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山梨郡石和的几个农民在山道上发现跑散了之后,只有区区四五个人跟随的小山田信茂,觊觎他身上那件装饰了黄金的盔甲,呼朋引伴,全村男女老幼一起上。
一锄头下去,管你是人是鬼,红的白的也都给你砸出来了。
“确认是小山田越前守?”北畠大学一把年纪了,也没见过这样已经半凹进去,一个眼珠里都耷拉下来的首级。
“盔甲和兜内写有名条,应当就是!”
“那岩殿山城如何了?”细川春宫转头不看那半拉脑袋。
“不战自溃,已然破城。”
“那武田甲斐的踪迹发现没有!”小平太心想这人死了拉倒,武田义信才是关键。
“已经确认,武田甲斐见岩殿山不可守,在大熊、饭富等将的簇拥下逃奔八王子去了。”
终究还是去投了他的妹夫北条氏直,倒也不出意外。
第606章.53.贤昆仲手足情深
分遣大军去八王子追击武田义信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让小平太对真田信纲乃至整个真田氏的看法大为改观。
在土屋昌恒进攻至山内本阵之前,本来细川采女和小笠原长政的铁炮长弓已经准备好招呼土屋昌恒了,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时代变了。
可是那个时候真田信纲单骑冲出和土屋昌恒对打一骑讨,碍于他特殊的身份,无法下令开枪,导致接下来的山县昌景直冲山内本阵。
这属于军法中最过分的“乱军”之罪,理论上直接判你一个斩首或者切腹都是没错的。
但是他在一骑讨的过程中被秋山纪伊强袭,然后被土屋昌恒一记重击,昏迷着被人抢回去了。
所以一直无法追究他的罪行,总不能和一个尚在昏迷的人计较吧?
而后大军进入甲斐,土屋昌恒的首级本来已经送回甲斐惠林寺了,又被人找出来送到军前。
被赞誉为“武田使番十二众,土屋惣藏第一兵”的土屋昌恒在上原城下大放光彩,死兵突击的壮烈精神,使片手千人斩的勇名在敌我两军中大为传扬。
讨取这样一位名武士的功勋不用多说,起码值三五百贯知行。
担任山内全军军奉行的小平太自然开始询问是谁讨取了土屋昌恒,根据当时在武田本阵的杂兵供述,土屋昌恒死于真田军最后袭击时的铁炮。
而当时用铁炮向土屋昌恒射击的乃是河原纲家,河原纲家则是真田信纲的家臣。
那么按照战国通行的规矩,讨杀土屋昌恒,立下斩将第一功的就是真田信纲!
同一天,真田信纲苏醒了!
乱军和斩将,一大过与一奇功同时落在一个人身上。
这该如何处理?
作为代替山内太郎指挥作战,以及确定赏罚的军奉行,小平太必须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有功必赏,有过则罚。他的决定代表着山内太郎的决定,代表着山内太郎的声威。
不敢轻易下决定的小平太和老岳父商量之后,决定召见真田父子二人,现场做最后的决定。
“源太左卫门!我问你,合战中你不尊号令,擅自阻挡后阵,自行出战没有?”小平太声貌威严,用青竹杖一指真田信纲。
“确实单骑出阵与土屋惣藏对打!”
“好!那河原纲家何在?”
“在!”年轻的河原纲家快步跑过来跪到山内太郎和小平太的身边。
“你确实开枪击中土屋惣藏?击中何处?”
“确实开枪击中,但具体何处不知。”
“如今武田大将土屋惣藏被铁炮击杀,现确认为你击中。乃是一番首的奇功!”
“不敢,全是少主的功劳!”年轻人虽然喜上眉梢,但是仍旧把脑袋低下,按着规矩把功劳献给真田信纲。
“好!那么事情明了,真田源太左卫门,在上原有贺一战中乱军当斩!但同时讨杀土屋惣藏,为全军首功,两厢抵消,无功无过!你可接受?”
小平太的判决一下,真田家的各位微微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功劳以后可以再立,反正真田信纲还年轻。
“还不向下马殿下谢恩!”真田幸纲这一仗没出什么力,本来就不指望如何。倒是儿子真田信纲乱军,让他大为担忧。如今判决已下,却看到真田信纲愣在那里不作答,他赶忙上来。
“请殿下收回成命!判处罪臣切腹!”真田信纲石破天惊。
“嗯?”
不光是小平太惊讶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尤其真田幸纲,老脸一颤,就差一个大耳刮子上去了。
“源太左卫门,弹正的判决你可有不满,你尽可以说来。”山内太郎开口道。
“弹正判决公允无私,不偏不倚,并不任何不妥!”
“那你为何不接受?还要切腹呢?”
“罪臣请下马殿下将上原有贺合战一番首的功劳让给舍弟二人,在降服武田甲斐之后,免除二人的死罪!”
说罢真田信纲的脑门“咚”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地板上,整个人都跪伏下来,极为郑重。
此话一出,真田幸纲嗫嚅着嘴,不知道怎么说自己这个最喜爱的长子。而在场的真田家臣也纷纷动容,甚至有人掩面而泣。
这般战国之世难能可贵的兄弟之情,居然叫小平太给遇见了。到底真田氏在战国时代的倾轧中,能够代代流传,以至于香火不绝于数百年后,真的是有其原因。
“贵昆仲相爱之情,令人钦叹!”山内太郎连连点头。
“真田弹正有一位好继承人啊!”细川春宫也点了点头。
“源太左卫门你可想好,如果将一番首之功让与兄弟,你便要切腹谢罪!”小平太虽然心里感动,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这样便很好!”
啪啪啪啪,山内太郎不由得鼓起掌来。这年头父杀子,子弑父,兄弟阋于墙,君臣日夜争。什么道德都可以被抛诸于脑后,什么承诺都可以撕毁而不认。
国人豪族你来投你,他来投他,忠诚相爱甚至比不上一张擦屁股纸来的坚韧。即使是在团结无比的山内家,也蕴含着一门众与谱代众之间的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