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眯了眯眼睛,仰头看了看天,说道:“把其中的汉奴挑选出来,给点粮食盘缠,让他们自己逃命去吧!”
此刻,他心中说道:“这也算是我侯某,此生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可是侯将军,我大唐军法严苛,不允许滥杀俘虏啊!临行之时少帅不也郑重叮嘱过将军……”
“天大的罪孽,侯某一己承担!”侯君集厉喝。
“两三万人啊!”
“敢违抗本将军令,现在就砍了!”侯君集拔刀了。
左右副将不敢再说,只得领诺退下执行军令去了。
一阵寒风掠过,将侯君身上的战袍吹得乱舞盖到了胸前脸上。他伸出手将战袍猛然一抖搂到身后,双眼之中戾气大盛,如同一匹饥饿了许久的独狼,面对羊群——
“将大非川里的吐蕃俘虏,分十批押出来,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是……”众将无不心寒,但看着他手中凛冽的刀锋,已经不敢多言。
“都去忙吧!”侯君集归刀入鞘,背对着众将摆了摆手,“明日此时,五六万名俘虏要全部杀光!时间,很紧!”
众将官心里一阵突突的跳,面面相觑各自暗道:时间很紧?他赶着要去干什么?
可是没人敢问,虽然侯君集带兵有方尤其善长练兵,而且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大小战役经常身先士卒的杀敌,再加上方赏罚分明,他在将士之中已经颇有威望;可就秉性来说侯君集就是一个相当孤僻冷傲不好相处的人,而且言出必行冷酷无情,众将还真就害怕多问了两句,被他翻脸无情的当场一刀给砍了。
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处决五六万名吐蕃俘虏,众将无不心里凉嗖嗖的!——至大唐建国伊始,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没有发生过!侯君集,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啊,他难道不想活了吗?就算吐蕃人不拼死找他报仇,大唐的朝廷也未必会放过他啊!
众将都走了,侯君集依旧独自一人站在积石山的山脚下,连掌旗的旗使与亲卫,都离他十步开外不敢靠近。
“死则死矣,侯某反而无所顾忌了!”侯君集深吸一口气,嘴角一咧冷冷一笑,自语道,“以前,侯某总是活在皇帝的护荫与恩德之下,处处兼顾着理法情面,结果犹豫彷徨畏手畏脚最终输给了长孙无忌;之后,侯某又感佩于秦慕白的义气与慷慨,对他五体投地言听计从,比之皇帝还过之而无不及!——今天,侯某要做一回自己!做一些以前一直想做,却不能做、不敢做、不忍心做的事情!”
“即不畏死,还有何惧!”
“对不住了,皇帝陛下!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你后悔当初没痛下杀手,宰了侯君集!——你就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吧!”
“对不住了,秦慕白!侯某曾经打算,这辈子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就你例外。可是现在,侯某也要做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但是你放心,不管怎么样侯某害不死你!此外,说不定侯某坏心办好事,还能给你打下一些铺垫、营造一些方便,也算是报答你的义气与慷慨!你若是想不通、气不过,就全当是养了一回白眼狼吧!”
“狼嘛,毕竟不是狗!”侯君集不禁咧嘴漠然的一笑,“本性即是如此,你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第467章 疯狂的狼
十座京观,拔地而起!
晴罗原到大非川一带数十里平原,俨然已是血池尸山人间地狱。寒风刮起时,侯君集坐在中军帅帐里,也能嗅到血腥的味道。
后军辎重处,多了许多砍卷的刑刀与变形的铁锹。许多行刑的刽子子虎口破裂,砍人脖子也累到手臂抽筋。
五万多条性命,就此葬送!
……
风雪稍停,大非川西北方向二十余里外,正逶迤行来大批车马。
走在前方的一面将旗,上面书写“长孙”二字。
长孙涣骑在马上,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大非川军营,本就十分不安的他,心情越发压抑。
“李道宗倒是识相,我主动归来负荆请罪后,他并没有怎么怪罪我,只是给我记了一次私过,命我戴罪立功。”长孙涣心中暗忖道,“不过,我可不认为李道宗是什么好东西,他也是军方的重要人物之一,之所以没有面斥处罚我,一个重要的原因大概是不想惹祸上身——这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
“李道宗只是暂代秦慕白坐镇兰州后方,以打理民政后勤为主。关西军的一切大权,都紧紧握在秦慕白的手中,而司掌军法量刑施罚的,则是侯君集这个行军司马——那可是我长孙家的死对头啊!”
