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宣在旁伸着脑袋张望了两眼,脸上带着几许幸灾乐祸与羡慕,喃喃说道:“从字迹判断,看来父皇这次真的动怒了……父皇很在意哥你啊。”
赵弘润没好气地朝着弟弟翻了翻白眼,直接将这封信给烧了,至于那一页兵书,他攥在手上,表情有些怪异。
他必须承认,当时进兵时他的确有些急躁,虽然他想得很好——攻克泫氏城,切断天门关、孟门关两地与长子城的联系,加快上党郡境内韩军的溃败。
只可惜,由于南梁王赵元佐兵败于天门关,使得他麾下十万肃王军孤军深入,一度陷入绝境。
『……可话说回来,这也不完全都是我的责任啊。』
赵弘润有些郁闷,他承认他有些急躁,可这也不完全是他一个人的失误啊,魏天子威胁他什么『如再有下次、滚回大梁重念兵书』,这算几个意思?
但话说回来,正如弟弟赵弘宣所说的,魏天子在信中字里行间所流露的对他这个儿子的重视,还是让赵弘润感觉非常感动的。
不过,魏天子在信中指出的几个问题,赵弘润看了之后还是感触较深的。
比如,魏天子认为他『打了几场胜仗就小觑天下人』这一点,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因为当时赵弘润虽然口口声声说什么要重视靳黈、暴鸢这些韩军将领,但他率军直驱上党郡腹地的举动,实际上并没有太过于重视对面的韩军,否则,他不会想着尽快促成韩军的溃败,而是会选择稳扎稳打,先占领高狼。
只要他选择先占领高狼,后续的惊险都不会发生——大不了暴鸢支援高狼,导致肃王军短时间内无法攻克高狼嘛,依着肃王军的实力,还怕无法攻陷高狼?
打个十天半月的,怎么可能无法攻陷高狼——倘若暴鸢从天门关抽兵支援高狼,赵弘润同样可以给南梁王赵元佐的北二军创造进攻天门关的机会。
现在想想,赵弘润觉得当时的确有些过于激进了,为了尽快促成韩军的溃败,选择了比较冒进的战术,也难怪魏天子在信中表现地那般愤怒,堂堂一国君主,居然写什么『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实在是粗俗,唔,粗俗。
几番犹豫后,赵弘润最终还是没有烧毁那一页兵书,而是将其藏到了怀中,待他回过头来,瞧见了满脸幸灾乐祸的弟弟赵弘宣以及微微发笑的周昪,纵使是赵弘润也有些尴尬,嘴硬地辩解道:“虽然有些犯险,但我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小宣,你再笑我就不客气了,别以为你如今是军主,哥我就不敢敲你脑门了。……咳,总之,这样激进的进兵方式还是有意义的,至少,我加促了上党境内韩军的溃败,缩短了最起码四个月。……若再算上冬季,那就是整整的半年,为我大魏省下了巨额的粮草军费开支。”
见面前这位肃王殿下隐隐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北一军军事参将周昪当即点了点头,附和道:“肃王殿下所言甚是。”
既然投奔了桓王赵弘宣,那么周昪自然就要为自家殿下考虑,像什么『自家殿下被其恼羞成怒的兄长当众弹脑门』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为好。
瞧着这几人的互动,帐内的将领们与宗卫们皆暗暗窃笑。
总得来说,此刻魏军的氛围是比较欢乐的,因为他们的胜面非常大——由于某位肃王殿下的激进战术,虽说其中有诸多惊险,但是最终,魏军取得在上党战场的绝对主动权,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
在欢乐的氛围中,北一军军师参将周昪开口说道:“如今已至两月,上党境内的天气已逐渐回暖,在下以为,天门关、孟门关两地的韩军也应该有所行动了。”顿了顿,他对赵弘润说道:“尽管天门关外的南梁王,不知什么原因在去年十月份,并没有对天门关施加压力,但眼下已至开春,他若再按兵不动,这就说不过去了。因此我觉得,过不了几日,北二军就会进攻天门关,到时候我军攻天门关的后方,两面夹击,天门关必定难以坚守。……相信这一点,天门关的韩将也明白,因此我认为,暴鸢应该会选择弃守天门关,向北突围,保存兵力。……肃王殿下不妨针对这一点,对韩军用兵。”
赵弘润闻言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种报复的痛快。
因为上一回,是暴鸢几人率军围他,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他围困暴鸢了。
正文 第965章:博弈
对于周昪的判断,赵弘润深以为然。
要知道,如今肃王军与北一军抱团,后者据守皮牢关、端氏、高狼,前者据守泫氏城、长子城、魏丘,可以说,这两支魏军一抱团,让魏军在上党战场上的胜面变得非常大:魏军占领了上党郡南部的七成地盘,并且让天门关、孟门关两地变成了一座孤关。
其实早在去年年末的时候,暴鸢与靳黈、冯颋就已经商讨过这个问题。
他们很清楚,一旦来年开春,天门关外,魏国南梁王赵元佐驻军在沁阳的北二军,毋庸置疑就会开始进攻天门关。
到时候,魏公子润的军队,也会同时兴兵,抄天门关的后路——很有可能是直接攻打高都,攻打天门关的后方粮仓所在。
如此一来,前有北二军,后有肃王军,天门关腹背受敌,纵使高都囤积着大量的粮食,可以支撑天门关韩军死守个把月,可问题是个把月之后呢?
