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她是故意嚷得让远处花圃丛中的李元昌听见。
隔得较远,秦慕白看不清此刻李元昌作何表情,反正,太子李承乾的脸色是有些变了,既尴尬又恼火,还有几分无奈。
常言道打狗欺主,谁不知道李元昌是太子的铁竿死党,从辈份上讲还是他叔叔,可就不是一条“普通犬”那么简单了。
“咳,高阳,咱们男人说事,你别急着插嘴行吗?”李承乾好不容易拿出了一点也许是属于太子他却十分陌生了的所谓“威严”,说道。
“哼!”高阳公主嘴一翘,颇有几分骄横但却十足认真的说道,“好,就听太子哥哥的,我不插嘴了。但是,不管是谁,我都不许他欺负慕白!否则,我会以死相拼!——你们说事吧,我在殿外等着!”
说罢,她华丽丽的一扭身,轻提裙裾气乎乎的走了。
“呃,这个小妹……”李承乾看着高阳公主的背影,十分尴尬的苦笑。
他能有什么办法?连皇帝李世民都不能把高阳公主怎么样,今日,高阳公主就是一把火将他的东宫烧了,李承乾兴许也就只能掉几滴伤心泪。
“太子殿下不必在意,高阳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嘴上不饶人罢了。”秦慕白微笑道。
“嗯,这个孤自然知道。还是慕白通情达理。”李承乾尴尬的苦笑了两声,说道,“慕白呀,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和高阳成亲了。那么我们也是一家人。汉王,都是咱们的皇叔。他纵有千百般不对,也是长辈嘛!再者,你也惩罚过他了,不如,此事就此作罢如何?听孤一句,前去与汉王握手言和,此前恩怨一笔勾销。”
秦慕白只不想在这里多作片刻逗留,无所谓的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秦慕白蔫能再作小人?好吧,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为了顾及皇族家颜,我就去给他敬杯酒赔个不是。”
“呵呵,慕白果然是干大事的人,有心胸。这边请——”说罢,李承乾就引秦慕白往花圃走去。
汉王李元昌独自一人坐在花圃间的小石桌边,有一杯没一杯的自顾喝着闷酒。秦慕白没走近多少,就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仿佛还“胖”了不少。他不禁心中一笑,看来那天的一顿胖揍,可算是让他受的了。
李承乾向走上前,用典型的和事佬口气说道:“七皇叔,孤把秦慕白请来了。你二人喝杯酒,握手言和吧?”
李元昌别着个脸,刚好用肿如面色的一侧右脸对着秦慕白。这时,他猛然转过头来,眼中凶光毕露,青紫浮肿的面部表情十分狰狞。
在战场上走过好几回的秦慕白,心脏本能的一缩,几乎就要对他出手——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气!
来自于李元昌!
“握手言和?”李元昌豁了两口牙,说话有些不关风,吐辞模糊但是恨意十分明显,被打肿了的嘴角艰难的挑了一挑,他站起身来亲自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对秦慕白递来,“好,只要他肯喝下这杯毒酒,本王就与他一笔勾销!”
秦慕白眉头一拧,淡淡的冷笑:“汉王殿下,你喝多了。”
“七皇叔何必开这种玩笑?”李承乾夹在中间十分为难的苦笑,非但没了半分储君的威严与风采,反而有些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惶恐不安,双手直摆的道,“息怒,冷静!——慕白,别听他的,这酒是孤府里的佳酿,决不可能有毒。不信孤先喝一杯给你看!”
“太子你闪开,不干你事!秦慕白是英雄不是吗?不会被区区一杯毒酒吓住吧?哼!”李元昌笑得很邪,还有点得意。
秦慕白也不多言,举杯就把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太子殿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秦慕白先行告退了。”说罢秦慕白放下酒杯,用眼角瞟了一下李元昌,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近乎于同情的不屑微笑,转身准备走。
“站住!”李元昌突然一声大喝,秦慕白以为他要发难,本能的转身应对。突然,李元昌扬手就将杯中的酒对秦慕白泼来。
几乎是在同时,秦慕白扬起右手巴掌一档,那杯酒多半洒在了他的手上。
“啊——”李承乾吓得惊叫一声,彻底呆住了。
透过指缝,李元昌看到了秦慕白那张依旧泛着微笑的脸,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遍布肃杀!
