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奔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外高声禀报:“总管,江都紧急情报!”
“进来!”
门开了,一名亲兵快步走进来,将一支红色的信管呈上,杨元庆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打开了信管,抽出信看了片刻,他的脸色惨白,慢慢呆坐下来,将信递给了苏威。
苏威看了一遍,顿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陛下!”
……
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兵变,逼死大隋皇帝杨广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太原,全城皆哭,尽管杨广不得民心,但他毕竟是大隋皇帝,他的死讯还是令无数人感到伤感。
杨元庆下令河东各郡举哀三日,军民皆裹素悼念大隋皇帝去世,三天后,沈光也终于赶到了太原。
晋阳宫内,来自河东各郡的太守、长史以及太原的文武官员数百人聚集在晋阳殿内,晋阳殿内,代王杨侑高坐在御榻上,身旁站着裴矩和苏威,杨元庆则坐在一旁,大殿两边站满了身材魁梧的侍卫,手执各种兵器,几十名宦官和宫女分别站在代王杨侑身后。
大殿正中,数百名大臣站成三排,静静地聆听沈光讲述了杨广被宇文化及逼死的详细过程,令众人不胜唏嘘,最后沈光伤感道:“陛下自知无法逃生,便委托我将玉玺兵符带到太原,还有一份遗诏。”
他单膝跪下,将玉盒高高举起,杨元庆站起身,将玉盒放在代王杨侑面前,杨侑已哭得两眼通红,他将玉盒打开,将里面一份遗诏取了出来,递给苏威。
苏威打开诏书,泪水顿时涌了出来,高声对众人道:“是陛下的诏书。”
他颤抖着声音高声念道:“大隋之乱,朕之过也!忆开皇盛世,再看大业凋零,朕痛彻于心,无颜见先帝,然大隋终将继承,或长孙燕王,或次孙越王,或三孙代王,三孙聪颖明慧,皆可继承大统,然世事多变,命运难定,朕特此下诏,以大隋传国玉玺为信,三孙中得传国玉玺者可继承大统,望各位爱卿辅佐新帝,勿负朕望,朕九泉之下,亦可瞑目,特此下诏,告之天下!”
大殿内群臣跪倒,皆哀哀痛哭,杨元庆拭去泪水对众人道:“各位大臣,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有旨,得玉玺者可居大统,我等奉圣意,立代王为帝。”
众人皆齐声道:“诚如总管所言!”
杨元庆将代王杨侑扶坐好,杨侑目光哀求地望着杨元庆,仿佛在告诉他,自己不愿为帝,杨元庆目光凝视着杨侑,微微摇头,按紧了他的肩膀。
裴矩和苏威也跟着杨元庆走下玉阶,站在杨元庆身后,杨元庆带着众人跪了下来,高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杨侑的泪水再一次留下,这一次不是哀伤,而无奈和绝望,他终于颤声道:“各位爱卿免礼平身!”
大业十二年八月二十五日,代王杨侑持玉玺在太原登基,他下诏大赦天下,改年号后为继业,追谥先帝杨广为明皇帝,庙号武帝,尊皇后萧氏为圣母太皇太后,尊父元德太子杨昭为元德皇帝,母亲韦氏为敬德皇太后。
杨侑随即特赐杨元庆执黄钺、持节、委以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晋封楚王,摄政总理国事。
杨元庆随即改晋阳宫栖凤阁为紫微阁,命裴矩、苏威、杜如晦、崔君素、王绪五人入阁为相。
杨玄奖封为纳言兼灵州总管,加封陕国公,裴仁基封为内史令兼丰州总管,加封绛国公,两人皆不入朝为官,张述为内史侍郎,掌内史省事务,魏征为黄门侍郎,掌门下省事务。
韦纶、张亮、贾正意为内史舍人,裴晋和韦师明为尚书左右丞,谢思礼为兵部侍郎,主管军务,王肃为京兆伊,所有大臣皆各有封赏。
……
就在杨元庆扶立杨侑登基之时,洛阳和长安也同时接到了杨广死讯,此时瓦岗军攻洛阳不下,已经撤去,手握军权的王世充和段达、卢楚、皇甫无逸等人拥立越王杨侗为帝,大赦天下,改年号皇泰。
长安唐王李渊听闻杨广死讯,恸哭倒地,三日后在群臣要求下,李渊被迫无奈在大兴宫太极殿登基,改国号唐,年号武德,立世子建成为太子,次子李世民为秦王、封尚书令,三子李玄霸为赵王,四子元吉为齐王。
此时天下士人将太原隋帝杨侑称为北隋,洛阳隋帝杨侗称为南隋,而长安李渊则称为西唐,以这三帝为正统,其余窦建德、李密、薛举、李轨、宇文化及、宋金刚、萧铣、林士弘等人皆为逆贼。
一个群雄争霸的时代拉开了序幕。
卷十五 风起云涌河东道 第五章 敏秋心事
夜色中,太原城门开了,一辆辆马车从城外驶回,这是参加完登基大典返城的大臣们,又一辆宽大的马车驶进了城内,数百亲卫在两边守卫,这是杨元庆回来了。