不出意料,天门关还是会被魏军攻陷,到时候,驻扎在这个关隘的韩军,必将全军覆没。
因此,困守天门关,是最最消极的策略,几乎看不到丝毫赢面。
在这种情况下,暴鸢、靳黈、冯颋三人皆认为要主动出击。
但是关于怎样『主动出击』,暴鸢、靳黈、冯颋三人却出现了意见上的分歧。
暴鸢认为应该主动进攻上党境内的魏军,即肃王军与北一军。
因为面对南梁王赵元佐的北二军,天门关有险可守,短时间内这支魏军是无法从正面攻破天门关的。
相比较之下,还是上党境内的肃王军与北一军威胁更大,因为这两支魏军,可以直接进攻天门关的粮仓重地高都。而相比较天门关,高都的城防远远不如,它是很有可能会被魏军攻陷的。
哪怕退一步说,魏军没能攻克高都,但只要魏军来到天门关与高都之间,切断两者间的联系,到时候天门关还是要丢。
因此,暴鸢认为肃王军与北一军这两支军队才是威胁最大的。
但是靳黈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进攻肃王军?正面进攻?虽说天门关与高都仍有数万骑兵,倘若换做其他任何一支魏军,我毫不怀疑必定是我军的胜利……但是魏公子润麾下的军队,在那支『商水游马』骑兵面前,你真觉得我军数万骑兵的胜面很大么?”
听闻此言,暴鸢默然不语。
商水游马,这支重骑兵的可怕,暴鸢是亲身领会过的。
在泫氏城之战中,他曾率领三万骑兵正面进攻那位魏公子润的军队,结果被五千游马重骑杀得狼狈而逃。
那一仗,堪称是韩国骑兵有史以来最惨最惨的败仗,三万骑兵整整战死了大半,华昌、彰武两位骑将当场战死,韩国有多少年不曾遭到过如此惨重的战败?
只要游马重骑仍在,正面交锋韩军根本打不过魏公子润的军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管是出动骑兵还是步兵——弩兵就更不用说了,弩兵强有力的弩矢射中游马重骑,后者根本不痛不痒,毫无威胁。
见暴鸢沉着脸不说话,靳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认为,应该充分利用我军骑兵的优势,切断魏公子润麾下那支军队的粮道。……尽量避免与其正面交锋。”
听了这话,暴鸢嗤笑不已:“说得轻巧,切断魏公子润麾下军队的粮道……你没看到北一军死死卡在高狼么?怎么切断?魏公子润他就在魏丘,你当他是瞎子?你率军去进攻高狼的北一军,想切断他的后路,他率军抄你后路,联合北一军对你前后夹击,败的人肯定是你。”
听闻此言,靳黈哑口无言。
的确,纵使北一军在上次北疆战役时毫无作为,暴鸢、靳黈二人都没有将这支魏军放在眼里,但平心而论,北一军若放弃出击、坚守某地,这支军队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比如当初,靳黈就没有攻下北一军拼死守卫的安邑。
除非他们这次能迅速攻陷高狼,否则,待等魏公子润率领魏丘的肃王军从背后包抄过来,韩军非但无法攻克高狼,甚至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魏丘……怎么就让魏公子润拿了魏丘呢?』
皱着眉头,靳黈暗恨不已。
他深深后悔当时不该让魏公子润拿下魏丘。
不过平心而论,这件事倒也怪不得靳黈,因为在当时『魏丘之战』前的战况,魏丘的确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它是一座孤山。
当时,魏公子润退守魏丘,他们派兵一围,其实很有很大机会能全歼这支魏军的。
只不过,魏公子润耍了一手诈计,骗走了当时两万余韩国骑兵,再加上后来有北一军的支援,这才使得韩军打输了这场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