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患的病不适合开膛破肚大张旗鼓的看伤科。
“皇上,您节哀。”郑长生紧走几步,在老朱床前跪下,颤抖着嗓音声泪俱下的道。
他这并不是装的,十几年相处下来,虽然老朱有点小心眼,手腕有些铁血狠辣,但是对郑长生还是很好的。
一直拿他当晚辈子侄来对待。
这一点还别不服,从两人相识到现在,除了在李宁儿的事情上老朱大发雷霆之外,没有对郑长生动过怒。
虽然偶尔会踢他几脚,可那毕竟不是真的动怒。
现在老朱痛失爱子,伤心不已。
是人,孰能无情?
此刻,在郑长生的眼里,他就是一个长者,一个失去了心爱的儿子的老人。
他在太子朱标身上下的功夫是最多的,野史流传四皇子朱棣才是老朱最心仪的皇位继承人,因为朱棣的长相最像老朱之类。
都是一派胡言,这里面未免没有朱小四靖难成功之后,给自己洗白的嫌疑。
“起来吧,别跪着了,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老朱的嗓音有些沙哑,看样子他独自一人躲起来不知道哭的多伤心呢,嗓子都哑了能说没哭?
郑长生擦掉眼角的泪水,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老朱面前。
老朱的手一指床头的锦墩:“坐!”
郑长生楞了一下,跟皇上平起平坐,这咋感觉那么怪怪的呢。
“犹豫什么,让你坐你就坐。”
好吧,郑长生没敢坐实,屁股挨着锦墩的边缘,意思意思就得了。
“雨浓,你对太子薨逝之事怎么看?”
郑长生脑子嗡了一下,心里就是猛的一翻个。
老朱不会是怀疑太子之死有异常吧?
说实话,他对太子朱标的死也是颇感意外。
年富力强的,虽然有心病,气郁而结导致头痛耳鸣之类的,要知道这并不致命。
可是突然之间就突发癫狂,失足落水,这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万事必有因,他可不相信,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间就会发疯。
但是没有凭据,猜测是不能成为支撑的。
尤其是这事关太子,皇家的事情,能用一个臆测就敷衍了事的吗?
要知道,这是会引起血光之灾的。
“臣上次见太子之时,他虽然身体略显疲惫,可是大体上无恙,只需精心调理,化去内心的积郁,痊愈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至于现在太子殿下突然薨逝,臣也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子?”
老朱沉默了好半天,两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的龙形穹顶:“咱知道,他心中有积郁,他抱怨咱太过于残暴,不仁慈。
手段太过于血腥,动辄几万人的杀。
可是,他就不想想为什么?
咱自问,没有杀错,只不过是株连过多,受到牵连的人是没有到用杀来解决的地步,但是他们也不全是无辜的。
那些杀掉的官员枉顾国家之律法,贪腐受贿,任人唯亲,祸害百姓,这桩桩件件咱心里都有数。
他们的亲属哪一个没有沾光?又有哪一个不心安理得的使用着贪腐得来的银子?
可是标儿,却在为他们鸣冤叫屈。
这让咱太伤心了。
怎么就不明白咱的苦心呢?历朝历代吏治都是头等大事。
如果不是因为前元吏治腐败,逼迫的民不聊生,咱也没有机会成就这一番伟业。
自从我大明开国以来,咱最痛恨的就是贪墨之员,对于他们无论用什么手段惩处都不为过。
杀一儆百,杀百警天下。
咱就是要告诉天下的官员们,一旦动了贪念,就是全族老小一个不留。
震慑,才是使得他们不敢贪的手段。”
老朱把自己的心里话娓娓道来,郑长生听的是震撼不已。
乖乖隆地洞,原来老朱心里是这样想的......
第936章 病榻长谈
父子间隙源于父爱,源于理念不合。
老朱的爱子之心可想而知,他想把所有的自己来抗,哪怕是留下骂名他也在所不辞。
只为了澄清吏治,把贪官污吏赶尽杀绝,给儿子留下一个太平盛世的花花江山。
虽然手段是有些过于血腥,可是出发点还是好的。
老朱起于微末,幼小的时候,就体会过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感觉。
这一切的源头他认为是贪官污吏带来的,所以他当政以后,对贪官污吏痛恨的程度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够体会到的。
奈何儿子不理解,还抱怨他残暴,这怎么能不令他生气?