此时一更早已经过了,太原城内一片寂静,黑暗笼罩着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只有微弱的星光洒在道路上,指引着马车前行的方向。
马车里,杨元庆并没有封为楚王的喜悦,对他来说,王爵不过是个虚号,并没有使他的实力有所增长,相反,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的权力,从前他是丰州总管兼五原郡太守,军权和行政权都在他手上,而现在,紫微阁将分掉他一半的行政权,有得必有失,他若想夺取天下,赢得更多人投奔支持,他就必须将一部分权力分出去,让支持他的人尝到甜头,才能让山东士族全力拥护他。
权力关键是要有制衡,必须要从一开始就建立起来一个有制衡的权力体系,这是杨元庆这些天一直在考虑之事。
杨侑必须是傀儡,甚至不能让他参与一点政务,这样才能在最后顺利完成权力过渡,这一点不容质疑。
相权也要受到约束,紫微阁不能干涉到军队,这也是一个原则,其实很多事情也是在摸索,也只有做了才能知道对或者不对,杨元庆轻轻叹了口气,明天将是他执政的第一天,他心中很期待。
快两更时分时,杨元庆才终于返回自己的府宅,他从马车里出来,久久凝望着大门上的牌匾,上面写着‘楚王府’三个字,他也没有想到会更换得这么快,杨元庆轻轻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越国公府’,不知祖父知道自己被封为楚王,他会是什么感受?
杨元庆走进了府宅,夜已经很深了,家人都已入睡,宅院里一片寂静,他快步向内宅走去,刚走进内宅门,却隐隐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杨元庆微微一怔,停住了脚步。
声音很低微,也很含糊,听不清在说什么,但隐隐听得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自言自语,声音是从左面小院里传出,那里是一座空院,还没有人住,杨元庆慢慢走进了院子,只见一株梅树下的石桌上摆放着香烛灵牌,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妇人正在跪拜,低声祷告着什么。
杨元庆微微笑了起来,中年妇人是他师娘,也就是师父张须陀的妻子韩氏。
张须陀阵亡后,韩氏回了娘家,她的父母都已去世,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因为她家中清贫而对她很冷淡,甚至要赶她出门,她正无处可去时,裴敏秋派人找到了她,使她绝处逢生,便来了灵武郡,这时正好是突厥大举进攻丰州之时。
韩氏已无儿无女,一直便和杨元庆他们住在一起,杨元庆视她为母,儿女们都叫她祖母,韩氏便安心地住了下来。
“师娘!”
杨元庆低低喊了一声,韩氏吓了一跳,等她看清站在院门前的人是杨元庆,她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元庆,你是……刚回来吗?”
她见元庆穿着盔甲,不像是夜里起来的样子,便惊异地问:“现在快两更了,你怎么才回来?”
“今天有很重要事情,所以回来晚了。”
杨元庆慢慢走上前,见师娘跪拜的竟然是师父张须陀的灵牌,他不由愣了一下,半晌,他咬着嘴唇问道:“师娘,今天是师父的忌日吗?”
韩氏摇摇头,“不是你师父的忌日,是我这两天夜里梦见你师父了,心中不安,可我又不想让人知道,便趁夜里跑到这里来祭奠他。”
杨元庆望着灵牌,上面写着‘亡夫张须陀之灵’,他只觉鼻子有点酸楚,到现在他还没有去拜祭一下师父的坟墓。
杨元庆也在师父的灵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合掌默默念道:“师父在上,徒儿今天已封为楚王,徒儿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大隋,让大隋赤旗永远飘扬,愿师父在天之灵理解徒儿的苦心,总有一天,徒儿会用李密的人头拜祭师父。”
杨元庆声音很低,韩氏却隐隐听见了,她心中一阵感动,丈夫曾经给她说过,他这个徒儿重情重义,什么都好,唯一不能容忍就是野心太大,总想取大隋而代之。
可韩氏并不在意这个,她和元庆一家生活了快半年,她深深体会到了元庆一家人对她的尊重和关心,视她为亲人,可她的两个兄长却是如此冷漠,后来才知道杨元庆是丈夫的徒儿,态度马上剧变,几次上门道歉,想请她回去养老,她却不想去了,她已经将这里当做了她的家,把元庆孩子当做她的孙儿,她相信丈夫若知道元庆对她的照顾,他一定会原谅元庆。
“老爷,你在天之灵安息吧!”韩氏也默默念道。
杨元庆站起身道:“师娘,夜里很凉,你回屋去吧!别受凉感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