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投桃报李,厚封独孤家族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随着唐军屡败于隋军,近二十万大军覆灭,他的六千家丁也死伤过半,使独孤震对唐朝的信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这就像一个投资者,当他对大唐的投资屡屡亏损,很难给他带来丰厚的利润,甚至还滑落到破产边缘,他当然不高兴。
这两天让独孤震烦恼的另一件事,是今早他得到消息,侄子独孤怀恩被隋军俘获,这令独孤震着实恼火。
独孤怀恩官任工部尚书,是独孤氏家主的接任人,居然被隋军俘虏了,听说还受了箭伤,整整一天,独孤震都被这件事弄得心情沉重。
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禀报声,“家主,二老爷来了。”
独孤震放下笔,这是独孤良来了,也知道他会来,便道:“请进!”
门开了,独孤良走了进来,虽然他比独孤震还要大两岁,但他却是独孤震侄子,他上前行一礼,“参见家主!”
独孤良是长孙,在独孤家族中地位崇高,所以独孤震也对他格外尊重,在他面前也不摆长辈的架子,他们二人名为叔侄,实际上却情如兄弟。
“训良来得正好,本来我也想叫人去请你,坐下吧!”
独孤良坐了下来,一名侍女端茶盘进来,独孤良喝了口热茶,忧心忡忡道:“我是下午才得到消息,怀恩居然被隋军俘虏,这怎么会呢?李孝恭自己却跑掉了。”
独孤震冷笑了一声,“不仅李孝恭跑掉了,他的几个幕僚也跟着跑掉了,倒是堂堂的元帅长史,朝廷工部尚书却被俘虏了,你不觉得这里面有点匪夷所思吗?”
独孤良吃了一惊,“家主的意思是说,李孝恭是故意让怀恩被隋军所俘吗?”
“我不敢说李孝恭是故意而为,但他没有尽心保护怀恩,这是显然的,我想如果是窦琎当长史,李孝恭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被俘。”
独孤震的语气极为不满,当初太子主张让怀恩去荆襄出任东南道行台尚书令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固然这是想分李孝恭的权。
但李世民和李孝恭哪里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让荆襄权力被分,这不就来了吗?李孝恭利用战争手段,就轻易地把怀恩废了,独孤震既恨李孝恭的毒辣,又对李建成考虑不周而不满。
他又道:“今天我去见了太子,我明着告诉他,这件事如果不给独孤家一个交代,以后我独孤家不会再给朝廷一文钱,一颗粮食。”
“可是会有用吗?”
“一定有用,他李渊还要募兵,还要铜锭铸钱,这些他都要有求于我独孤家,他肯定会想办法把怀恩赎回来。”
独孤良沉默了片刻道:“家主这样施压,是不是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一点?”
独孤震摇了摇头,“太子和李渊心里都有数,我不是仅仅为这件事不满,事实上,他们除了能捏捏梁师都、李轨和萧铣这种软桃子之外,他们还能对付谁,他们自己清楚,他们败在杨元庆手中几次了?”
独孤良也忧心忡忡道:“其实不仅是家主不满,我接触了不少关陇贵族,大家都对唐军屡败于隋军不满,听说连窦家也有了意见。”
独孤震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悔意,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支持他们,是让他们统一天下,但他们却连关中都走不出去,怎么能让我不失望,早知道,我就该支持杨元庆,一步走错,步步错啊!”
“可是杨元庆是关陇贵族之敌,当初他打压贺若弼,打压张家和元家之事,家主忘了吗?”
独孤震笑了,话语说得很慢,就仿佛要让独孤良记住他的话。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当初他不过是臣子,是秉承杨广的圣意去做那些事情,但现在他做主了,他想得天下,最终还是要向关陇贵族妥协。”
独孤震见独孤良若有所思,又继续道:“一个不懂得妥协的人,是永远成不了大事,杨元庆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在洛阳抑制米价时,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懂得妥协的人。”
独孤良已经有点明白家主的意思了,“家主是说,我们不妨和杨元庆暗中接触一下?”
独孤震微微得意地笑道:“事实上我已经接触了,他在丰州时,我就和他接触了,你忘了吗?”
独孤良恍然,他真把那个人忘了。
……
北海郡寿光县,这里是北海郡最北面的一个小县,再向北便是一片森林,越过森林则是宽达十几里滩涂,再向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宋金刚率领二十余名残兵一路奔逃,他不敢进县城,直接冲进森林,向滩涂奔去。
窦建德和宋金刚的战役打了近半个月,尽管窦建德以三万大军对阵宋金刚的一万两千人,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宋金刚利用益都县的高大城墙,动员全城军民严防死守,使窦建德损失惨重。
最终因为民众不堪受迫,开城放窦建德军进城,才使宋金刚军队全线溃败,宋金刚率百余亲兵夺门而逃。
越过寿光县,一直过了森林,宋金刚终于看到了滩涂,直到这时,他才长长松了口气,来到滩涂,就看他能不能找到船出海,离开北海郡。
“将军,我们要去哪里?”一名亲兵问道。
这个问题宋金刚也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其实二十天前,杨元庆倒是派人来找过他,希望他能举北海郡投降大隋。
那时他觉得杨元庆开出的条件太低,只给他一个县公的空爵和一个赋闲的大将军之职,没有任何实权职官,他便没有答应。
可是现在他想答应,恐怕杨元庆也不会容他了,他丢了北海郡,丢了军队,一无所有,他还有什么资本去接受县公和大将军之职?
他和孟海公有旧,或许他可以乘船南下会稽去投奔孟海公。
宋金刚叹了口气,“先找到海船再说!”
此时他们又疲又饿,又继续向北行,大约走了十里,眼看快到海面,前面忽然看到了一户人家,屋顶上冒着炊烟,有人!
众人又惊又喜,催马冲了过去,这是一户渔民人家,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对儿女生活,男主人带着儿子刚刚出海捕鱼回来,一家团聚,正享受天伦之乐。
忽然,大群士兵如土匪般冲了进来,男主人大怒,抡起鱼叉拼命,被士兵迎面一刀砍死,母女二人吓得躲进里屋,却被士兵们淫笑着反锁了房门。
“他娘的快找粮食,吃饱了再说女人。”
宋金刚腹中饥饿,催促手下找粮食,士兵们将房子翻过底朝天,只找到几升米,不过后院里却嗮了不少海鱼,让士兵们饱餐一顿海味。
夜幕降临,宋金刚也起了淫心,一脚踢开了里屋的门……
夜越来越深,夜色掩护下的罪恶也已经结束了,士兵们疲惫一天,都在沉沉酣睡中。
就在这时,宋金刚忽然被一阵异响惊醒,只觉窗外一片火光。他一惊,蓦地坐了起来,几步冲到窗前,一下惊得他头皮发炸,只见外面团团包围了数百渔民,人人手执钢叉和火把,眼中充满了愤怒。
在前面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被杀死中年渔民是长得如此之像,宋金刚倒退两步。
忽然,他大吼起来,“快起来,统统给我起来!”
屋子里乱成一团,渔民们没有烧屋是因为他们怕伤害屋子里的女人,但两女已死,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杀出去,夺回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