以至于忍不住痛打儿子朱标,这才有了太子卧病不起。
郑长生:“皇上,您为什么不跟太子殿下明说这一点呢?要是说了,臣相信太子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老朱长叹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老子的话就未必那么好使了,哪怕是对他好的。”
郑长生很是感慨啊,老朱饶是人间帝王,对历史的前进是有着推动作用的。
可是他也有没活明白的地方,就比如这父子亲情。
封建帝王之家,君臣父子一脉相承。
可是首先得是君臣,其后才是父子。
他以为老子就是老子,儿子就是儿子,父亲教训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完全忽略了,君臣之道。
生在帝王天家,哪里还有私情?
帝王言出法随,帝王出口成宪,而朱标又是从小接受的儒家教育,可以说是被儒家君为臣纲思想洗了脑的人。
在他的心里,跟老朱首先就是君臣。
老朱以父子情待他,可他不这么以为。
惹得皇上动怒,以至于出手打他。
这不管是为臣还是为子,都是不忠不孝的人。
心中的隔阂增生,心中的愁绪郁结,这年深日久下来,不得心病才见鬼了呢。
郑长生居高临下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的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跟老朱这个当局者迷的人说。
他也明白了,刚才老朱对他发问怎么看太子的死,并不是怀疑朱标的死有异常。
而是借此抒发一下自己的内心。
他也是长期压抑的久了,心里的话没人说,估计在不抒发出来,他也会把自己弄抑郁搞崩溃的。
难道老朱就没有想到太子朱标的死有异常吗?
怎么就好端端的一个人,就突然癫狂手舞足蹈的失足落水呢?
老朱未免有点太过于自大乐观了吧?
反正郑长生是不相信朱标会无缘无故的癫狂。
要不要点醒一下老朱呢?
郑长生心里矛盾起来。
这可不是闹玩的,有人对太子下手,要是查明真相了还好,可是要是一无所获,那提出这个事情的人会有好下场吗?
一个祸乱超纲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以老朱的脾气秉性诛灭九族都是轻的。
郑长生真的犹豫了。
老朱这会儿感觉好点了,似乎把压抑在心里多年的心结说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雨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咱说?”
“呃,没......不是......臣的意思是,太医对太子的病症是个什么结论?”
老朱突然间的发问,郑长生有些措不及防,差点就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了。
不过,还好他反应的及时。
“太医脉案已经存档,怎么?你要看?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老朱顿时坐直了身子,急切的三连问。
郑长生真的想当着老朱的面提出复查脉案,可是转念一想一点证据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推测,要是因为这掀起腥风血雨着实是于心不忍。
再说了,负责太子治病的是御医墨世千。
两人虽然关系不是很好,但是他知道墨世千的为人。
此人至纯至孝,幼年学医师从御医院的院正秦明,为人谨慎,这么多年来口碑很好,从来没有什么误诊之类的情况发生。
不管有没有查到太子之死的始末,只要自己提出复查脉案,墨世千注定是要完蛋了的,甚至连他的老师秦明老爷子都说不定会受到牵连。
现在老爷子秦明已经告老还乡,回到莆田老家安享晚年去了。
还有,老爷子秦明跟师父鲁青山的关系相交莫逆,让他受到牵连这实在是于心不忍。
郑长生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没有提出复查之事。
“皇上,臣没有复查脉案的想法,只是在想给太子的祭文中怎么写薨逝之因罢了。”
这个借口不错,郑长生都为自己的急智感到自豪。
只一瞬间的时间,这个念头就涌上了他的心田。
老朱沉默了一下:“太子失足落水,惊吓过度,导致高热不退,以至薨逝。”
“请皇上节哀!”郑长生沉痛的道。
“哎,咱也算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可是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样的滋味。”
老朱一边说着,一边摸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