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宦官在御书房门口道:“圣上宣殿下觐见!”
李世民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御书房内,李渊正和太子建成商议着科举之事,下个月,唐朝也要举行立国后的第一次科举,选天下之才,这里面有大量的细节事务需要处理,李建成便主动请缨,担任这次科举的总筹备人。
父子二人正在商议时,李世民走了进来,跪下给父亲磕头,“儿臣向父皇请安!”
一般大臣是不需要向皇帝下跪,但李世民是以儿子的身份参见父亲,因此他的礼节显得格外敬重。
李渊虽然对李世民迟迟不发动剿灭梁师都的战役有所不满,但这毕竟是他所器重的儿子,而且李世民以极少的损失大败梁师都,得到四万余降卒和几万匹战马,这又让李渊极为高兴。
李渊笑呵呵道:“皇儿不必多礼,这里只有我们父子三人,随意一点好。”
“谢父皇!”
李世民站起身又给大哥建成行一礼,李建成点点头,“二弟坐下说话吧!”
李世民坐下来,先欠身道:“儿臣先要感谢父皇的赏赐!”
河湟战役结束后,吐谷浑作为赔礼,献给唐朝二十万头牛和三十万只羊,李渊将他们全部赏给李世民的军队,李世民则分赏给了手下将士,让他们牛羊带回家,这使他进一步赢得了军心。
李渊点点头,“那是将士们立功应得的赏赐,皇儿就为这个而来吗?”
“不!儿臣是为隋使之事而来。”
旁边李建成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就隐隐猜到二弟或许是为隋军之事而来,现在果然被他猜对了。
李渊眼中也闪过一丝讶色,他迅速掩饰住不安的神色,微微笑道:“隋使是来恭贺我们剿灭梁师都,皇儿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李世民目光略略瞥了李建成一眼,他不希望兄长此时在旁边,可大哥显然没有离去的意思,箭已上弦,不容李世民不发。
“父皇,隋朝是我们的第一劲敌,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现在他们主力远征河北,河东空虚,这是打击隋朝,夺回河东千载难逢之良机,如果我们放弃这次机会,那么以后我们就再没有机会,父皇,机不可失啊!”
“这个……”
李渊没有想到次子会说这件事,他一时语塞,上午他才刚刚决定遵守协议,现在次子又过来翻盘,而且说得振振有词。
“二弟,这件事朝廷已经决定了。”
旁边李建成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解释,保持太子的沉稳,“朝廷认为既然双方有协议,而且是两个朝廷之间的协议,就应该遵守,不能失信于天下,这关系到国之信誉,机会还会有,但失去的信誉却难以挽回,你不要再劝父皇了。”
李世民心中的怒火以一种不可抑制的速度在迅猛燃烧,热血几乎要冲破头顶,但他依然强烈克制住内心的愤怒,深深吸一口气道:“皇兄,协议不能代表国之根本利益,所谓信誉不过是一种面子问题,事关我大唐危亡,事关我大唐能否取得天下,你却为了所谓面子,使我们失去唯一一次击败隋军的机会,皇兄,你不觉得为了一个信誉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
李建成也微微动怒了,他沉声道:“二弟,信誉不是面子,是一国之信,我们以朝廷的名义签署的协议,上面有大唐太子的亲笔签名,有父皇的宝印,你就随心所欲将它撕毁,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大唐,怎么相信我们,‘背信弃义’这四个字,你背得起吗?百年之后,让我们的子孙又怎么评价我们?二弟,信乃立国之本,你不要把这个‘信’字看得太轻了。”
两个儿子的争论使李渊心中十分纠结,其实他两边都赞成,他觉得长子说得对,不能失信于天下,可又觉得世民说得有道理,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以后不会再有了,他心中极为矛盾,长长叹了口气。
“世民,你未免把隋军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若动兵,隋军就会立刻会从河北撤回,最后一场恶战,若胜利了还好说,若失败了,损兵折将,还背上一个失信的骂名,得不偿失啊!”
李世民不理会李建成,凑上前对父亲道:“父皇,兵在暗奇而不再招摇,兵贵在神速,儿臣愿提五千骑兵,疾速赶赴延安郡,趁夜从黄河浮桥渡河,直杀向太原,恐怕消息还没有到河北,儿臣便已拿下太原,同时再派两支军队夺取飞狐陉和井陉,将隋军主力堵在河北,河东就拿下来了,如果父皇担心朝臣非议,我们可以使计,事先派士兵冒充隋军入侵关中,那时我们再说是隋军先破坏协议,要进攻蒲津关,只要我们大肆宣扬,朝臣们会相信,天下人更不会知道谁是谁非,父皇,机不可失啊!”
“父皇,大唐以诚信立国,不是窦建德、李密那样枭雄之贼,不能推翻自己的信用,更不能使用这种卑鄙伎俩,以后机会还会有,决不能逞一时之快!”
两兄弟争锋相对,谁也不让,李渊心中矛盾到了极点,他低下头沉思半响,对李建成和李世民道:“你们都先退下吧!让朕一个人再想一想。”
李建成和李世民站起身,给父亲深施一礼,都退下去了,退到御书房外,两人却不看对方一眼,各自离去。
几名宦官望着他们背影皆摇了摇头,他们是亲兄弟,怎么到了反目为仇的程度?