想到此处,长孙涣的心里越发紧张,不得不深深的呼吸来平缓情绪。
“李道宗让我戴罪立功给大非川送粮……此行,不知是凶是吉。他侯君集,真正就敢公报私仇拿我问罪吗?这个倒了大霉刚刚翻身的家伙,曾是我父亲的手下败将,如今寄居于秦慕白的屋檐之下,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狂妄了吧?怎么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不至于背着秦慕白私下针对我,让他的主人秦慕白与我父亲结下血仇。他应该不会是真笨吧?连李道宗都睁一眼闭一眼将此事囫囵过了,他也不应该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较真犯糊涂才是……”
左右琢磨胡思乱想了一阵,长孙涣总算找到了一点点安慰自己的理由。看了看身后长达十余里的骡马民夫兵甲车队,他更加放心了几分,“怎么说,我还顶着风雪给他送来了粮草辎重,名符其实的雪中送炭,他也应该感激我才是!”
心中总算安稳了几分,长孙涣大声呦喝——“加快前进,争取在天黑之前将粮草交割完毕,也好向侯将军覆命!”
天色渐黑,侯君集独坐帐中,提笔写信。本就有些干瘦的脸庞上,因为紧绷而平添几分冷肃与狰狞。
书写完毕,他搁下笔将信笺小心折好,装入了信封之中。将一旁的另外两封信一并拿起,在手里轻轻的抚摩,叹息道:“这就算,是我侯某人的遗言了!”
正在这时,宇文洪泰来了。他也没顾上通报,直接横冲直撞就闯进了帅帐之中,帐吏小卒们哪里敢挡他。
“侯君集!你要造反?!”宇文洪泰怒不可遏,指着侯君集的鼻子就大骂开了。惊动了一些将校,都围到了帅帐边来。
“此话怎讲?”侯君集瞟了他一眼,冷淡的道。
“你让俺带人去布哈河修堤坝,原来是故意将俺差开!”宇文洪泰恼怒的吼道,“你却倒好,擅做主张攻打晴罗原,还杀了这么多俘虏——临行时俺三哥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守寨、不可杀俘!你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指责本将?”侯君集满不在乎的瞟了他一眼,侧过脸去冷冷道,“你也就知道口口声声的拿你的‘三哥’压人,何时干过一件正事?”
“你说什么?”宇文洪泰顿时火大了,冲上前来一把拎起侯君集的衣襟,咆哮道,“姓侯的,你这白眼狼!你可别忘了是谁在你失魂落魄的时候拉你一把,还对你委以重任深信不疑!你现在却干出这种事情,你还是人吗?”
“放手!”侯君集也怒了,猛一巴掌拍下去打到宇文洪泰的手腕上。且料宇文洪泰力大无穷抓得牢实,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怒吼一声将侯君集给提得悬了空还转了个圈!
帐外众将顿时吓坏了,一起冲进来拉住宇文洪泰,大叫“宇文将军快住手”。
“你反了!”
侯君集大怒,当众拔刀就要砍宇文洪泰的手腕。宇文洪泰只得松手。
“来人!将这个无视军法以下犯上的莽汉,给我绑了!”
“谁敢!!”宇文洪泰也拔出刀来,双眼瞪得血红大吼道,“上来一个,老子剁一个!”
剑拔弩张,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致!
众将校们都吓坏了,急忙拦在了二人中间,死活苦劝,总算将他们二人手中的刀都夺了下来,分开在了两边。
“侯君集,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无视王法目中无人,你这养不亲的白眼狼!”被一群将校死死抱着的宇文洪泰,不依不挠的指着侯君集跺脚大骂,“你敢造反,老子头一个不答应!且看爷爷这手中的长刀,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清理门户!”
“算了宇文将军,少说两句……”众将校苦苦拦阻,好不容易将他拥出了军帐外。
侯君集喘了几下粗气,脸色着实不好看。众将也劝他,休要与宇文洪泰一般见识,这厮一向卤莽无礼除了秦少帅谁的帐也不买,这也不是第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