哈赤的巨弓更是恐怖,长矛一般的大箭射穿了一个人的胸膛之后又是把他身后那个人的脑袋钉碎这才停住势头。
直到努尔哈赤等人射完,对面的羽箭才稀稀拉拉的射来,熟女真比之野女真,力气都弱了不少,就连用的大弓的弓力都要小很多,射程本来就不远,现在就更近了。当然,比起一般的明军,他们的箭依旧是极有威力的。
收起了弓,野女真战士们又举起了狼牙棒和铁骨朵。
两道洪流撞在一起,一道一冲而过,一道全军覆没。
很快,便占领了指挥使府邸,也在死人堆中发现了战死的敌酋。
赵南金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占领军营,杀伤女真数百,千余汉人仆兵投降。
到了子时中,战争全部结束。从亥时开始,到此时,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而已,战局顺利的让人有些瞠目结舌。
这时候,第六卫第七卫也已经控制了全城,虽然是野女真人构成的军队,但是从小旗总旗这些基层军官一直到千户这个层次的高级军官,第六卫第七卫的整个军官体系,全都是汉人构成的。他们都是从第一卫第二卫中抽调的老卒,战斗经验丰富,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在他们的带领下,武毅军迅速接管了全城。
“大人,那些女真人该如何处置?”在指挥使府邸前面,夏子开目光热切的向努尔哈赤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他是心里最为期盼迫切的。
努尔哈赤和赵南金对视一眼,道:“传令全军,伯爷有令,贼酋桑托,祸乱可木山地面,辖地内所有熟女真,尽是帮凶,杀伤汉人无数,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将其收拢,集中处置!”
“武毅伯爷要杀光可木山地面的熟女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夏子开大喜,告了个罪,赶紧向着南门奔去。
“娘子,梦儿!”夏子开推开城楼的大门,喜滋滋道:“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武毅伯爷要杀光所有熟女真,咱们的大仇得报了……”
他的声音凝滞了。
城楼内,已经没有了活人。
夏赵氏靠在柱子上,合着眼睛,她的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她的左手还保持着一个握着的姿势,鲜血从胸前流出来,已经在她的身下湿了一地。她的脸上挂着安详的笑,显然走的时候,心情并不很差。
而在她身边不远处,被剁掉了双脚双手的撒黑也死了,或许用一滩烂肉来形容他更合适一些。他的身体表面,已经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身上的衣服被扒光,每一寸肌肉都被匕首划得支离破碎,哼了一个个的小肉块。他的脸,被完全割掉了,碎裂的鼻子,耳朵,被踩成碎片的眼珠子中流出来的黑色棉絮状的物体,到处都是。他的胸膛被破开,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子,他的肠子被拉出来很远,一直在城墙的垛口上缠了好几圈儿。
地上到处都是碎肉鲜血毛发,撒黑几乎就是被凌迟而死的。
可以想见,把他弄成这样的人,心中该是何等的恨意滔天。
夏子开目光呆滞,艰难的移动着脚步,走到娘子的身边。
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已经冰冷的脸庞,似乎还不敢相信,娘子就这般离自己而去了。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用鲜血写成的字上。
“夫君,我的身子已经脏了,就算是报了仇,也再不可能像过往那般,就算是你不嫌弃,我也嫌弃自己,这般去了,是最好的结果。撒黑是我亲手杀的,我把他的肉一寸寸的割下来,让他承受的痛苦,比人彘还要惨烈。
我很高兴,因为我的夫君,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夫君,我这就去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莫要以我为念。我姨母家中有个表妹,住在柱邦大城,我们互相都是唯一的亲眷,她比我温柔,姿容也清丽,我没进过学,只能写字而已,夫君常嫌我说话不够雅气,她从小可被人称为女秀才呢!夫君可以把她接来,纳为继室。切记,善待自己,善待与她。”
“娘子啊!”夏子开抱着冰冷的尸体,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哭声。
在努尔哈赤的命令下,武毅军士卒挨家挨户的搜查,把所有的女真人都驱逐到指挥使府邸前面的广场上。
是夜,苏里河卫一千女真士卒,另有女真百姓三千四百五十一口,被屠杀殆尽。
第四一八章 弃
同江城,可木山地面知府衙门。
后厅内,气氛非常紧张,两边的椅子上分坐着十几个顶盔带甲的大将,在右手边的上首,却是坐着一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者。
桑托正在厅中焦急的踱着步子。
武毅军的进攻来的如此的迅捷令人无以防备,之前没有任何的预兆,几乎是一夜之间,当清晨,可木卫的士卒们登上城头的时候,便蓦然发现,城外已经建起了无数雪白蘑菇一般的帐篷。
武毅军兵临城下。
可木卫的军报已经传到同江城了,来犯的武毅军人数不详,但是应该不超过五万人。这个消息,让同江城里的一众高层长长的松了口气,可木卫城高池深,守军达到数万,城内的器械辎重也十分充足。俗话说十则攻之,武毅军和城内守军人数差距不大,就算是武毅军凶名在外,这般能打,也不可能把城池给攻下来!
“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法子,能让武毅军退兵?”桑托站定了脚步,在厅中扫视一圈,沉声问道。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最终都把视线落在了上首那个老者身上。
那老者十分的干瘦,一张老脸像是枯树皮一般,尽管已经是开春很温暖的天气,他还是裹着厚厚的皮袍,见众人都向自己看来,他眼中掠过一丝得色,捋了捋胡子,慢吞吞道:“大人,且不着急。咱们可木卫中兵多将广,粮草充足,一时半会儿,武毅军定然拿咱们没办法。”
“桑老,这我都知道,但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代表永远没办法呀!要是武毅军真这么围困下去,生生把咱们给困死怎么办?可木卫中粮食虽多,总有吃完的那一天!”桑托面色中隐隐有一丝焦急。
“不会的,大人您多虑了。”那桑老摆摆手,呵呵笑道:“我敢断定,他们围城不会超过两个月!”
