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惇想着他还是个少年,心中的紧张也放松了,她咬了一下嘴唇,“你可千万不能说,我会被他们害死的。”
其实她不知道,在军营里,像她这种类型的士兵,有点女人女气的伪娘和女人一样危险,若不是她有鹰,她早就被粗暴的士兵们侵犯了,她从军的时日不长,已经露出很多破绽。
“放心,我不会说,我给你治伤!”
杨元庆取出一丸丹药,用酒调匀,把她身上的盔甲拿开,她中了一箭,箭头已拔掉,伤口也已经洗干净,但还没有来得及包扎,伤口在她右臂上方的后肩窝处,血肉模糊,尽管她知道杨元庆是少年,但毕竟和成年人长得一样高大,尉迟惇还是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
“咬紧牙,有点疼!”
他将药敷在她伤口,尉迟惇疼得浑身一颤,额头冒出冷汗,牙齿咬得咯咯响,这时远处传来刘简一声杀猪般惨叫,他也在上药。
杨元庆取出细麻纱布,迅速给她包扎,很快便将她伤口紧紧包扎好,又取出一颗丹药给她,“等会儿用酒服下,你只用服一半,能给你补血。”
“谢谢火长!”
尉迟惇谢了一声,迅速将衣服穿好,又披上明光铠,她有点后怕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今天死定了,没想到居然活下来,真是很庆幸。”
“不光如此,你还立了一功,那名千夫长是你射死的,我会给你报功。”
尉迟惇摇摇头,“我不要功劳,功劳给胖鱼,我还是要当鹰奴。”
“这个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为难。”
杨元庆笑了笑,转身便走,尉迟惇咬一下嘴唇,低声喊住他,“火长!”
“还有什么事吗?”
尉迟惇走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而行,悄声道:“尉迟惇是我爹爹的名字,我叫尉迟绾,就你一个人知道。”
“哦!我明白了,放心,我会给你保密。”
两人一起走回来,杨思恩一直在注视他们,其实杨思恩也猜到尉迟惇是女儿之身,只不过杨思恩以为杨元庆看中了她,才保持沉默,他不是好色之人,更重要是他看中了杨元庆的身份。
他也有难言之隐,他原名叫杨恩,早已是军官,去年担任两百人长,随大军进攻高句丽,但因为军中疫病流行,他的手下病死大半,害怕之下他便当了逃兵。
回到家乡,他发现自己被官府通缉,无路可逃,只得和刘简改名,通过他从前的关系混进军中,企图立功赎罪,解除罪名,杨元庆是主帅杨素的孙子,对他来说万分重要,说不定还能博个前途,正因为这样,他才格外揣摩杨元庆的心思,杨元庆对尉迟惇另眼相看,他当然也要装糊涂,不仅如此,他还要约束住刘简,不准他坏自己的大事。
杨元庆走过来,见战马已经渐渐恢复,便对众人道:“咱们尚未脱离危险,大家上马,尽快离开这里。”
众人上了马,趟水过了小河,继续向南奔逃,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草原夜幕之中。
四天后,当隋军大营出现在草原尽头时,他们激动万分,一起欢呼起来,放开缰绳向军营奔去。
……
半个时辰后,杨元庆出现在中军大帐,大帐内有两人,一个是他祖父杨素,而另一人他没有见过,大约五十岁左右,长得身材魁伟,双臂极长,皮肤黝黑,眼睛里总有一种狡黠的笑意,若只看背影,很像鱼俱罗。
孙子平安归来,杨素绷紧几天的心松开了,眼睛里毫不吝啬地向元庆投去赞许的目光,他对自己孙子的表现非常满意,他已从鹰信中知道了达头可汗的情报,这对他战胜西突厥极为重要。
杨元庆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末将杨元庆参见大帅!”
“起来!”
