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丰州军对将领的训练,鹰扬校尉要能指挥三千人以上的军队作战,而鹰扬郎将是一万人,督军则要考虑全局作战,这种制度从大业三年开始实行,到今天已经坚持了八年。
在一座十余丈高的观战木台上,杨元庆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两支军队对抗训练,旁边李靖摇摇头道:“崔将军后军投入太急,没有看出对方是佯败,这一战他输了。”
“我觉得不一定!”
杨元庆淡淡笑道:“宋纯太隐忍,士气反而被他磨掉,谁能笑到最后还为未可知。”
李靖呵呵一笑,“总管糊涂了,这是模拟对抗,只有身体疲惫的区别,那有士气上的高下,所以崔将军必败无疑。”
果然,随着鼓声变得密集,红色军队骤然发动了反攻,蓝色军队抵挡不住,开始节节败退,最后蓝色军旗轰然倒下。
‘当!当!当!’收兵的钟声敲响,对抗训练结束,红军欢呼起来,蓝军则垂头丧气,气势全无。
片刻,两名鹰扬郎将被领上高台,在杨元庆面前单膝跪下,“卑职特向总管交令!”
杨元庆对崔破军笑道:“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崔破军只有二十岁,是一名年轻的将领,他出身博陵崔氏,是崔弘升的孙子,从小习武,苦读兵法,是一名文武双全的小将,十五岁从军,原是幽州军校尉,上个月刚升为鹰扬郎将。
他就是输在经验不足上,而和他对阵的宋纯已经是三十六岁的老将,从军近二十年,经验老道。
崔破军低下头,神情沮丧道:“我太过于心急,见对方指挥旗位置已错,便以为是对方阵脚大乱,想一股作气夺旗,结果反被其破。”
旁边李靖笑道:“你的判断并没有错,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人敢拿指挥旗错位来做佯败的幌子,如果发现指挥旗错位,那必然是对方阵脚乱了,这种情况下,你可以一鼓作气,击溃对方,但今天并不是实战,所以宋纯将军敢用指挥旗错位来迷惑你,这就是你没有想到模拟和实战的区别,你不必认为自己判断失误。”
崔破军心情稍稍好一点,连忙道:“多谢司马教诲!此战末将认输,一个月后末将再扳回来,恳请总管答应,一个月后准许末将再和宋将军对阵。”
宋纯的嘴咧了咧,这小子还挺倔,他也请战道:“一个月后,卑职愿再和崔将军一战。”
杨元庆点点头笑了,“那我就成全你们,一个月后,准你们二人再次对阵,现在整军回营。”
两名郎将答应,下楼回去了,片刻大军集结,开始一队队向大营归去。
就在这时,几名骑马的人从远处疾奔而来,被巡哨拦住,盘问几句后,便向高台这边带来。
杨元庆看得真切,他心中大喜,一定是他久盼的消息到来,他快步走下高台,几名骑士已被领了过来,为首之人上前施礼,“禀报总管,我们是从太原而来,接力送京城情报。”
他将一份红色情报呈上,杨元庆接过,迅速打开,只见情报上写着:‘皇帝六月十五日出发,率禁军十万巡视塞北……’
这个消息让杨元庆有些愣住了。
……
中军大帐内,杨元庆苦笑一声对李靖道:“我原以为杨广会派大军来围剿丰州,没想到他只是来北巡。”
“总管认为他北巡的用意是什么?”