“两个月?”桑托眼睛一亮:“桑老何以教我?”
桑老神神秘秘的伸手指了指北边儿方向,道:“别忘了,喜申卫北边儿,可是紧挨着三姓女真呢!上一次他们在喜申卫城下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年岂能善罢甘休,是肯定会来打的!女真势大,连子宁如果不想喜申卫失守的话,就必须得把这些军队都调回去,到了那时候,可木卫之围不就自己解了么?”
“桑老,那武毅伯发兵来攻打咱们这又是为何?这岂不是无用功么?”有一个将领问道。
“你呀!”桑老伸手指头点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从小你就不知道好好读书,连这种问题都要问?这不是明摆着么?他这样动作,就是为了逼我们自乱阵脚,其实他拿我们根本毫无办法,但是一旦我们阵脚乱了,他就有机可趁了。所以,咱们现在就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就这般跟他耗着,看看谁能耗得起!”
众人恍然大悟,齐齐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惊叹,桑老显然很是享受这种目光,捋着胡子,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总旗军官慌慌张张的跑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大人,不好了,苏里河卫失守了。”
“哦,苏里河卫失守了……”桑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苏里河卫失守了?”
他脸色立刻变得阴沉无比,一双眸子里面凶光闪烁,一把把那报信的总旗抓着领子给揪起来,暴喝道:“怎么可能?苏里河卫东边就是阿速江,四周都是密林,那些武毅军是怎么过来的?难不成他们都是飞人不成?是不是阿速江将军出兵了?说啊!”
那总旗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畏畏缩缩道:“不是阿速江将军出兵,具体情况小的也不知道,从苏里河卫逃出来的人就在府外,您要不要见见?”
等面前这三个衣衫破烂,神情憔悴的女真败兵说完,厅中的气氛越发的死寂。
竟然是野女真?这是一个众人都没有想到的答案,自家军队正在大森林中收拢野女真诸部,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回来,但是谁也没认为他们遇到了危险。本来大伙儿还都指望着从林子里领回一支野女真大军来呢,甚至有些心急的已经开始谋划着争夺这支军队的控制权了,却没想到,不知不觉的,野女真竟然已经全部投靠了武毅军!而且还把苏里河卫给打下来了!
对于这帮专门钻野林子的狗东西来说,穿越几百里密林算什么?
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把厅中众人砸的七荤八素。
这时候,外面又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还是刚才的那个总旗,哭丧着脸进来了,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手中的一个竹筒:“大人,可木卫加急军报!”
众人心里都是一拎,这又是怎么了?
摆摆手让不相干的退下,桑托面沉如水,把竹筒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三行并作两行看完,扫了众人一眼,脸色更是难看:“诸位,可木卫军报,武毅军拔营起寨,向着同江城的方向运动了。”
众人齐齐一滞,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竟是喘不上气来。
在座的没有白痴,这般浅显的军事策略还是看得懂的。
可木山地面有战略价值的地界儿就三个,苏里河卫已经落于人手,现在武毅军舍了可木卫,向东移动,毫无疑问,是要来攻打同江城了。
可木山地面三座城池,互为犄角,本来是固若金汤,互为奥援,而现在苏里河卫一破,局势立刻反复,武毅军可以东西齐进,围攻同江城。
现在看来,武毅军分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而最要命的是,同江城是禁不住打的!同江城是首府,不是要塞,城池不如可木卫高深,粮草器械不如可木卫充足,甚至就连守卫的兵卒,都不到可木卫的一半儿!
进入正德五十二年以来,武毅军连战连捷,善战之名,这些日子已经传遍整个关外,尤其是火炮极为的厉害,他们攻打可木卫没什么把握,但是若是打同江城,没有把握的就换成了守城的一方了。
“桑老,咱们怎么办?”桑托眼神炯炯的盯着桑老,他军事才能相当一般,眼前局势让他一筹莫展,只能求助于这个原先部落中最睿智的老者了。
桑老捋着胡子沉吟不语。
一个脾气急躁些的将领急急出声道:“大人,咱们不如把可木卫的兵调回来?”
“搜主意!”还没等桑托说话,桑老便是冷笑一声:“若是武毅军的将军稍有些脑子,便能想到这一点,我若是他们,便在半路截击!可木卫调来的援兵只怕还没到同江城,就全去见阎王了。”
那将领被噎得面红耳赤,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桑老,您想到了?”桑托急急道。
“眼下之计,唯有出其不意。”桑老捋着胡子,满脸凝重道:“武毅军是昨日子时攻破的苏里河卫,而军报中显示的围困可木卫的武毅军拔营的时间也是昨日子时,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显然不能互相交通,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一个既定的计划,而且他们也对自己有绝对信心,苏里河卫一定能打下来!”
桑老倒吸一口凉气儿:“武毅军这些疯子!”
“大军行军,不比信使,武毅军又多是步卒,从可木卫到同江城至少要七八日光景,反倒是那些野女真杂种,全是骑兵,要更快一些,但是至少也要三日。这就跟咱们一个准备的时间。大人,以我看来,咱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深深吸了口气:“弃同江城,大军去往可木卫!”
“什么?”不少人惊呼出声。
“都咋呼什么?我还没老糊涂!”桑老怒道:“这是唯一的法子,武毅军决计想不到咱们非但不从可木卫调兵,反而跑到可木卫。”
“那安全呢?”
“咱们只要是做的隐秘一些,完全可以避开。再者说了,咱们都是骑兵,轻装简行,每个人只带最亲近的家眷和一些细软,不怕他们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