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李恪剑眉一扬,作惊诧状,还带几分怒意,“这伙贼人,杀人越货打劫官船,还掳我王妃,抓去你手下官将借以要挟。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就是目无王法,你居然想跟他们妥协?你这样,将置我大唐王法于何地,将置我李恪的颜面如何地?”
秦慕白脸色一窘,低声道:“殿下,你先别动怒。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要救人么?我也是出于无奈啊!王妃和郡主好几条人命捏在他们手里,只消他们动一动手指,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李恪冷哼一声:“那谁能保证他们得手之后真会在襄州销声匿迹?真会在一年后解散洗手不干?我跟你说,贼性就是难改。他们这一次用要挟的手段得了逞,就难保没有下一次。这一次我们妥协了,下一次又能如何?再者说了,我们与贼妥协,那就是纵容包庇的大罪!这么大的把柄捏在了他们手里,我真不知道,以后我这刺史还怎么当!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一个不高兴,随手扔个折子到长安,我这王爷都甭想当下去了!”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李恪一手拍在桌几上:“要是连几个水匪都对付不了,我们以后还如何立足?没说的,决不妥协!”
秦慕白摇头,叹息道:“殿下以为我就想妥协么?这和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顾及到他们手中的那几条人命!”
“秦慕白,你何时变得如此贪生怕死患得患失了!”李恪突然大怒,指着秦慕白骂道,“我是绝不妥协的!如果他们因此而加害了王妃母女,我、我……”
“你将如何?”秦慕白冷冷道。
“我就当,她们早在一年前,就因难产而双双归天了!”
屋外的宇文洪泰与薛仁贵都变了脸色,神色间添了几分寒意。陈妍似笑非笑轻然挑了一下嘴角,依旧不动声色。
“吴王……”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过是义气用事。没有谁比你更惦记她们母女的安危。”
“不必将话说得如此漂亮。”李恪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冷肃,甚至带几分凄厉,沉声道,“我有我的底线与原则。要我一个皇子与贼匪妥协,我绝对办不到!别说是抓去了我的妃子与女儿,就算是将刀架在我李恪的脖子上,也绝不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慕白点了点头,冷哼了一声,说道:“与你的王位与前途相比,一个女人,一点骨血,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反正,你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对么?”
“你说什么?”李恪顿时勃然大怒,反身过来一把抓住秦慕白的衣襟,咬牙低喝道,“你再说一遍?”
“我难道说错了么?”秦慕白冷冷的看着秦慕白,手上用了几分暗力,将李恪的手瓣开,冷哼道:“时到今日,我才算真的看清了你。或许某天,我秦某人也可以为你牺牲,对吧?因为相比于王妃与郡主,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秦慕白,你这是要跟我翻脸,对不对?”李恪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秦慕白,气得有点身子发抖。
秦慕白表情淡漠的摇了摇头:“没什么脸可翻,因为我觉得,我死乞白赖的留在这里,已经够不要脸了。这么说吧,吴王殿下。我秦某人好歹是襄州的折冲都尉,治下有匪患,我自会料理,不劳刺史府君操心。”
“秦慕白!你好大胆!”李恪大怒,几乎是嘶吼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怎么办,我管你不着,对不对?”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秦慕白冷冷道,“历来,刺史与都尉就是军政两不相涉。你管你的民生,我治我的军务。水鬼一案乃是大案,案件该由你们刺史府衙门来审理,但是清剿贼寇治理匪患的事情,是我们军府的责职,用不着你这个刺史来指手划脚。只待我将水鬼一案料理清楚后,将人犯交由你来审理就是了。别的,不劳费心。”
这时,宇文洪泰、薛仁贵与厅中的两名百骑,都要惊呆了。四人都想上前来劝,但看到李恪与秦慕白这架式,都又有些犯怵,不敢上前。
“怎么会这样?他们两个怎么会翻脸?”
“照你这么说,倒是我多事了?”李恪瞪着眼,惊诧又激愤的道,“你的意思是,你执意要按你的意思去办?与水鬼妥协,换回人质?”
“多说无益。”秦慕白长叹了一声,又舒缓了几分语气,说道,“吴王殿下,我理解你的苦衷,但事情如果按你说的法子去做,定然凭添新多鲜血,搭上许多性命。你冷酷绝情,我难以办到。如果说,如果有谁要给我们安上一个私通贼匪的罪名,就让我秦某人一个人承担。从今天起,此案与你无关。你就安心的在刺史里,做你的清正严明光芒万丈的王爷刺史吧!”