杨元庆背着手走了几步,“他北巡还是来对付我,或许他想逼我去见他,我若不肯见,他认为我就有失大义,我手下官员和将士会因此离心,不愿再跟随我,可如果我去见他,那这辈子我就别想再见天日。”
李靖沉思一下说:“总管不觉得他这招挺高明吗?既然总管自称拥隋,那他就步步进逼,一直巡视到丰州去,总管敢动他吗?如果总管真的敢动他,那总管就会是天下之敌,霸业无望,如果不动他,那丰州也就完了。”
杨元庆摇摇头笑道:“他不会去丰州,没有这么大的魄力,我很了解他,如果武力能解决的事情,他就绝不会采用这种软弱的方式,这只能说明,他的兵力已经不足以剿灭丰州,他才不得不出巡,只是他这一动身,恐怕突厥也会知道了。”
李靖也赞成杨元庆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这样不更好吗?皇帝的目标更大,突厥必然会对他感兴趣,而不再是丰州。”
“话虽这样说,可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也逃不脱责任,我只是希望他能调大军对付突厥,逼突厥退兵,而且他只有十万禁军,那些公子军能打仗的有几个,弄不好他会在塞北全军覆没。”
“总管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提醒他突厥大军将至,让他不要北上。”
杨元庆摇摇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来替我吸引突厥大军,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我又何乐而不为?我最多是在关键时候提醒他一下,尽一尽臣子之义,别的,我就爱莫能助了。”
说到这里,杨元庆站起身笑道:“现在我可以安心回榆林郡了。”
两万大军拔营出发,浩浩荡荡向榆林郡而去。
……
六月底,皇帝杨广的北巡队伍抵达了太原城,队伍并没有进城,而且去了晋阳宫,按照惯例,杨广会在这里休息几天,接见地方官,了解河东的情况,然后在继续北行。
抵达晋阳宫时,正是中午时分,杨广和萧后、燕王杨倓、赵王杨杲、丹阳公主杨芳馨一同用午膳,这是少有的情形,一般都是杨广一个人在御书房用膳,尤其在高丽战争几年间,杨广甚至连晚膳都不和家人在一起。
“今天陛下怎么会想到和我们一起用膳?”萧后微微笑道。
“朕这些年忙于朝务,和家人散多聚少,想想朕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岁月不饶人,朕应该尽量多陪陪家人,所以这次北巡将朕的阿蛮也带来了。”
杨广慈爱地向宝贝女儿望去,阿蛮便是丹阳公主杨芳馨的小名,她今年已经十二岁,长得貌美如花,只是身子略有些娇弱,萧后也提醒杨广,该给阿蛮留意夫婿了,但杨广总觉得女儿身体娇弱,不宜过早成婚,同时他也没有看得上的年轻俊杰,便没有答应妻子。
杨芳馨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温柔知礼,她浅浅笑道:“是女儿没有能够多陪陪父皇,女儿心里很歉疚。”
杨广高兴得呵呵直笑,“还是女儿体贴朕啊!”
旁边杨倓悄悄向杨杲使了个眼色,杨杲会意,便有些撒娇道:“父皇,去年你答应陪我骑马,儿臣都等了一年,这次是塞北,父皇可不能再失信。”
赵王杨杲今年十岁,聪明伶俐,他知道父皇忙于朝务,没有时间休息,便借口骑马,想让父皇散散心。
杨广点点头笑道:“这次去塞北,朕一定陪大家去骑马。”
萧后在旁边一直笑而不言,她在想着上次李渊托她之事,李渊将一幅王右军的真迹送她,这个人情她得还,找个适当的机会替李渊说说情,今天便是个不错的机会。
“圣上,上次谶语之事结束了吗?”
卷十二 风云激荡第九年 第四十章 祸水东引
杨广刚端起酒杯,萧皇后的疑问使他沉吟一下,放下酒杯叹息道:“朕也不知道。”
“陛下,谶语本身就是一种很虚渺的东西,说是姓李,那天下李姓之人没有百万也有十万,而且也未必是官员,造反的乱贼中也有姓李之人,比如关中李弘芝,江淮李子通,或许就是他们,再比如军中一些李姓小兵,今天是大隋之兵,说不定明年就扯旗造反了,还有一些人,他本身不姓李,但说不定他曾经姓李,臣妾的意思是,陛下这样过于猜忌,让大臣们人心惶惶,反而会使他们为自己考虑后路,李浑和李敏被杀已经震动朝野,满朝文武人人自危,陛下这个时候就应该是抚慰他们,去除大臣们的恐惧之心。”
独孤震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打通萧后的关系,就是因为只有萧后才能劝说杨广,杨广虽然不喜欢听劝谏,但也不是绝对,他有时会听一听妻子萧后的意见。
杨广沉吟不语,萧后又劝他,“臣妾虽然久居宫中,但也知道天下并不平静,外患南平,这时候更应该维持君臣团结,陛下若为一个没有由来的谶语就妄杀大臣,造成君臣离心,臣妾以为,这比外患还要更严重,内忧外患,陛下,这是不祥之兆啊!”
杨广沉默不语,萧后也不再多劝,一家人就这样沉默无语地用完了午膳。
杨广回到御书房,负手来回踱步,妻子萧后的劝说触动了他,听到谶语,他本能想法便是往关陇贵族身上套,这是因为他骨子里已认定,关陇贵族才是他最大的威胁,杀李浑、李敏,虽然和谶语有关,但同时也是他想借机再清洗关陇贵族。
但凡事有弊有利,他这样杀人确实容易引起大臣们的自危,杀还是要杀,但不能这样急,得慢慢来,等大臣们淡忘谶语案后,再找别的借口杀,只要把杀人的节奏拉长拉缓,就不会引起大臣们的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