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542节

  “对,三千!”秦慕白说得不容置疑,一字一顿道,“说,要多久?”

  “至少……三年!”

  “不行,顶多给你三个月!”

  涂有海顿时傻了眼,冷汗直流——这不是要人命么?就是要了命,也赶制不出来啊!可别小看这看似简单的火绳枪,区区一枚枪管,可就有够磨人了!实际上,造这种枪,比铸大炮还要困难!

  “少帅,卑职斗胆说一句,全铁谷拼死赶工,三个月之内也只能拼出三百火绳枪来!”

  “好,三百就三百。”秦慕白突然就应了下来,马上又道,“但三年之内,我要三千!”

  “是!”涂有海几乎是咬着牙根应了诺!

  这大概是他跟随秦慕白以来头一次“勉为其难”。但他了解秦慕白的为人,若不是情非得已,秦慕白从不为难手下人。眼下,他也只能勉为其难,拼死效力了。现在他虽然贵为三品,但说到底仍是秦慕白的门客一名。

  养闲千日用在一朝的道理,他懂。

  “三个月后,我要五百火神。”秦慕白剑眉重拧遥望苍穹,似自语,又似在说给武媚娘与涂有海听,他道,“一同下凡,随我……踏破地狱征服天堂!”

  “踏破地狱,征服天堂……”武媚娘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慕白,我知道你为何带我来这里了。”

  秦慕白微然一笑,转头道:“说来听听?”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武媚娘嫣然一笑,低声道,“我要开始拼命的赚钱,最好是富可敌国。因为你不仅要养兵马备粮草,还要贡奉火神!”

  秦慕白笑而不语,二人四目相对,心有灵犀戚戚蔫。

  “慕白,你就像这火神射出的铁弹一样……”武媚娘突然感慨道。

  “何意?”秦慕白不禁笑问道。

  “锐气,锋芒,矢志向前无可抵挡。”武媚娘说道,“这也正是,媚娘对你倾心的地方。一个男人,若是没了锐气与锋芒,就如同笼子里的老虎没了爪牙。成败自有天定,但锐气与锋芒,不以成败论。若只论柔情与温婉,我肯定选择郑安顺。我就喜欢,你狂野与奔放的一面!”

  “比如说?……”秦慕白差点就要再度兽血沸腾。

  “没正经……你也不分个场合?”

第387章 八方雷动(一)

  高昌国国址,即坐落在后世所称的“吐鲁番盆地”之中,地处天山之南,紧扼西域交通枢纽。这里常年干旱多风沙,夏日更是炎热无比。又因盆地四面环山,唐人习惯称之为“火焰山”。

  原本,这样一处气侯恶劣的地方该是穷山恶水破敝之极才是,只因它地处丝路要冲往来商旅极多,由此便产生了极其丰富的商业利润,同时使它成为了西域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正当炎炎夏日,大唐的西征大军,苦不堪言。

  唐军军营主帐之中恰如蒸笼,从主帅秦叔宝以下所有将官却是全副披挂,人人汗流浃背。

  “大帅,何不将趁时将兵马一并迁入城中,也好避暑?”契苾何力说道,“既然安西大都护府已经建好,兵马入城便是合情合理,大帅岂可孤身入城?”

  “是啊大帅,契苾何力将军所言有理。”其他将官也附合道。

  秦叔宝摆了一下手,众将止言,他道:“本帅岂能不知炎炎夏日众将士之苦?但此时,高昌国王麴文泰去世不久正当治丧期间,又值战乱之后民众惶恐不安,我等若大举入城,一则扰民,二则有违道义。我军孤军深入至此,军心要稳,民心更不可失。此次西征,攻城拔寨为下,诛心服众为上。否则,仅凭我等万余兵马能成就何事?麴智盛既然已经率国投降,便是我大唐属国子民,不应有疑。还望众将士以大局为重,忍耐一些时日。待酷暑过尽,便也让高昌子民知道我大唐军队的诚意与恩信了。”

  “大帅军令既下,我等别无话讲。”契苾何力抱拳道,“但末将仍有一言,不得不说。大帅要将兵马驻于城外以示诚意与恩信,末将赞同。但是,大帅仅率五百人马入城执掌大都护府,末将认为万不可行!”

