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爹呢?”秦慕白再度惊讶。
“少帅何不请天使宣读圣旨?”薛万均等人笑道。
“请!”
于是那青衣官员便宣读了圣旨。
原来,朝廷下达诰命,任命兰州大都督秦叔宝为“关西道行军大总管”兼摄“安西大都护”职事,总摄河西关陇诸道行政军事大权,并经略西域。秦慕白到达兰州之后,接任秦叔宝的兰州大都督一职,管缮兰州治下一切军政要务,并授“关西道行军大总管”麾下行军长史,也就是军师、参谋。
这个用于军事的关西道之“道”,不同于地理行政区域划分的“江南道”之道。前者差不多是“军区”的意思,经常用军区所在的地名命名,比喻“关西道”从理论上讲就是指淆关以西的大片区域,这个官职就相当的大了,几乎相当于顶起了大唐的半壁江山。狭意上讲,就是指黄河以西的关陇一带与西域。
关西道行军大总管,就是大唐在关陇与西域所镇一切兵马的总司令。
另外,原兰州大都督府治下的重要人物,各自有了新的封赦与使命。薛万均授西海道(河西与青海湖一带)行军总管兼鄯州都督,主管鄯州军政与大非川军区军事;薛万彻授玉凉道(兰州到玉门关一带)行军总管兼凉州都督,主管凉州一带军政并统领祁山连到玉门关一带大军区。原兰州刺史肖亮兼任秦慕白空留出来的兰州大都督府别驾,协助秦慕白处理大都督府治下的民生政务;即将来兰州的苏定方被任命为兰州大都督府长史,参谋大都督府军事。
这样一来,老帅秦叔宝升了级,成了与李勣并驾齐枢的人物,统管大唐黄河以西的半壁江山并总司十数万兵马;秦慕白与薛万均等人,则成了秦叔宝麾下的军分区司令员,同时秦慕白还兼负了兰州的行政大权。
如此一来,秦慕白的确就是“兰州新主”了!
接过了圣旨,秦慕白没急着欢喜,而是问道:“朝廷任命我父为‘安西大都护’,这是何意?”
薛万均上前一步,答道:“高昌请降后,大帅献捷朝廷。朝廷命大帅在高昌故地建起西、庭二州,划州县治军镇,并在庭州设立安西大都护府,统领河陇与西域军政大权。如此一来,兰州大都督府便隶属于安西大都护府治下了。”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设立安西大都护府?眼下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刚刚经历诸般血战,才击溃了吐蕃与高昌联军。虽是胜了,犹是惨胜。大唐在玉门关以西的力量根本还不足以设立什么都护府来镇辖西域,甚至可以说,大唐在那边根本就还没有站住脚!吐蕃是败了,但难保会不会卷土重来。麴智盛是降了,可是高昌国除了他们麴姓一家,还有另外三家高昌王国。四国才平定了一国,而且是面服心不服,谈何设立都护府?大唐在西域的势力才刚刚萌牙,现在其实是最敏感也最危险的时期!不过是惨胜一场就飘飘然了,真不知道朝廷上那些人怎么想的!”
众人见秦慕白非但无喜还有些愠怒,不禁纷纷错谔。薛万均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少帅息怒。人多耳杂,且回都督府说话如何?”
秦慕白无所谓的冷冽一笑,对那青衣使者道:“你跟你说实话,这旨意是出自谁的主意?”
“这个……卑职只是弘文馆跑腿的小吏,不知详情。”青衣官吏小心翼翼道。
秦慕白眯了一下眼睛俾睨道:“是不是长孙无忌的馊主意?”
众人听从秦慕白的嘴中传出“长孙无忌”的字眼而且颇为不屑,纷纷变色,鸦雀无声。
青衣官员怔了一下,不吭声。
薛万彻沉喝一声:“我们少帅在问你话,说!”
“是!……是司徒之意!”
秦慕白点了点头:“果然如此。你跟我回兰州歇息两日,我会好生招待你的。养足了精神你回长安,便把我刚才的话原数转达给长孙无忌。并告诉他说,他要干什么,我一清二楚;你让他放心,秦氏一族心在社稷志在疆野,没功夫跟他瞎扯谈斗心眼!”
这下,连薛万均都变了脸,忙道:“少帅何出此言,莫非你此次回京,与长孙无忌翻了脸?……这样的话,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吧——你,听着!一句也不许传回去!否则改天让老子知道了,割了你的鸟头!”