杨素按住他结实的肩膀,凝视着他道:“你能活着回来,我非常高兴。”
他又对旁边中年男子道:“长孙将军,这就是我孙子元庆,任第一军的斥候火长,这次就是他率领手下找到了达头主力。”
中年男子叫长孙晟,先祖是北魏皇族,他是大隋王朝对付突厥第一人,正是他实施的反间计导致突厥分裂为东西突厥,可谓居功至伟,他极善奇谋,颇得杨坚器重,他后来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历史上的长孙皇后。
长孙晟见杨元庆虽是主帅之孙,却毫无浮华之风,举止稳重,顿时大有好感,又听说他抽中死签,亲赴草原腹地寻找突厥主力,更是欣赏他的勇气,他捋须赞道:“少将军以身为表,不愧是越国公之孙,我大隋又多一名少年英雄!”
杨素见元庆盔甲缝隙中血痕犹在,便猜到他曾遭遇突厥军,不由眉头一皱道:“你们遇到了突厥游哨?”
“是!我们遇到了一支两百人的突厥游哨,发生一场恶战。”
杨元庆便从发现山洞讲起,将发生事情都详细述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手下十人,阵亡四人,伤三人,最后突围而出,请大帅记我手下之功,善加抚恤。”
卷二 百战黄沙穿金甲 第十四章 新的兵器
杨素默默点了点头,这是很正常,突厥人号称草原之狼,在草原上他们更有优势,这次派出了两百名斥候,迄今为止,只有不到五十人活着回来,杨元庆他们只阵亡四人,已是万幸。
“我会善加抚恤,你们的功绩也会一一记下,战争结束后一并封赏,我不会因为你是我孙子便厚待于你,也不会抹灭你的功劳,一切按军规来办。”
“多谢大帅!”
旁边长孙晟好奇地问:“你刚才说,你射杀了达头的侄子阿史那伯力?”
杨素这才想起,还没有给杨元庆介绍,他连忙笑道:“这位便是长孙晟将军,官拜左勋卫骠骑将军,突厥使,武艺高强,号称我大隋第一箭。”
杨元庆连忙躬身行礼,“元庆久闻长孙将军威名,今得一见,三生有幸。”
他取出那面金牌,递给长孙晟,“长孙将军,就这面金牌的主人。”
长孙晟接过金牌仔细看了看,对杨素肃然道:“这个阿史那伯力名义上是达头之侄,实际上是达头和他弟媳私通而生,草原皆知,是达头最心爱的儿子,今年应该只有十八岁,听说达头还准备立他为继承人,却被令孙所杀,达头心胸狭窄,报复心极重,他不会忍下这口气,大帅,我若估计不错,大战就在眼前。”
杨素沉吟片刻,便拍拍杨元庆的肩膀,“所有的功绩我都会给你一一记录,你先下去休息吧!”
杨元庆行一礼,便退下去了,长孙晟望着他背影去远,这才对杨素道:“这次我回京城,感觉京师世风日下,大不如前,权贵人家财富堆积,珠玉呈堂,贵族子弟或飞鹰走马,不务正业,或宿花眠柳,自诩风流,连太子也追求奢华,厌恶简朴,刘居士一案,竟涉及公卿大人数百人,由此可见风气之坏,难得在令孙身上看到我们当年的影子,太仆要善加教导,使之成为大隋栋梁。”
杨素笑了笑,“我心里有数,这孩子我准备把他放在边疆几年,让他在战争中磨练成人,只有在最艰苦的地方长大,他才能成为一匹真正的千里马。”
……
杨元庆回到自己营帐,帐中只有粟特人康巴斯一人,正呆呆地坐在营帐里发愣,他不由有些奇怪,“其他人呢?”
“尉迟说去营外放鹰,杨思恩和马绍去后营看望刘简,说会晚点回来。”
刘简伤势最重,被送去后营疗伤,杨元庆知道尉迟其实是换药不方便,借口放鹰出营,这也是她坚持要为鹰奴的缘故。
他见康巴斯在一张纸上写满了粟特文字,便坐上前笑道:“你在写什么?”
康巴斯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在给妻子写信,告诉她我没死,就不知能不能送回去?”
“这个没问题,我帮你找个有门路之人,京城利人市那边有波斯邸,让那边胡商替你带回家。”
康巴斯大喜,连忙合掌道:“多谢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