李渊背着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仰天长叹,李渊其实已经被李世民的建议打动了,派奇兵夺回太原,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完全可以办到,只是他怎么向朝臣交代?
这不仅是向天下人失信的问题,更重要是他向朝臣失信,朝廷九成的大臣都主张守信,他却背信而行,或许可以用什么办法让隋朝先失信,就像世民所说,派人冒充隋军先入侵关中,欺骗住朝臣。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名宦官在门口气喘吁吁道:“陛下,太后……太后不妙了!”
李渊吓了一跳,连忙乘辇向内宫而去,独孤皇太后是杨坚妻子独孤皇后的姐姐,也是独孤信之女,嫁给李渊父亲唐国公李暋�
李渊事母极孝,这段时间母亲身体很不好,太医暗示可能要准备后事了,所以李渊每天都为母亲担忧,他奔到宫门口,只听宫内传来哭声,李渊的心仿佛坠入了深渊,一名老宦官在李渊面前跪下大哭,“陛下,太后……薨了!”
李渊眼前一黑,当场晕倒过去。
武德二年二月,唐朝皇太后驾崩,李渊追封亡母为元贞皇后,他心中哀痛之极,下旨举国吊孝,封兵器三个月,三个月内不准再议攻打河东之事。
卷十六 铁马踏雪取河北 第六十章 大战悄至
天气愈发暖和了,晴朗的天空下,几只黄雀披着镶有黑边的羽毛梳理着新筑的巢穴,向阳的地方长出了嫩嫩的绿草,河流已经安全融化,春汛水涨,碧绿的水面上漂浮着冬天尚未掉尽的枯叶,迅速向南流去。
随着春天的到来,河北战役再一次拉开了帷幕,隋军调集了十万精锐大军分驻涿郡和博陵郡,像一只钳子的两牙,一北一西,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河间郡,另外,又有四万大军在主将徐世绩的率领下,乘坐数百艘大船从蒲津出发,抵达了黎阳城,准备从南面向河北发动进攻。
隋朝在河东地区的全部兵力只有十七万人,而这一次河北战役便调动了十四万大军,几乎是倾国之军。
二月中旬,杨元庆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抵达了涿郡隋军大营,这一次他的布将略有变化,他亲自担任北路军主将,任命李靖为北路军司马,裴行俨为副将,而秦琼则调到博陵郡为西路军主将,罗士信为副将,这场战役非同寻常,需要以稳制胜,相对而言,秦琼的沉稳更让他放心。
北路军大军位于涿郡南部的巨马河南岸,共有七万大军,扎下一座延绵近十里的大营,大营内军帐整齐,士兵战马各行其道,在军营中间是一片宽近五里的训练场,无论白天黑夜,都会有军队在这里训练。
杨元庆骑马从旁边马道上慢慢走过,远远望着杨思恩率领一千陌刀新兵校场上训练,这是去年才招募的一批新兵,以晋中儿郎为主,从十万大军中挑选而出,个个体格高壮魁梧,按照陌刀士兵的标准,身高不能低于六尺五,必须连续五次举起百斤重的石锁,而且要能扛百斤重的石锁奔跑三里,条件非常严格,才能从近百人中挑选出一人。
这样便使陌刀军人达到六千人,和五千重骑兵一起成为成为隋军中最精锐的陷阵军。
校场上喊声如雷,杨思恩看见了主帅到来,他大喊一声,向杨元庆猛地一挥陌刀,一千士兵也跟着他大吼,同时向杨元庆劈出一刀,声势壮观,杨元庆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回头问李靖:“李司马觉得如果用五千重甲骑兵对阵六千陌刀军,谁取胜的可能性更大?”
李靖前段时间和裴行俨在定襄郡防御突厥,没有参加幽州战役,隋朝突厥签署了和解协议后,杨元庆便将他们调了回来,定襄郡只留两千驻兵,这次对窦建德的战役,李靖担任总行军司马,裴行俨出任杨元庆副将。
李靖摇摇头,苦笑一声,“说老实话,我不知道,若非要我评论的话,如果陌刀重甲步兵承受得住重甲骑兵的第一波的冲击,那么就应该是重甲步兵占优势,如果承受不住,那么重甲骑兵就可以击败陌刀步兵。”
“我觉得李司马的想法很有意思!”
旁边裴行俨接口笑道:“最好让两支军队比试一番,谁强谁弱,那就不就明白了吗?总管,能不能安排一下?”
杨元庆笑而不言,反问裴行俨,“裴将军对自己的武艺很自信,那你认为你和罗士信相比,谁的武艺更高?”
“当然是我略高一筹。”裴行俨很自信地答道。
“可是我也问过罗士信,他也自信地说,他的武艺要比你稍高,这可怎么办?”
“那就比一场,看谁高谁低!”
这时,李靖已经明白杨元庆的意思了,笑着拍拍裴行俨肩膀解释道:“总管的意思是说,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若不比试,将士们就觉得拥有两支最强的军队,若比试后,就只剩下一支,胜者固然自豪,可败者却深受打击,不如保持一种神秘,让两支军队都觉得自己最强,给士兵们双重希望,裴将军和罗将军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