“啊!”青衣官员吓得倒退了两步。
“别吓他。”秦慕白摆了下手示意薛万均退开一步,自己上前道,“你只是个跑腿的使者,我说什么话,你就帮我转达。不用模糊言辞,也不得添油加醋。明白了?”
“明、明白了。”
“好了,回兰州!”
秦慕白翻身上马,薛万均等人各自满腔狐疑,也不好多问,于是纷纷上马,汇同秦慕白所率的大军一起,回到了兰州。
原来的兰州军区的翊府亲勋兵马,已经在薛仁贵与宇文洪泰的率领之下,随同秦叔宝远征西域了。这一次秦慕白亲自带来的一万精锐越骑,正好组建新的翊府亲勋。于是,先行一步随秦慕白所来的七千骑兵,便驻扎到了城内,住进了原来的翊府军营之中。
从军多年,秦慕白终于有了一只真正属于自己的亲勋兵马。他将心腹的老百骑卫士们纷纷任命为大小将佐,辅助自己统领操练这支兵马。自己本人,则是住进了原来父亲的居所之内,取而代之,成了兰州新主。
刚到兰州就接到升官的圣旨,在别人看来秦慕白怎么都该高兴。可是他当众就发了飙,让薛万均等人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多话,秦慕白也不便跟他们说,他们也不敢问。眼见少帅心情不佳火气很盛,原本定好的揭风洗尘宴也只得罢了。
兰州无主多日,代理大都督薛万均多半时间都在大非川处理那边的军政,分身乏术。因此大都督府内积压了许多的军政要务有待处理。因此一连数日,秦慕白忙得焦头烂额,在肖亮等人的协助之下总算将手头的行政民生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
军事方面,大非川那边有薛万均统率大军并有红衣大炮坐镇,安如磐石吐蕃人不敢前进一步,事情比较少;麻烦一点的是甘凉一带的军事换防。此事由薛万彻负责,因军区挪移事情繁冗,进展比较缓慢。
凉州都督薛万彻是个打仗的好手,一干这些琐碎的事情就嫌麻烦,一个头两个大,整天叫嚷忙不过来。秦慕白只得亲自督促每日过问,并将大都督府的工作重心,放在了甘凉一带。
好在薛万彻也知道一些轻重,收到秦慕白委托李治发出的朝廷诰命后,第一时间屯兵于玉门关与阳关,并镇戍蒲昌海,与远在高昌的秦叔宝所部遥相呼应连成一线,让他们不再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飘悬海外。
蛇不头不行,鸟无头不飞。
兰州有了新主,一切渐渐归于正常。蒲昌海大捷(兰州人习惯称之为‘楼台大捷’)之后,兰州内部的临战紧张局势也趋于缓合,原来被扣留在此的商人纷纷被放行,往来商旅终于可以流通,并比以往更加活跃了。
商人逐利,其实越是战乱之时物价越高,越有利可图。
经历了一段紧张与压抑之后,兰州斗然爆发出可怕的活力,商旅如流民众激情,比以往和平之时更有欣欣向荣之势。
往往在经历了战乱之后,百姓也更加渴望和平与安宁,活下来的更加热爱生活更有营生与向上的激情。
这大概是为什么,往往一个乱世初定的国度,总能在建国之初实现“大治”的原因——人心思定。
秦慕白回到兰州短短十天的时间,关陇脱胎换骨,步入正轨一片繁荣。
但秦慕白知道,真正等着他办的“大事情”,才刚刚开始。
这一日,半月一次的大都督府重臣会议就要招开,当然是秦慕白主持。薛氏兄弟与肖亮等人都来了。
秦慕白留了个心眼观看了门吏清点的来者名单,该来的人都来了,独独缺了一个人——
凉州司马,侯君集。
那一日众官将出郭相迎的队伍中,也不见侯君集。
秦慕白不作声色,按原定计划开完了会议,商议了一些军政要务。散会之后他将薛万彻请留下来,问他,为何侯君集没来开会。
薛万彻面露难色,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少帅会问起他。”
“他怎么了?”秦慕白问道。
“哎!……”薛万彻叹息了一声,说道,“他的情况,少帅可能比我们更加了解,当时少帅就在长安,不是吗?”
“嗯,长安的事情我知道。我问的是,他来凉州之后,怎么样了?”秦慕白问道。
“从他到了凉州之日起,就没穿过一日官袍,没理过一日政事。每天搂红买醉夜不归宿,滥赌滥嫖声名狼藉。”薛万彻摇头,啧啧道,“堂堂的开国元勋、沙场宿将,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怎能不叫人唏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