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3节

  “朕坐拥万里江山睥睨天下,却留不住薄命爱妻知己红颜……”

  突然一声四弦齐奏,如裂帛划空嘎然而止,一曲终了万寂无声。

  李世民恍然回神表情微变,虽刀枪剑雨也不为所动的他,禁不住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低吟道:“真是神乎其技!而且这曲子与朕的心境是如此相合,当为朕之知音!——看看去!”

  李君羡惊讶的挑了挑眉头,心忖:我跟随皇帝御前护卫了这么多年,很少看到他像现在这样耸然动容!

  酒虽然淡,后劲却是十足。躺下以后的秦慕白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手里却没停着,迷迷糊糊没完没了的弹着《霸王卸甲》。

  房间里一片狼籍,用来祭祀的美酒坛子散了满地,桌上杯盘凌乱,床上躺着一个酒气薰天的醉汉子在弹琵琶。

  李君羡先是轻轻的推开了门,看见眼前这副情景不禁火大,杀气腾腾的瞪了秦慕白几眼,很有一股拔刀宰了他的冲动。下一刻,他却又有些惊住了,盯着秦慕白的脸庞瞪大了眼睛,表情变得非常惊讶。

  “怎么了君羡?”李世民走了进来问道。

  “陛下,这小卒……”李君羡惊讶道,“和翼国公秦叔宝长得极像!”

  “嗯?”李世民略感异讶的轻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的摆摆手,“你去找人查问。”

  “是……”李君羡拱手应过退出去,关上了门。

  软底云靴步履轻盈无声,李世民走到秦慕白身边坐下,细细打量秦慕白,会心一笑暗道:剑眉入鬓阔额挺鼻,气宇轩然仪表堂堂,果然和叔宝有八分相似生得倒是俊俏丰仪,唯独少了几绺美髯飘须。难道他就是叔宝的三公子?曾记得秦三郎的确是早年就入伍进入了御林军。

  不及细想,李世民已经被秦慕白弹手里弹奏的琵琶牢牢吸引了。

  “原来琵琶还能这么弹?不用横抱,而是竖抱琵琶在怀中,不用木拨而用手弹。他这手指如灵蛇乱舞在四根弦上疾扫如飞,左手还在弦上推、带、打、捻。而且这曲风与宫廷中的任何阴柔淡雅的琵琶曲都不相同,起伏跌宕奔放豪迈,刚劲淳厚虎虎生威。如同朕的一整支宫廷乐师队在演奏一般……真是神乎奇技!”李世民凝神观赏了许久,暗自惊叹不已。

  弹完一曲,秦慕白醉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知道脑子很晕口渴得厉害,随口嚷了一句:“欧巴桑,倒杯茶来喝!”

  家里以前有个年轻漂亮的小保姆,秦慕白总是戏谑的称之为‘欧巴桑’。

  “欧巴桑?让朕给倒茶……这臭小子!”李世民哑然失笑也没有生气,当真给他倒了一杯茶来。秦慕白也没在意,接过茶来就喝了个精光,眼睛都几乎没睁开过继续躺着弹琵琶。

  探查回来的李君羡站在门外将这一切收悉于耳,恼得牙痒痒恨不能冲进来一刀宰了无礼犯上的秦慕白。但一想皇帝都没计较自己急什么?再加上那个威名赫赫的秦叔宝……李君羡暗自凛了凛神,不敢造次。

  将一曲《霸王卸甲》弹了足有三遍,秦慕白打着呼噜睡着了。

  “呵呵,昭陵元宫的守陵卫士当中还有这样的异人,朕以前怎么不知道?”李世民也没有吵醒秦慕白,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外。

  李君羡上前来拱手拜道:“陛下,微臣都调查清楚了。这小子的确是翼国公秦叔宝庶出的三公子,名唤秦亮字慕白,通常以字行,人称‘秦慕白’。由于从小就非常顽皮长大了又纨绔不肖,三年前他年方十五六岁就被翼国公扔进军队来磨练脾性。由于翼国公的特意交待,三年来秦慕白一直充任左监门卫御林军的普通士兵,没有得到任何提升。在两年前的一次马术训练中,他不慎落马摔伤从此变得有些反应迟钝,也就是……略有些痴傻。”

  “略有痴傻?”李世民不经意的微然一笑,“如果痴傻之人也能弹得这样一手好琵琶,我们这些正常人情何以堪?”

  李君羡略一怔,没有多言。皇帝酷爱音乐尤喜琵琶,这几乎是世人皆知。看来这一回,皇帝是对这个荒唐无礼却弹得一手好琵琶的秦慕白,有了兴趣。

  “叔宝身为开国勋臣而且高居左武卫大将军之职,自己的儿子从了军却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卒。如此大义为公实在堪称众臣之表率。”李世民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些年来,征战一生的叔宝病疮痼疾发作,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日渐衰弱,两名嫡长子各自为官忙于政务很难在膝前尽孝。就让这个秦慕白回家侍奉叔宝病榻吧——君羡,你安排一下。”

  “微臣遵旨!”

