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整个绛州已经乱成了一团,如同乱世降临兵荒马乱。官吏不作为忙于推诿责任,带兵的纵容兵马私掠百姓。其中,以稷山县的情况最为严重。
李恪和权万纪听完这些话,已是怒气盎然。李恪二话不说翻身上马:“走,去稷山!”
秦慕白一直跟在李恪身旁没有吭声,大众场合之下,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李恪救灾,他负责保护李恪与镇劾那些地方官吏与将军。
奔马走出一段时,秦慕白见李恪的怒气有所平息,才说道:“殿下,稷山县的情况比较诡异。”
“怎么说?”
“既然水患已经解除,县令就该配合州官和府兵们,开始抚民,安顿这些灾民的生活。可是那个县令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将百姓们赶走。你不觉得这很反常么?”
“那个祝成文大约是活腻了。”李恪冷哼一声道,“如此虐待百姓,就不怕皇威降临粉身碎骨么?”
秦慕白摇了摇头:“如果我是祝成文,肯定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李恪略一怔,偏过头来问道:“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肯定有难言的苦衷。”秦慕白说道,“我宁可冒着被王法治罪的危险,也不得不将稷山的百姓们都赶走,迁离这块地方。”
李恪的眉头耸动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稷山县现在仍然非常之危险?”
“有可能。”秦慕白说道,“殿下你想想,既然水患已除,就该迅速救灾抚民,重造房舍整顿农田。可是祝成文没有这样做,他将百姓赶走了——注意,是赶,不是迁!也就是说,肯定是没有得到上一级的州府同意与安排的情况下,私自强行将百姓全部赶走了。这是为什么?那个祝成文既犯王法又忤逆上官擅做主张,就真的不怕大祸临头么?”
“听你这么一说,稷山县的事情还真有几分蹊跷。多谢你的提醒,我刚才一时怒气上扬,倒有些失察了。”李恪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到了便知。我们加紧赶路!”
不久以后,秦慕白一行人等进入了稷山县。
隔得老远,众人就闻到一股浓厚的泥水气息。县城的城墙显然都被水泡过了,能看到几尺高的墙上留下的水褪后的痕迹。无数的房屋被冲垮了,整个城里都是一片狼籍模样,间或还能见到淹死的牛羊猪狗,闻到一股刺鼻的浮尸臭味。
若大的一座县城,宛如死境!
“看来灾情比我想像的要严重。”李恪浓眉紧锁,“怎么不见一个州县官员衙役或是府兵将士在此救灾?”
“大约都是去了城郊吧?”权万纪说道,“水患是从城郊的大湖泊开始的。县城中地势较低才受到波及,但洪水冲到这里已经变缓。因此,真正灾情严重的是在郊外农野之地。”
“那我们先不进城了,径直去郊野湖泊那边!”李恪说道。
“殿下慎重!”权万纪说道,“洪涝之后易发瘟疫,在下看这稷山县中一片死寂,城中居民肯定是逃难躲瘟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稷山县县令祝成文,问清楚这里的状况之后再行定夺。”
“不必说了。本王奉旨前来救灾,岂惧瘟疫?”李恪斩钉截铁道,“去郊野!谁怕瘟疫的谁留下,本王并不勉强!”
“殿下无惧,在下又有何惧哉?!”权万纪正色道,“有危险,在下必须提醒。殿下既然不怕,纵是赴汤蹈火,权万纪也必当相跟!”
“走——”
一行人马数百人,踩着泥泞的道路又朝郊野湖泊奔去。走了十余里,总算看到飘起的烟雾。
“那是军队吧?在埋锅造饭?”李恪举目看了一眼,说道,“原来他们驻扎在这里!”
“殿下,容某先上前去!”这个时候,是轮到秦慕白上场了。李恪点头应允,秦慕白便带着百骑将士先行上前。
驻扎在这里的军队不少,少说也有三千人马。营寨显然是新近拉起的,比较简单和粗糙,但巡查的探马与守寨的兵丁却不少,秩序井然戒备森严,像是临敌时的状况。
秦慕白等人上前没多远,就被一队探马拦住。
“站住!”对方小校喝道,“来者何人,军机重地不得擅闯!”
