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让你去试试。”秦慕白说道,“但你要答应我,量力而行,别做傻事。”
“我能做什么傻事啊?”高阳公主喃喃的道,“我现在心都快碎了。我那站在悬崖边的哥哥,曾经想要拖你下水的哥哥,对他,我真不知道是痛心还是愤恨才好。慕白,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伤心吗?我好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
“哎……这事情折腾起来,最受伤的就是你与阴德妃。记得,不要将此事让你母亲知道,否则……”
“我知道。”高阳公主的情绪变得异常低落,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我们回去吧?我哥现在在哪里?”
“就在你三哥的府上。走吧!”
二人回了马车,往刺史府而去。一路上高阳公主都保持着沉默,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儿紧紧的偎依在秦慕白的怀里,一动不动。
到了刺史府下了车,高阳公主看着高高的门楣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说道:“走吧,进去!”
秦慕白轻搂着她的腰肢,和她并肩而入。这时,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年幼弱质的小女子,内心有着常人无法比肩的坚强与韧性。也许是遗传自她的母亲,也许是近两年来的经历让他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
总而言之,短短的一天时间,秦慕白对她刮目相看。此刻的高阳公主在他眼中,再不是以往那个顽皮捣蛋的小丫头了。她的睿智与果敢深埋在心中,不易发觉,但亦不输给武媚娘多少。
李恪正在吃晚饭,看到秦慕白与高阳公主并肩相拥的走过来,一口饭包在嘴里就愣住了,几乎忘了咀嚼。
因为他看到了高阳公主那副“奇特”的表情,与平常的差距实在太大。他隐约意识到……这丫头,或许是已经知情了!
“你们来啦!正好,一起吃晚饭!”李恪很热情的说道。
“好,正好饿了。”秦慕白笑呵呵的道,“高阳,先吃饭吧?”
“我哥现在应该也在吃饭吧?”高阳公主面带微笑,说道,“我了解他,心中有事就吃不下饭,所以他一直都很瘦。慕白,你陪三哥用膳吧,我去陪我哥吃饭,如何?”
李恪的表情顿时变了,愕然道:“高阳,你都知道了?”
“是啊!”高阳公主点了点头,诚恳又认真的说道,“三哥,拜托你准许我去见一见我哥,好么?”
李恪看了秦慕白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既然都已经带你来了,我还能拒绝么?我派个婢子给你引路,你去吧!”
“谢三哥!”高阳公主施了一礼,和一名婢子静静的走了出去。
“慕白,你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她知情呢?”高阳公主刚走,李恪就有些恼火的怨怼道。
秦慕白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摇头叹道:“我们似乎都太小看她了。我可没那么傻,会想主动告诉她这些事情。”
李恪也很是无奈的摇头,说道:“说得也是。这丫头人小鬼大,机灵着呢!如果让她嗅到什么味儿,想要刨根问底她总有办法。算了,不怪你。其实……或许她真能劝服李佑呢?”
“事以至此,只能如此奢望了……”
“算了,不说了。先吃饭。稍后我们二人前去,看看会有什么状况。”
饭后,秦慕白与李恪来到软禁李佑的后宅,高阳公主仍是没有出来。二人贴在门边稍听了片刻,里面传出他们二人低低的言语声,听不真切。于是他们便耐心的等在外面。
过了许久,天色都黑了,高阳公主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异常憔悴,仿佛是大病了一场。秦慕白顿时心疼的走了过去抚住她的双肩,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高阳公主脸色苍白的微微一笑,略带几丝欣喜,说道,“我劝服我哥了!”
“真的?”秦慕白与李恪一同喜出望外。
“是的。”高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二人走远一些,方才说道,“其实我哥也是嘴硬心软,事到如今,他居然仍在担心舅舅的安危。我就对他说,如果你悔过认错恳求父皇从轻发落,兴许大家的结果都会好一点;如果一直这样冥顽不灵,他与舅舅都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到我和母妃。就这样,他就答应了。”
李恪点了点头,问道:“他如何答应的?”
“我说,我陪他一同赴京,向父皇认错。他愿意。”高阳公主说道。
秦慕白顿时皱起了眉头:“可是现在你舅舅仍然不知所踪。光是你哥去认错……恐怕不行。除非我们能尽快将阴弘智抓捕归案!”
“不用了……”高阳公主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翕动颤抖,喃喃的道,“这么大的事情,那是肯定要死人的……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希望能少死一点。毕竟,他们都是我的至亲!”
这席话一说出来,秦慕白与李恪都不由自主的心中颤动了一下。听高阳公主这话的意思,是她早已想通,要让她舅舅承担这所有的罪责,从而减轻李佑的过错……一直以来,高阳公主都和她舅舅阴弘智的感情极好。从小到大,她每年都会在并州阴弘智的家里渡过很长的时间,甚至比在长安还要住得多。
现在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怎么都显得……悲壮!
秦慕白轻轻的拍了拍高阳公主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其实我哥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管他怎么做,结果只能有两个。一个是我舅舅死,他生,我和母妃受到的牵连小;另一个就是,他和舅舅一起死,我和母妃的下半辈子就只剩痛苦。两相对比,他选择了前者。倒是不是因为他怕死,或者是绝情,而是……现实如此,已经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李恪面露惊诧的打量着高阳公主,点头道:“高阳,你真是长大了。”
高阳公主仰头看着有些阴沉灰蒙的天际,喃喃道:“其实我早就长大了,只是你们没注意罢了。现在我只希望,我别像我母妃那样,一下就变老了……”
秦慕白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决择——两个至亲至爱之人,必须至少死一个。
其实,任谁都懂该如何选择,那就是,少死一个当然最好。
可是这个时候,自己那颗如同刀绞的心该要如何冷却,如何安抚?留下的伤痛,又怎么能抚平?
而这件事情,正降临在了柔弱与年幼的高阳公主的身上。
此刻,她竟然没有哭。或许正应了那一句,哀莫大于心伤。她那一颗稚嫩的心,将如何承受这非人的折磨与戗害?
秦慕白与李恪,都陷入了沉默。看向高阳公主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惜与伤感。
高阳公主反而是淡定的笑笑,说道:“你们怎么了?你们可都是大男人,难道还不如我理智和坚强么?事已至此,没得选择了。就是这样。你们给我妥善安排吧,我想尽快启程,陪我哥一同前去长安!”
“我陪你去。”秦慕白说得很坚决。
“不行。”高阳公主一口回绝,说道,“襄阳正在办祭礼,你身负重责,如何走得开?同样的,三哥也不行。你们派些得力之人护送吧,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
秦慕白与李恪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的点头。
“我们给你安排。”
稍后,秦慕白送高阳公主回江夏王行辕。一路上,高阳公主仍是沉默寡言,好似累极了,居然伏在秦慕白的怀里睡着。
到了江夏王行辕,秦慕白将高阳公主送了进去,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秦慕白道了个别,跟李道宗打了个招呼,就早早回房歇息了。
李道宗的一双眼睛堪称老辣,不等秦慕白开言,他就说道:“玲儿都知道了?”
“嗯……”秦慕白点了点头,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告之了李道宗。
“哎……该来的逃不掉,天意如此,人若奈何?”李道宗叹息了一声,缓缓的说道,“玲儿,其实比她面看起来的样子要聪明许多,也成熟许多。相比之下,李佑那个不肖的兄长还比不上他妹妹的万一。其实本王早先也曾料想过,或许只有玲儿才能劝服李佑乖乖认错,那样的话事态就还有缓合回旋的余地,顶多让那个该死的阴弘智一死子之,消弥这段祸患。可是这样做的话……对玲儿来说未免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