“你放肆!”李恪随手操起一个茶盏就朝地上使劲砸去,顿时杯碎水溅,惊得所有人一弹。
“秦慕白,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本王也当真翻脸无情了!”
“请随意。”秦慕白冷冷道,“你无非是准备弹劾我,向御史台检举我,向皇帝陛下告发我,对吧?但是,我肯请看在我们交情一场的份上,看在你忠心耿耿的属下殷扬与那些沉落江底的王府亲兵的份上,看在……你的至亲王妃与郡主的份上,在案件结束之后再去干这样的事情。”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李恪变了脸,似笑非怒表情都扭曲了,瞪眼看着秦慕白,动作夸张的手舞足蹈,“相比这定,我李恪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牲,而你为了朋友与亲情愿意以身试法,是不是这样?”
“告辞。”秦慕白极为不屑的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拱了拱手,一抖襟袍大步朝外走。
“你给我站住!——来人,将秦慕白拿下!”李恪在秦慕白身后大吼。
一群衙役与亲兵冲上前来,薛仁贵与宇文洪泰却是目瞪口呆,看着秦慕白眼神都直了。
陈妍身影一闪来到秦慕白身边,抱着剑,冷冷的扫视眼前众人:“上前者死。”
宇文洪泰猛咽了一口唾沫:“秦将军……秦三哥!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宇文洪泰,你敢抗令?给我拿人!”李恪大吼。
那两名百骑也大步走到秦慕白身边,手握刀柄目露厉光,严阵以待。
薛仁贵浓眉紧锁盯着秦慕白看了半晌,说道:“你走吧,秦将军。”
“薛仁贵,你说什么?你反了不成!”李恪大怒吼道。
“秦将军敢为仁义冒杀头之患,薛礼甘与同受,愿领殿下杀剐之刑!”薛仁贵对秦慕白低声说完这句,突然双眉一沉,大喝:“众军散开!”
薛仁贵这个王府亲兵的典军校尉、直嫡长官一声令下,众军士还当真散开了一圈。
“殿下、秦三哥!你、你们可别这样啊!”宇文洪泰急了,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跳进蹿出焦急的嚷道,“别、都别这样!咱们、咱们不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么!咱们应该生死与共啊!”
“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洪泰。”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好聚好散,何必动起刀兵,日后难以相见?你我虽不是朋友了,但仍是同僚。你若对我不满,大可以上书弹劾,让你的人将我私下拘押,便是私设公堂,于理于法,可都说不过去。”
李恪咬着牙,骨骨作响。
“好,很好。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往日的交情就此一笔勾销。秦慕白,打从今日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咱们一切公事公办。”李恪喘着粗气,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从今往后,我李恪不认识秦慕白这个人,只知道襄州军府折冲都尉这个——‘同僚’!”
“殿下英明。”秦慕白冷冷的一笑,提脚大步向前。
众衙役与军士们在前围了一层又一层,拦了不是,散也不是,只能都比划着刀枪随着秦慕白一起后退,居然就这样“护送”着他,一直出了王府。
出府之后,秦慕白与陈妍骑上马,一声不吭,扬鞭绝尘而去,直接回了小楼。
这时,秦慕白这才吁了一口气,直抹额头冷汗。
“演得真像。连我几乎都要被骗了。”陈妍笑道,“那两名百骑刚才一直跟在我们马屁股后面跑了好一阵,都不敢出声叫你停下来等一等。”
秦慕白摇头苦笑:“我觉得还是不够像。因为……薛仁贵仿佛看出了端倪。”
“未必。”陈妍微然一笑,说道,“或许,他是真情流露呢?我看他,倒是个真性情的肝胆汉子。”
“这些都不重要了。”秦慕白连连吁着气,说道,“关键是要……骗过那个周老九与张同。或许,还有其他那些埋伏在王府中的奸细眼线。”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陈妍问道。
秦慕白想了一想,说道:“我准备回一趟军府,交待一些事情。然后与水鬼们联络一下,将计策铺排下来。我想,水鬼们现在应该对我多几分信任了。”
“但是,你同意了,李恪却没有点头,你们还因此而翻脸。他们会放心么?”陈妍问道。
“粮食交易定然在水面上进行,李恪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再者说了,我大可以解释说,李恪这样跟我翻脸,无非是为了他的王位与前途着想,他心里何曾不牵挂王妃与郡主?如果不跟我翻脸,他就是同谋;现在这样一闹,既能避免被我拖下水又能依赖我去放手救人,岂非两全齐美?”秦慕白说道,“所以,我定能说服水鬼放心大胆的开始交易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