秦慕白身边的旅帅大喝一声:“大胆!皇家卫率百骑的旗帜你们都不认得么?百骑使秦将军在此,速速下马拜迎!”
“皇家卫率百骑使?!”那小校和众军士都愣了一愣——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天上的凤凰一样那么遥远,如今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一群军校急忙翻身下马拜迎。秦慕白说道:“免礼。进去通报,说吴王殿下率麾下将士,在百骑护卫之下前来探军。请你们的主事将军出来拜迎!”
“是!”
探马军士们慌忙掉头就跑,没多久整座军营之中吹响号角,人马飞速集结,军中飘起的炊烟也熄了,旌旗飘扬鼓角暄天,人马军阵很快就布好,开出辕门来迎接李恪了。
李恪远远的看着这副情景,不禁婉尔一笑对权万纪道:“权长史,有百骑随行还真是好办事。你我都对军队不熟,和将士们打交道也会有些生疏。但秦慕白却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可是百骑使,虽然官品不高,但却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亲勋卫队统领。他出来办事,那背后站着的就是皇帝呀!再怎么横的骄兵悍将,那也不敢不给陛下面子!”
“殿下说得极是。”权万纪说道,“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殿下身份尊贵而且精熟于官场,对付那些州县官员绰绰有余。但这些府兵军校向来不受殿下节制而且自有行事规则,未必会将殿下放在眼里,阳奉阴违的事情恐怕难以杜绝。陛下派了个熟知军事又身份特殊的百骑使来助你,可谓是一出妙招啊!”
“的确。”李恪点头笑了笑,心想,你权万纪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要派个懂军事的来,直接派个十二卫的什么将军就足够了。兴师动众的派出了百骑,哪里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府兵将士们排好阵列已然出迎,排头走出三个人来,一个穿甲披铠,一个穿绯袍官服,另一个绿色官服。按大唐官服例制,五品以上穿绯红官袍,五品下着绿。
秦慕白骑在马上带领百骑将士布开一字阵,后面李恪策马走上前来。那三个人便迎头拜倒。
“卑职绛州刺史成松年、绛州府都尉马昆、稷山县县尉廖立荣——恭迎吴王殿下!”
李恪下了马走到他们身前,抬了抬手:“都起来吧!非常时期,不必如此繁礼。”
“谢殿下!”三人都起了身,李恪指着一旁秦慕白道:“这一位,百骑使秦慕白。”
三人整齐的看了秦慕白一眼,急忙低头抱拳拱手:“见过秦将军!”
“不必多礼。”秦慕白还了礼,心想怎么绛州刺史和稷山县的县尉一起到这里来了?——为什么是县尉,而不是县令呢?
县尉,就是一县之令的佐官,主管武事,相当于副县长,职能则是一个县武装部的部长。
李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引荐寒暄后他问道:“成刺史,为何稷山县县令何在?”
“他……”成松年略一怔,面露难色的左右各看了马昆和廖立荣一眼,低头拱手说道:“稷山县县令祝成文,已于今日……畏罪自杀了!”
“什么?!”
第107章 迷雾重重
果然有蹊跷!
这是李恪与秦慕白,在听闻祝成文自杀之后的第一反应。
秦慕白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多嘴,李恪也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急于发作,只是“唔”了一声,顺着成松年的话意说道:“本王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稷山县大批百姓在流亡,说县令祝成文逼迫他们进行迁徙,还吞没了他们的房产与土地。想必祝成文就是因此而畏罪自杀的吧?”
“诚然如此!”成松年作惊讶状急忙拱手道,“卑职三令五申让他在灾后抚民,他却对卑职的号令视而不见,强行赶走了大批灾民,并趁机掠夺了他们的牛羊牲畜与粮食财物,并趁机倾吞了大量土地与房产。这种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真是百死难赎其罪!卑职……御下不严有失职之罪,还请殿下责罚!”
“此事再议。本王奉旨前来,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要拿谁归案,而是来救灾抚民的。”李恪说道,“本王现在只想知道,灾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