第3章 勋门立戟

  第二天,一纸调令飞抵昭陵,引起轩然大波。

  守陵小卒秦慕白,被免去兵役回家侍奉病父,军籍保留。

  宦官也好小卒也罢,谁也不愿意留在这个死气沉沉又清汤寡水的皇陵里,守着冷冰冰的皇后元宫孤独终老。能被调走,当然是莫大的福份。因此,秦慕白的事情惹来了许多人的眼红和议论。

  “毕竟是大名鼎鼎秦叔宝的儿子啊,和我们这些人不同,啧啧……”

  秦慕白坦然一笑,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来想再穿越回去已是奢谈,既来之则安之,好好的扮演这一世的秦慕白吧!——秦家三公子,秦叔宝的儿子,说不定也挺有趣呢?”

  天生是个乐天派,想通此层后,秦慕白暗暗在心中与21世纪的父母亲人们告别,也依依不舍的和曾经拥有的美女香车与美丽生活说了拜拜。

  “好吧,贞观大唐,我来了!在21世纪拥有的,我现在一样也要有;在21世纪没有得到的,我在这里也会要得到!——大唐奋斗史,现在拉开序幕!”

  正当秦慕白在房间里收拾简单衣物准备启程返家的时候,宇文洪泰摸进了房间,一双铜铃大眼率先瞟到了桌上那纸红边烫金的调令。翻展开来,他啧啧的道:“秦三哥,你的调令怎么不是从兵部下来,而是由皇帝钦批的啊?”

  “很特殊?”

  “这还用说?”宇文洪泰指着调令说道,“上面盖着皇帝的授命玺印呢,八个大字——‘皇帝景命,有德者昌’!啧啧,按我朝惯例,除非是五品以上大员的调动或任命才由皇帝亲自御批准许啊!你一个小卒……咳,咳!秦三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哈!”

  “你以前不都叫我老白么?”秦慕白拿过调令看了一眼,左下角的确是盖着一个这样的朱红大印,轻声自语道:“这么说,倒是皇帝把我调回去的了?”

  “秦三哥,那天的事情……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宇文洪泰轻声的、仿佛有点低怯的问道。

  “什么事?”秦慕白略皱眉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么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扭扭妮妮的?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呃……没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宇文洪泰自知语失,嘿嘿的憨笑着加以掩饰。当初李君羡可是说得清楚,谁敢泄露皇帝私服来昭陵的事情,以欺君罪论,他哪里担当得起!

  大唐是中原礼仪之邦,“夫不祭妻”的封建礼教观念在人们脑海里根深蒂固。要是要旁人知道贵为天子的李世民跑来私祭亡妻,传将出去便是一则不轻不重的“丑闻”了。

  “管他是谁下的调令,我回家就是。”秦慕白也没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收起调令继续收拾包裹。宇文洪泰在一旁搓着手依旧嘿嘿的憨笑,看似有话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秦慕白见到这副憨态不禁婉尔,心忖这汉子其实人挺不错的,憨厚,算是我来大唐后的第一个朋友。

  “宇文洪泰,你是想调离昭陵么?”秦慕白主动问道。

  “哇——秦三哥,你会窥人心思吗?”宇文洪泰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同时暗想:真邪门啊!至从两年前被马蹄踩了脑袋后,他一直都不太灵光时傻时呆的。前不久发了两天高烧迷糊一阵后,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伶俐了,像是换了一个人?真邪乎!弹个琵琶也能把皇帝引来……好在来的不是皇后。

  秦慕白挎上包裹对着他结实的胸口擂了一拳:“如果能行,我会帮你。”

  “嘿嘿,只要能调离昭陵,哪怕给你牵马坠蹬做个马前卒俺也乐意!俺就先多谢秦三哥了!……哦不不,秦公子!”宇文洪泰笑得黑脸生花,拱手弯腰对秦慕白行了一记大礼。

  有唐一代,“公子”这一称呼可不像泛滥成灾的历史剧中一样对谁都能用。按惯例,凡三品以上的朝堂宰相或是王公贵族家的子嗣,才配得上这样的称呼。因此,宇文洪泰的这一记称呼算得上是客气之极。

  “再见了,黑子!”

  秦慕白走出房门,在昭陵一众人等的注目礼之下,背上包裹扬长而去。

  “黑子?”宇文洪泰把眼珠子轮得团团转,嘿嘿一笑道,“世家子弟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起的绰号都忒的贴切!”

  昭陵里不可纵马跑车,山脚下有一辆马车等候,倒是秦府的人接了通知,专程派的一名仆役驱车来接秦慕白的。

  心情愉悦的欣赏了一阵沿途山景,秦慕白钻进车子望长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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