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弹正,还抓了一个武士,一并交给你。”阿吉突然想起什么来。
等那名被抓的武士在两名足轻的推搡下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山内义胜面前时,大家才知道阿吉这回功劳真的大了。
这不是木曾义昌是谁?
在座认识木曾义昌的人不是没有,一眼就看出这个被剥的只剩里衣,披头散发,满身赃污的武士就是木曾家的少主木曾予州守义昌啊!
“予州守别来无恙啊?”山内义胜心里恨得死去活来,表面上还风轻云淡的和人打招呼。
“信州守请给个方便吧!”木曾义昌抬起头,看着山内义胜,到没有说什么求饶的话,而是让山内义胜快点动手。
“来来来,为予州守松绑,取一件披风来,天气尚冷。”山内义胜好整以暇,并不着急。
很快有人给木曾义昌松绑,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草垫子给木曾义昌跪坐下来。也有一名侍从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外套给他披上,甚至还递了一个水壶给他。
“请信州派人打盆水来吧。”木曾义昌坐好以后,似乎是想洗把脸。
山内义胜自无不可,随从们就取了一桶水来,战场上找个饭盆容易,找个脸盆有点难。
“嘶......”木曾义昌手碰到冷水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又察觉到他没有挑剔的份,只能用冷水洗了洗脸,用一块麻布胡乱擦了擦脸。
然后木曾义昌就和山内义胜开始互相对视,幕府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山内诸武士面面相觑,这玩的哪一出?抓到木曾义昌,要么拿去勒索钱财或者土地,要么一刀砍了,首级插竹杆上立在城下。现在互相对视是干嘛?看上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木曾义昌败下阵来,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
“来人,取饭团给予州守,把予州守的盔甲太刀也一并取来,再牵匹马,送予州守回城。”山内义胜抚掌大笑。
满座皆惊!
这是要玩七擒七纵?
可是把人放进了乌龟壳,再把人从乌龟壳里拽出来就难了啊。
山内义胜怎么会下如此的决定?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
木曾义昌也迟疑了一下,可是山内义胜居然亲自站起身来,掀开了幕府的布帘,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第271章.33.山内义胜肖乃父
山内义胜其人,小平太跟了五六年,对他的评价一直在拔高当中。
论勇武善战,不用提了,人家大冬天光膀子练太刀,身体倍棒,他爹山内义治就算年轻的时候也一样比不过。
加上本来就出身武家子弟,骑马、射箭、枪棒从小练到大,不说万里挑一,起码一挑三五个不成问题。
论文化水平,山内义胜托生了一个好日子,他爸在生他的的时候就已经是贰万贯文的大名主了。所以从小就能延请名师教育,加上山内家公方一门众的身份,十二岁就在京都奉公。
好家伙,前两任公方和山内义胜谈笑风生。加上他爸舍得花钱,什么三条、近卫、鹰司、中御门、唐桥,这些公卿争相结交他(骗吃骗喝)。别的不说,汉学典籍、俳句、和歌、汉诗,门清儿。没有不会的,说得头头是道。
就客观条件上来说,山内义胜比他爸爸强上不少。但就一个大名来说,山内义胜比他爸爸就要差上一截了。?
别的不说,山内义治往哪儿一杵,啥事不干,手下的士兵就能士气大振。三十年烂仗的赫赫威名不是你一个打了几年仗的小辈能比的。
其次是战场上的应变,山内义胜还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可山内义治不管是顺丰仗还是逆风局都得心应手。从来没有说把心中的状态表露出来,就算当年支援诹访家大败而回,依旧不疾不徐地往回跑。
就这一点,士兵就会信任山内义治,他也赏罚分明,公允无私。所以士兵们与其说是为了山内家而战,倒不如说是为了山内义治而战。山内家岭内大大小小的国人豪族服的也是山内义治,不是山内家。
如今看来战阵上面,近身搏战,做三军表率,山内义胜已经满分了。可是统帅全军,临危不惧,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功夫,山内义胜差他爸十万八千里。
另一个就是山内义治老谋深算,走一步能往后算两步。这是他三十年战国征伐练出来的,别人只能干瞪眼。
山内义胜遇上急事,就没有那种立刻应变的办法。但现在静下来,他能安静的思考分析了,他的智商就直线上升,能和他爹掰一掰手腕了。
木曾义昌前脚跑路回福岛城,山内义胜后脚就把话说开了。
按照惯例,木曾义昌被抓基本就是一个死字,山内家这次来就是要彻底干趴下木曾家的,不会拿他换点钱粮土地就走。所以木曾义昌送到帐内就已经估计到自己的命运了,也不求饶,但求一死拉倒,免受折磨。
可是山内义胜不这么想,他想利用一下木曾义昌,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
于是他让人给木曾义昌松绑,给他送衣服,送坐垫,看木曾义昌会不会接受。
很显然木曾义昌并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嘴上说说。等山内义胜开了口,表现的敌意不是那么足的时候,木曾义昌也开始试探山内义胜。
他要一盆干净的水梳洗一下,就是在试探山内义胜的耐心。
但是山内义胜何尝不是在试探他,一个必死之人临死之前要体面的死是可以理解的。所谓的君子死而冠不免,大夫死而坐重席。号称木曾义仲之后的名武士木曾义昌应该要干干净净的死,所以要水洗脸是一个合理要求。
可是他居然下意识地嫌弃冰冷的河水,证明他内心希望端来的是一盆热水。这是一种对生活舒适度的追求,这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真的一心求死的人身上。
等木曾义昌梳洗好以后,按道理要么应该安静的自己切腹,要么等待被命令斩首。木曾义昌如果真的求死,这时候应当内心坦然的等待山内义胜的最终审判了。
可是他居然还想着喝水,这证明他内心的求生欲很是强烈。
所以山内义胜看到他主动取水喝,就知道事情彻底成了,立马给吃给穿,赠马礼送,让他能回福岛城自己抉择。
山内义胜把木曾义昌当时的心理活动分析的丝毫不差,等到娓娓道来之后,帐内不管是谁都服了。
你们山内家果然是老谋深算有遗传的!
山内义治已经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究极老阴比了,山内义胜才二十多,就把他老子的本事学了一半,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只需再等上一个时辰,就能派人入城劝降了!”山内义胜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他那个连武田晴信都狠狠的阴了一把的爸爸。
“有你的啊!典厩。”细川采女明显之前完全没看懂,如今山内义胜说透了,顿时发觉自己那个撒尿和泥的小伙伴居然已经变得这么诈了。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劝降条件应该如何呢?”松见斋人老成精,知道山内义胜早有腹案,正在等一个给他递话筒的人。
山内义胜当然已经想好了!木曾家即刻降服,同时木曾义康退位去府中城下的松历寺出家,变相作为人质。木曾义昌担任家主后,把他妹妹岩姬嫁给山内义胜做侧室,他弟弟上松义丰做山内家的旗本,一并送到府中城下。
除此之外,玉泷城交给山内家派兵驻守,木曾街道由木曾氏出钱出人拓宽一倍并重新整修。如此保证他四千一百三十贯文的本领安堵,只将玉泷二百贯割出来。
小平太听了这个条件,严苛但可以接受。应该是山内义胜深思熟虑过后的最佳方案了。
“尚有一事不妥,殿下若此刻纳木曾氏之女为侧室,可殿下尚未有所出,木曾氏若不期先诞下子嗣,隐患颇多!”老头突然说出了一个将来不可预期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