李元昌周身不经意的彻骨发寒,朝后退了一步。
李承乾急忙站出来挡在他与秦慕白之间,如哀求一般道:“慕白!慕白!你要冷静!汉王……酒量不是太好,喝多了,真的只是喝多了!”
李元昌也十分自然的藏在了李承乾身后,瞥着秦慕白挑衅又得意的冷笑。
秦慕白缓缓的放下那只手,神态自若依旧淡然,脸上也依旧泛着淡淡的笑容。他甩了甩手上的酒渍,拿出一块在襄州时陈妍送给他的绣帕擦了擦,微笑道:“无妨。男人嘛,酒后总有失态的时候。”
“呼……”李承乾长吁了一口气,挤出苍白的笑容来说道,“慕白果然是……心胸宽广可纳万物!好,今日汉王已是喝多,多有不便。改日……改日孤再请慕白来小酌一杯!”
“多谢。告辞。”秦慕白面带微笑拱了下手,眼神不经意的瞟了一下李元昌。
李元昌顿时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身上猛一哆嗦!
刚才这一泼让他甚觉过瘾解恨,因为当着太子的面大大煞去了秦慕白的“威风”,他也料定秦慕白就算再狠辣,也不敢真把他这个皇叔怎么样。
此刻,李元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抖,还感觉身上很冷,如同被人从头到尾淋了一桶冰水。
秦慕白已经走了,走得不急不徐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李承乾长吁了一口气,恼火的转身准备斥骂李元昌几句,却惊愕的发现,李元昌正如同得了寒热病一样不停的身体发抖,牙齿都磕得响了,脸色也是一片片泛白。
“七皇叔,你怎么了?”李承乾惊骇的问。
“秦……秦慕白对我,动了杀心!”李元昌一只眼睛被打肿,只能瞪大了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惶恐的说道。
“不可能吧?”李承乾纳闷的一皱眉,“我看他挺好啊,什么多话也没有说,人家多有器量啊!七皇叔,你别草木皆兵了,那不可能!”
“不,是真的!”李元昌非但没有镇定下来,反而更加惶恐不安,“他刚才临走时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李承乾也更纳闷了。
“就像……打量死人!”
李承乾愕然的愣了一愣,仍是狐疑的摇头:“不可能,七皇叔,你真是喝多了,多心。秦慕白谦谦君子一向与人为善,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怎么说你也是他七皇叔,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能对皇帝陛下的亲兄弟下手了?你就安心吧,不会有事的!”
李元昌不想再与李承乾争辩,瞪大的眼睛却是眯了起来,如同自言自语般道:“或许你说得对,是我多心了。秦慕白或许的确如你所说,就是个谦谦君子……但我却记得一句俗语,咬人的狗,不叫……”
李承乾闻言有些气恼顿时收了声,但收声后反而更加气恼,甚至有些气急败坏:“那我不管了!你去追上秦慕白,问他是不是要真的杀你!——去啊!”
丽正殿外,高阳公主等得有些不耐烦,在铬车旁焦恼的走来走去。看到秦慕白出来,她上前几步接到挽上他的手臂:“快走吧,我是真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刻!太压抑太沉闷了!……咦,你身上怎么有点水渍,湿了?唔,还有酒味?”
“没事,陪太子喝了两杯,不小心洒到了衣服上。”秦慕白淡然的笑了一笑,“上车,走吧!”
高阳公主仰头看着秦慕白,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慕白,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傻瓜。”秦慕白一笑,“上车,走啦!”
“噢……”
出了东宫正门重明门,秦慕白回头看了一眼,嘴角轻微上扬起轻微的弧度,露出前所未有的诡异微笑,淡淡道:“东宫?呵呵!汉王?哼!……”
握着缰绳的手指骨,如炸裂般劈叭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