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妻儿都怕他,此刻见他躲在书房里,自然暗自欢喜,所以没人来打扰他。
这样的日子以往林詹会恼怒,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了侵犯。
——至少要就过年期间的事来请示一番吧!
可今天他却甘之如醇。
“方醒!”
林詹的牙缝有些大,这是经常剔牙带来的后果。
肺部的气体从牙缝中穿过,让方醒的醒字有些吐字不清。
林詹的眼中闪过愤恨之色,最后归于痛苦。
——你不贪腐,但你却在求名!
方醒的话仿佛是剥开了他的衣服,让他的心思无所遁形。
——值此清理投献的时刻,莫说是兴和伯没有那些罪名,就算是有,那也得憋着,等事情安稳了再说!
刘观的话直接把他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再无回旋的余地。
往日经常有人来家里拜访,大家一起探讨方醒和新政的‘弊端’和‘罪行’,然后诉诸于笔端。
可这几天林家的大门前却车马全无,连邻居路过时都会绕着走,说是担心沾染上了晦气。
“晦气?”
林詹冷笑着,想起了那些目光。
是的,他倒霉了。
大多数人,哪怕昨天还是战友的那些同僚,他们都在幸灾乐祸。
但依旧有人和他‘志同道合’。
那些鼓励和同情的目光一直都是林詹坚持下来的勇气来源,他坚信自己一定能东山再起。
“爹,外面有人来了。”
林詹正面带微笑的沉浸在遐思中,门外他的儿子怯生生的来通报消息。
“嗯!”
林詹轻哼一声,门外马上传来了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让孩子怕自己,这是林詹处理父子关系的要诀。这样他的呵斥,他的要求才会被孩子一一遵从。
他起身过去推开门,看着往右边跑的那个背影,微微一笑。
这是他最近的第一次微笑。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施施然的到了大门处。
大门外有一个锦衣男子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两个牵马的男子。
林詹见了男子心中一惊,就拱手道:“见过新乡郡王。”
来人正是朱瞻墉。
朱瞻墉皱眉看着他,说道:“听闻你一力弹劾本王和兴和伯相互勾结,图谋不轨?”
被事主找上门来了,这够尴尬吧?
林詹正色道:“殿下,藩王本就不该和朝臣交通,臣只是尽本分罢了。”
这话很是大义凛然,不但反驳了朱瞻墉的指控,而且还隐晦的在提醒他:你是藩王,藩王来找朝臣作甚?
朱瞻墉却没有慌乱,更没有愤怒。
他看着林詹那正气满满的脸,说道:“前日陛下召见本王和一干宗室,交代说现在正是大明的关键时刻,任何人和势力都该谨守本分,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添堵,更不能暗地里下黑手,否则就是大明的敌人!”
这是皇帝对宗室,或是说对藩王的警告。
而朱瞻墉能在被警告之后还敢来找林詹,说明他压根就不心虚。
朱瞻墉有许多话想说,他甚至想抽林詹一顿。
可今天是初一,大过年的他不能给宫中的朱瞻基添堵,所以他只是凝视着林詹,说道:“本王知道各地藩王都被官员勒索过,是的,他们说藩王现在是过街老鼠,可就算是如此,藩王也不是你等可以拿来当做升官的台阶。”
林詹木然说道:“殿下这话下官听不懂。”
朱瞻墉点头道:“你好自为之!”
得罪了皇帝的亲弟弟,哪怕是不受皇帝待见的亲弟弟,可宫中却还有一个太后在。
还有方醒……
朱瞻墉成功的把自己的怒火用威胁转到了林詹的身上,然后就去了城外。
方醒有些意外他的到来,但还是叫人去弄了些年货。
“林詹的事皇兄已经说了,不许我出手。”
朱瞻墉显得有些不甘心。
方醒说道:“藩王的日子不好过,你不想被人弹劾,那就别管这些。至于林詹,他一心想求名,最后却得了这个结果,哪怕是回到老家去,老家的那些人也只有讥笑的,这样的痛苦不好熬啊!”
见朱瞻墉有些兴趣索然,方醒就笑道:“诛心比杀戮更让人煎熬,你自己都体验过那种痛苦。”
朱瞻墉苦笑着点头,然后准备告辞。
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记忆,可以说是噩梦。
“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