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便将高阳公主抱起送到一单幽静的禅房内,托两名尼姑照顾,自己重回了禅堂。
“秦驸马今日何得闲暇到了敝寺,可有指教?”清善大师微笑问道。
“大师,秦某连日尽触浮华,心疲累倦了,只想图个清净,因而便来了。”秦慕白说道。
“红尘三千,翻滚下来谁能不累?”清善大师唱了个佛诺,说道,“德妃娘娘也三不五时的到敝寺来,或吟佛颂经,或参禅静思。世间浮躁,人心思安。也是常事。”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也并非完全如此。也不知为何,近日来我特别感觉心浮气躁,心中一股无名业火总是不受控制的隐隐升腾。以往司空见惯的一件小事,也能触动的我肝火。夜晚睡着了,也是睡不安稳。偶尔做些恶梦,或是梦到金戈铁马的沙场征伐,血流千里。”
清善大师怔了一怔,说道:“驸马大喜将近,每日都是接触一些喜庆物什,缘何做了这样的梦?”
“我也不知道。”秦慕白长吁了一口气,闷闷的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是真到了边关前线,隆隆战鼓之中也能睡得安稳。如今回了家,却是心神恍惚不得安宁。”
清善大师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是将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谓魂牵梦萦,身在那处,反而安稳自若;但若离开了,却是反复思量。将军,你的人虽在长安,心却不在长安。”
秦慕白一怔,颇有一点醍醐灌顶的感觉,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我虽是在准备与公主成亲,但连番的仪礼应酬已经让我疲于应对,没了半分大婚的喜意。反而,我放心不下兰州的城池和军队,时刻思念父亲。儿将大婚,父却在外,这是一件遗憾。如今边关多事,我在家中喜宴宾客日日作乐,父亲却在冷月边关餐风宿露戎马倥偬,我心中甚是不安。”
“原来如此。”清善大师双手合十,闭目吟道,“阿弥陀佛,秦驸马精忠体国孝顺仁悌,令人感佩。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乱了驸马心神。定然还有别的事情。”
秦慕白双眉重拧沉吟半晌,突然心中一亮:对了!连日来我只顾着婚礼的事情,也没怎么归家,都把苏怜清那边的事情给忘了!
“多谢大师,秦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师恕罪,秦某有事料理现在就要出宫,公主殿下就暂托大师照顾了。”
“驸马放心去吧!”
秦慕白离开护国天王寺,在玄武门军监那里讨了一匹马,骑上之后直接飞奔出宫到了秦仙阁。
苏怜清已经在秦仙阁里,等了快整整一天了。
“将军,你让老娘好找!”二人方才坐下,苏怜清就急道,“连日寻你,就是不见人,你早出晚归,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转托他人之口对你说。”
“现在说,简明扼要。”秦慕白说道。
“好。”苏怜清喝了一口茶水,吸了一口气说道,“澹台姐妹已经成功潜伏到汉王身边了。汉王对她姐妹二人喜欢得紧,还说要纳她们为孺人。姐妹俩也用了些手段吊足了他的胃口,就是一直不肯就范。”
“说重点。”
“她们打听到一则重要消息!”苏怜清说道,“近几日,汉王与房遗爱都藏在了东宫之中,日夜与太子商议一些机密之事,旁人都近身不得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有一次汉王多喝了一些,命澹台姐妹起舞伴随,酒后胡言说了一句,那厮有什么了不起,如此风光!小王便要当众折了他的威风,让他颜面扫地身败名裂,迟早结果了性命!”
“说我?”秦慕白眉头一拧。
“还能是谁呢?”苏怜清正色道,“虽然他没有点名道姓,二女出于谨慎也没敢多问。但左右猜测,定是针对于你。你近日不是要大婚了么?动静挺大,风光无限。你又与他有仇隙,不是针对你还能针对谁?”
“那问清楚了么,他们具体要对我做什么?”
“没有。”苏怜清摇了摇头,“他们干得相当的诡密,如何都打听不到消息。但我猜,多半是要在你婚礼之上做什么手脚,坏了你的名声,甚至是赃栽嫁祸给你什么,扫你的兴头坏你的颜面。”
“错了。这种小打小闹他们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还劳动太子。他们,这是想置我于死地,永绝后患。”秦慕白双眼微眯,冷冷的一笑,说道,“我就想不出,这几个废物凑合到了一起,能鼓捣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栽害我?”
“将军小心。常言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怕的就是这种阴毒的小人。”苏怜清说道,“别的不说,若是在大婚之礼上,给你换杯毒酒让你去敬献皇帝……这等罪名,你吃得起吗?”
秦慕白眉梢一扬:“他们若有这样的狗胆,也不枉费我把他们当作对手了!”
“难说啊!狗急了还要跳墙呢!”苏怜清说道,“我虽不是官场之人,但也都知道东宫太子现在已然被逼急了,形势笈笈可危,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汉王那厮纯粹是个混蛋,他连后宫那些自己的父亲留下来的妃嫱也敢招惹,还有什么丧尽伦德的事情不敢做?”
“嗯,后宫妃嫱之事,你们找到确切的证据了么?”