  秦叔宝龙睛凤目精光微冽,抚髯道:“为何?”

  “大帅请听末将细说。”契苾何力道,“虽然麴智盛已经率国投诚,但是,高昌国历来便是西突厥统驭之下的傀儡之国。此前老国王麴文泰也曾谴使入唐向我称臣,但没过多久,他便举国谋叛了,奈何?只因远水不及近火,强龙不压地头蛇。西域之地,本是西突厥的天下。西突厥的汗庭常年派有吐屯(突厥官名)在高昌为任,一则监督国君行事,二则收剿赋税财富。高昌,就是典型的傀儡之国。近年来,再加上吐蕃的倔起,高原的铁蹄踏上了西域的地面,并与西突厥联合抗唐。在这三方势力的合压之下,高昌国国君名存实亡不能自保。蒲昌海之战,吐蕃与高昌联军大败亏输,吐蕃势力暂时退出了西域地界,但西突厥却是毫发未伤。此时高昌面临大唐兵锋威胁很快就投降称臣,但是,这并不表示它就脱离了西突厥的控制!”

  “你是想说,麴智盛请我入城执掌安西大都护府,会是个阴谋,他们要谋害我?”秦叔宝轻描淡写道。

  “大帅,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契苾何力急切的道,“高昌投降后,大帅为不扰民未尝派有一兵一马进过城池,城内发生了什么,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末将可以断言,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西突厥针对我军做出任何反应了。如果此次入城是个阴谋,后果不堪设想!”

  “契苾何力,你思虑周详心思缜密,这很好。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叔宝笑了一笑,说道,“近年来西突厥内部生乱,已分裂为南北二庭,且二庭之间仇深似海彼此攻杀,已有年月。西突厥的南庭沙钵罗叶护可汗薄布恃勤,屡次向我遣使朝贡,与我友好。龟兹、都善、且末、吐火罗、焉耆、石国、史国、何国、穆国、康国等皆受其节度。唯北庭向不服我,与我仇隙。本帅日前就曾收到南庭沙钵罗叶护可汗的示好国书,他愿牵制北庭兵力为我辅翼。虽然他的话未可全信,但是,西突厥南北二庭不和这的确是事实。言即,眼下高昌之地,有我大唐、北庭、南庭三方势力搏弈,谁也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有被其他两方夹攻而败的可能。更何况,现在兰州兵马已经西出二关,薛万彻亲率大军屯驻蒲昌海与我遥相呼应,我军有了后援便就有了底气,还何惧他南北二庭?本帅估计,麴智盛也正是得知了薛万彻大军西出二关的消息之后,才正式请本帅入城执掌都护府的。就算城内还有西突厥的吐屯,想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儿麾下的兰州十万大军,就是将高昌踏为齑粉也绰绰有余!”

  “大帅,切不可掉以轻心!”契苾何力忙道,“西突厥南北二庭虽然自相攻杀已有多年,但历来,他们都把大唐当作共同的敌人!而且,高昌国恰是北庭的势力范围,南庭就算诚心与我大唐友好,亦是远水不及近火。说是牵制,但真正到了打起来,他们大可以坐山观虎斗,并坐收渔人之利!大帅胸怀如海,不知尔等之狡黠。末将自是胡人,但也要说一句胡人的坏话——切不可用汉儒的恩义与诚信,去度量胡人的心思与肚量!南庭虽与我友好,但只要我等失势,他瞬间就能翻脸不认人还跟着趁火打劫!更何况,高昌本就不在南庭治下,南庭可汗发来一份示好国书,便如同认了一个便宜亲戚。到时我大唐若在西域壮大起来,他便可以蒙受庇护;反之,他远在百里开外,大可推说鞭长莫及。再者,西突厥南北二庭,本就是北庭实力强大,南庭根本不可抗拒,因而才远远的向我大唐称臣示好,奢求庇护与救援。此时此刻,我等只能小心谨慎,对于南庭,不可高估,不可轻信。”

  “言之有理。”秦叔宝还是十分认同的抚髯点头,接着道,“契苾何力,你本是胡酋久居塞外,对此间的微妙知之甚强,远胜本帅。但我军转战千里所为何来,你难道忘了?”

