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摆手,“坐下吧!”
两人都坐下,这时茶童端进来两杯新茶,放在桌上,退了下去,杨元庆这才缓缓说:“打高丽,我确实有这个想法,这次刺杀案,正好是一个契机,不过我并不是像大业七年那种打法,坦率地说,我是为了粮食,如果我能击败高丽军队,逼他们来求和,那至少我能勒索到三十万石粮食,这对恢复河北民生将大有助益,至于灭掉高丽的战役,只能放在以后考虑,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杨师道笑道:“你如果早这样说,大家也不会反应这样激烈了,这是你的问题,你不能怪大家不给你面子,连我都误会了。”
杨元庆无可奈何,只得一摆手,“算了,这件事再说吧!现在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我的什么事?”杨师道不解问。
杨元庆沉吟一下道:“这次紫微阁调整,我打算让你入阁为相。”
卷十七 田陌耕忙战未销 第一十章 裴矩辞相
傍晚,裴矩乘马车回到了裴府,马车缓缓停下,裴矩从车内下来,见旁边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便问:“那是谁的马车?”
门房连忙禀报,“启禀老爷,那是长公子的马车。”
长公子就是裴矩的长子裴文靖,半个月前裴矩写信给他,让他回京,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裴矩一阵惊喜,“他几时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刚到。”
裴矩走上台阶,次子裴文意迎了出来,施礼道:“父亲!”
自从上次和儿媳王氏在楚王府吵架后,裴矩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儿子的矛盾,虽然次子从不说,但他心中肯定也不满,自己让他碌碌无为几十年,裴矩心中也有些歉疚,便做出决定,让次子接替老三文举的空位,掌管裴家财权。
裴矩点点头,“是你大哥回来了?”
“大哥回来了,正和大家说话。”
“嗯!你让他到我书房来一趟,还有长孙也一起来。”
裴矩吩咐一声,便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刚进书房坐下,门外便传来敲门声,“父亲,是我!”是长子裴文靖的声音。
“进来!”
门开了,裴文靖和儿子,也就是裴家长孙裴晋走了进来,裴文靖见父亲老态龙钟,心中一酸,上前跪下,“孩儿在外多年,不能照顾父亲,是孩儿不孝。”
裴矩虽然很厉害,当了十几年相国,但他几个儿子却不行,长子文靖还是因为他的福荫,才得到一任太守之职,次子文意和三子文举都只是短暂入仕,官职却做不长。
不过孙辈却不错,长孙裴晋已经做到大理寺少卿,次孙裴著现任西河郡司马,裴蕴的孙子裴曜出任楼烦郡长史,裴青松也担任了极为重要的记室参军,使裴矩看到了希望,几个孙子中,必然有人会成大器。
裴矩温和地点了点头,“起来吧!坐下说话。”
裴文靖已五十余岁,两鬓斑白,他在父亲面前却依然是孩子,在靠近父亲身边,他坐了下来。
“父亲把孩儿叫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裴矩微微笑道:“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说。”
“是!孩儿太性急了。”
裴文靖歉然地笑了笑,又让儿子站在着自己身后,裴晋今年也三十出头了,早在大业初年,他便被誉为年轻一代朝官的佼佼者,那时他才二十岁,便担任了介休县县令,杨广也赞扬他,使裴家可延续相位。
当然,裴晋也有弱点,那就是比较骄傲,这和他显赫的家世,以及他本人少年得志,仕途又一帆风顺有关。
裴晋话不多,给祖父行一礼,便站在父亲身后,裴矩看了一眼孙子,这才笑眯眯道:“先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已决定告老还乡了。”
他说得很轻松,裴文靖却吓了一大跳,新隋才建立不到一年,各种利益关系都没有理清楚,正是各大世家在新朝中奠定基础的时候,裴矩却要退仕,这对裴家会产生极为不利影响。
裴文靖急道:“父亲请三思!”
裴矩摆摆手,“这个没有什么可以再思了,我去年就决定退仕,已经说了几个月,不想再拖了,明天一早,我会向楚王递交辞呈,乞讨骸骨还乡。”
裴文靖神情凝重,他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而且甚至没有和自己商量一下,这让他十分沮丧。
裴矩又看了一眼裴晋,这件事自己给他说过,他居然没有告诉父亲,年纪轻轻,就有这么深的城府么?
裴文靖还是忍不住,想再劝劝父亲,“父亲身体不好,孩儿理解,孩儿也希望父亲能早点休息,只是现在是关键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父亲退仕,极可能就会影响到裴家在新朝中的地位,从长远看,对裴家可能不利。”
“从长远看?”
裴矩冷笑一声,“仁寿四年,我便意识到杨元庆必成大器,我便在他身上押下重注,你们谁有我这样长远的眼光?”
裴文靖语塞,只得低下头道:“既然父亲已决定,孩儿也没有话说。”
裴矩看了他一眼,“不仅是我要退仕,我也希望你找个借口辞职。”
“什么!”
裴文靖的眼睛一下瞪大了,“父亲,为什么?”
裴矩闭上眼睛,“晋儿,你来说说为什么?”
裴文靖回头向儿子望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从来都不对我说?”
裴晋和祖父谈过,他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便咬一下嘴唇,跪下来对裴文靖,“父亲大人,祖父是认为我们裴家在新隋势力太大,已经功高震主了,我们必须要知进退,否则楚王妃和世子地位难保。”
裴矩叹了口气,“我为尚书尚书左仆射兼礼部尚书,紫微阁中排名第一,裴世清为鸿胪寺卿、晋儿为大理寺少卿、裴曜为楼烦郡长史,裴著任西河郡司马,裴青松也担任了极为重要的记室参军,前两天裴明又出任隋军仓曹判官,再加上你为河东郡长史,还有裴氏门生二十几人为官,你不觉得我们裴家在隋朝占的职位太多了吗?”
裴文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来话来,裴矩又缓缓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王肃被贬,王绪也要罢相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裴家,如果我还不知趣,还要赖在相位不走的话,那么江南沈氏就会出任尚书,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裴文靖虽然比较平庸,但他毕竟也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几年,父亲他听懂了,他低下头,“孩儿明白了,愿听父亲安排。”
裴矩听他虽然口中答应,但心里却不甘,又笑了笑,语重心长对他道:“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五十二岁了,你从二十六岁如仕,到现在已经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来,你始终未能进入朝廷中枢,你找过自己的原因吗?”
“是因为孩儿能力平庸,没有什么政绩,但孩儿为官清廉,也没有为父亲丢脸,没有为裴家抹黑。”裴文靖有些激动道。
裴矩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长子的反应确实比较迟钝,自己已经这样暗示他了,他还是不明白,非要自己说透不可。
“文靖,难道你认为你的前途还要超过自己的儿子?”
裴矩语气也渐渐严厉起来,“如果你不肯辞职,那你的儿子就必须辞职!”
裴文靖浑身一震,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他这才明白父亲的意思,终于低下了头,“好吧!孩儿愿辞职回家。”
裴矩拍了拍他肩膀,安抚他道:“我堂堂首相,都不留恋这个位子,你一个小小郡长史,又有什么可惜,要为家族长远利益考虑,把机会留给孩子们,将来楚王妃为皇后,将来世子为太子,我们裴家依然是天下第一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