“有证据。澹台姐妹几乎是亲眼所见他床头行欢。他当真是狗胆包天,居然还把人弄出宫来了,关在府里日夜宣淫。”苏怜清说道。
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继续盯着他。”
“将军,我就不明白了。这等罪名随便也能杀他的头,你还在忍什么,找什么?”苏怜清问道。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这也是我想问李元昌的。这等杀头的事情他都干得如此轻松,他究竟有何倚仗?这也正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最近几天你们盯紧一点,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来报我。”
“好。”
苏怜清匆匆而去,秦慕白稍歇了一会儿,也回了皇宫护国天王寺。高阳公主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好了一些,便嚷着秦慕白陪她一起去仙居殿看望母妃,共进晚膳。
阴德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艳照人,娴淑端庄,那满头的银发,反而给她增添了一股别样的神秘与魅惑。
女婿驾到,阴德妃自然是热情相迎,还将李世民也请了来共进晚膳。近日秦慕白大半时间泡在宫里,也时常和李世民会面,一起吃个饭已是稀松平常事。
席间君臣二人又很自然的聊到了兰州之事。李世民说,随着时间的推进,兰州那边局势接近紧张,大非川一线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薛万均请命秦叔宝增调了兵力,日夜操练严加戒备,以往吐蕃来防。此外,从凉州到兰州的丝绸商道,也日夜加强营管,以防万一。再者,关闭边境贸易后,兰州本地的局势也略有一点紧张,主要是滞留在那里的商人面临损失,比较难以安抚。为免敌军细作混入其中混水摸鱼煽风点火,本地戒严与治安的压力也比较大。
少了秦慕白这个主管内务的得力臂膀,大都督秦叔宝现在定是忙得焦头烂额。
秦慕白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就盼着这婚快点结了,早些去兰州料理这些军政事务,减轻父亲的压力。
这些其实还只是小事。真正的麻烦,还是隐藏着的。西域丝绸之路之路上的高昌等国,随时可能谋叛。这种事情,防不胜防。一但事情真正发生,除了出兵镇压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大唐又还不能主动率先出兵,否则师出无名授人以柄。西域之事,武力为辅政治为主,断然不是打打仗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那一方面,大唐虽然可以占理,但永远处于被动。高昌一日无事,兰州就一日戒备;高昌一但事发,兰州必定即刻出兵。否则大唐的丝绸之路彻底断绝,在河陇西域的霸权地位倾刻倒塌,因此而拉动的连锁反应必定极大,说不定还要波及到已被平定的漠北突厥草原,引发那里的剧变。
兰州,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当紧张时刻,秦慕白却在这里大张旗鼓的准备结婚,这让他心里很不舒坦。
“父皇,怎么吃个饭你们也要聊这些呀?”高阳公主看到秦慕白闷闷不乐,对李世民报怨道。
“呵呵,好,不说了不说了。”李世民笑道,“你这丫头,向着臭小子责问你父皇,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女大不中留啊!”
“嘿嘿,我这叫帮理不帮亲,吃饭嘛!安心吃饭!”高阳公主笑嘻嘻的给李世民斟酒。
秦慕白笑了一笑给李世民敬酒,心中却在嘀咕:倘若兰州无事,我要成婚总得将父亲请来,那该多好。再或者,我错开个时间结婚,先料理了兰州之事,心安理得的成亲也很妙。恼就恼在,吐蕃人单趁这时候兴风作浪,惹我心烦!
兰州,都督府里。
秦叔宝身着戎装大马金刀的坐在将椅上,手捧一封书信细下看了一阵,对站于一旁的薛仁贵笑道:“仁贵,老夫是真没料到,高阳公主那娃儿会给老夫写信来。”
“哦?这的确是新奇事情。”薛仁贵笑道,“公主殿下在信中都说了什么?”
秦叔宝心情颇为爽朗的呵呵直笑,起身踱了几步,说道:“那娃儿在信中没有半点公主的架子,左一句爹爹右一句爹爹,叫得老夫这心里暖暖的。她也没提什么大事,就是闲拉家常的说了一些她与慕白的婚礼事宜。还说,他们十分思念老夫,希望老夫能够出席他们的婚礼才好。大婚之日老夫不在,当是一大遗憾。”
“想不到公主殿下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心思居然如此玲珑乖巧。末将真是恭喜大都督了,收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薛仁贵说道。
“哈哈!皇帝诸女当中,唯独高阳公主最是聪颖。这以往老夫还只是听说,如今现身说法,果然不假。这娃儿,是粗中有细,大智若愚啊!你看吧,慕白回了长安多日,虽也有书信往来,但多半说些公事。这个高阳,却嘘寒问暖的把老夫哄得心里暖暖。这没有吃到儿子的婚酒的遗憾,也扫了大半去。”秦叔宝乐呵呵的笑道,“就连慕白,也没她细心。这样的儿媳妇,哪里去找?”
“那的确是。”薛仁贵道,“还真是看不出,高阳公主帝皇贵胄娇生惯养的,居然如此尊敬长者体恤老人,光这份孝悌与细心,就十分难得了。如此子孝媳贤,改日大都督卸甲归田,定可享得天伦之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