  契苾何力怔了一怔,点头道:“末将岂敢相忘?征服高昌威加西域,正是我等此行的目的。”

  “那便是了。”秦叔宝微然一笑,轻松自如的道,“陛下圣谕,授我安西大都护,命我在此建立西庭二州并设立大都护,从此开始经略与治缮西域。眼下高昌已定,麴智盛接受了大唐给予的官爵封授并亲自将大都护府修建完毕,本帅还能找出任何一条不去上任的理由么?其实不用你说,本帅也知道西突厥南北二庭都瞪大了眼睛死盯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在明敌在暗,越是缩头缩尾畏葸不前,越是示敌以怯。眼下,就算明知高昌城中是个阴谋陷阱,本帅也必须昂首挺胸的踏进去!”

  “大帅,万不可意气用事!”众将官都急了,一起惊呼道。

  秦叔宝昂然而起将手一挥:“我意已决!不必再谏!”

  众将急恼交加又不敢多言,只得闷声叫苦。

  “仁贵。”秦叔宝突然唤道。

  “末将在。”一直静立于旁一声不吭的薛仁贵,抱拳应诺。

  “本帅只带宇文洪泰与五百仪兵入城,城外兵马,交由你来统帅,命契苾何力将军等人一同辅佐你。”说罢,秦叔宝拿起桌上将印,“接印!”

  薛仁贵浓眉一沉凝视秦叔宝,抱拳道:“末将——不敢接印!”

  “你敢违抗军令?”秦叔宝勃然大怒!

  “还请大帅听末将一言!”薛仁贵单膝而拜,沉声道。

  “讲。”

  “请,大帅撤兵!”薛仁贵一字一顿,如石破天惊!

  果然,满堂哗然。

  秦叔宝凝神看了薛仁贵足有半晌,才道:“仁贵,我知你一向勇谋兼备颇有主张,但方才你所说的话,实则大出本帅意料之外。说说,为何建议本帅撤兵?”

  “末将以为,此刻对我军而言,以退为进方是良策。”薛仁贵道,“高昌已定但正值国丧,大唐以仁孝治国,不可此时入城驻兵,此退兵理由之一;其二,我军孤军深入千里兵马已是疲累之极,粮草转运相当困难又兼缺水炎热,将士思乡心切苦不堪言;其三,我军飘零在外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却给兰州增加了极大的负担。大帅试想,兰州治下虽号称十万大军,但是,战线千里四面环敌,实则危机四伏兵力稀寡。少帅新领兰州百废待兴,治民安内已是不易,何来气力筹建安西都护府?此刻,最为难的不是大帅,不是我等将士,而是少帅与兰州军民。少帅若来驰援高昌,则要耗费兰州兵马钱粮无数,劳民伤财自不必说,到时兰州内部空虚给敌人可趁之机,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少帅若不来驰援高昌,于公,违逆圣旨与朝廷钧令,少帅罪不可卸,于私,少帅岂能置大帅于险地而不为所动?此刻正值高昌国丧,大帅以此为由先行退兵正当合宜,既不失国威又能示之以恩信。我军或回驻蒲昌海与薛万彻合兵一处,或东进二关与少帅汇合再徐图良谋,都不失为长远久计。高昌,实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有肉,不如果断退去。待我退后,不管是西突厥南北二庭还是吐蕃,只要敢对高昌图谋不轨,便是主动滋事向我宣战,到时,高昌军民都要心向大唐,我军师出有名。此刻,大帅切不可意气用事,当以长远大局为重!”

  薛仁贵一席话落音,帅帐之内寂静一片。

  想到退兵的,绝不止薛仁贵一人,甚至连秦叔宝也早就想暂时弃了高昌这块“鸡肋”;但能纵观全局切中要害并敢于说出来的,只有薛仁贵一个。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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