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第537节

  “先洗脸,头脑清醒一下,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张亮只得用麻巾洗了脸,头脑确实稍微清醒一点,便问道:“什么好消息?”

  韦纶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道:“听说这次主考官是前两天遇到的高颎。”

  “那又怎么样?”张亮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你真是笨啊!若考上了,咱们不就是高颎的门生了吗?”

  张亮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考上再说吧!这时,外面走廊上传来了学监的吼声,“时辰到了,准备出发,别忘记拿考牒!”

  考试的时刻终于来临,成群结队的士子走出学舍,向一里外的郡学学馆走去,五原郡郡学是一座占地约二百亩的大学堂,位于九原县南门外,可容纳六千士子就读,大业七年建成,所有的教授都是从中原聘请。

  五原郡的教育制度是太守杨师道创立,他规定每个乡必须有多座学堂,五岁以上孩童进学堂读书,十二岁参加童子试,无论贫贱,只要能通过童子试,都可来郡学免费读书,官府提供食宿和日常用品,童子试又叫县考,每年春天举行,所以叫做春试,考中者称为郡生,便有资格来郡学读书,学制五年。

  但大部分人家让孩子读书,只是为了让他们识几个字,在考完童子试后,便回家务农了,只有一些大户人家才愿意让孩子继续读书深造,因此,目前的郡生只有六百余人,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因为遇到考试,这六百多少年郡生便被组织起来,为这次秋试做事。

  而今天参加秋试的士子和郡生无关,年纪都二十岁以上,除了五原郡的近两千读书人外,其他三千余人都是来自关陇地区。

  卯时三刻,天还没有亮,五千余考生排成五队,验身入场,除了考牒,其余物品一概不能带入。

  张亮和韦纶排在中间,两人心情都有点紧张,这时,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轻士子挤了过来,他喊了一声,“少平!”

  少平是韦纶的字,韦纶一回头,顿时一阵惊喜,“三哥,你怎么也来了?”

  身材瘦高的年轻士子叫做韦师明,也是韦氏偏房庶子,但比韦纶要好一点,可以领月钱,而且有资格在韦氏族学读书,从前教他的先生便是韦纶的父亲,因此两人认识,他比韦纶大两岁,韦纶便叫他三哥。

  韦师明点点头,“我昨天才赶到,好容易补了考牒,给我补牒的官员说,这次录取一百二十人,听说五原郡要新建十个县,主要是为这十个县输送官员。”

  张亮眉头一皱,“才一百二十人,那四十人中才能录取一人。”

  韦师明看了他一眼,“已经不错了,朝廷科举要四百人才能录取一人,还要看门第。”

  韦师明对张亮没有兴趣,他又问韦纶,“少平,如果你考不上怎么办?”

  韦纶咬一下嘴唇道:“家里的五亩田我已经卖了,如果考不上,我就在留在五原郡做学堂先生,再把老母接来,我已经问过了,学堂先生一个月能挣五十吊钱,在五原郡可以买五石米,另外还有三间房舍,足够我奉养老母。”

  旁边张亮也叹口气,“我也想留下来,反正不会再回瓦岗。”

  “你说什么?”韦师明和韦纶一起向他望去,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张亮说露了嘴,连忙摆手,“没什么,我是说,不想再回老家那两间破瓦房。”

  “可我听你说的是瓦岗!”韦师明疑惑地看着他。

  “瓦房!”张亮胀着黑脸,眼中有点恼羞成怒。

  这时,验名官大喊:“下一个!”

  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们一把,“到你们了。”

卷十二 风云激荡第九年 第二十六章 考场意外

  秋试一共考两场,一天内考完,上午考贴经,下午和晚上考策论,一共考八个时辰。

  贴经就是补全经文,一段经文中漏一两句,让考生补全,这次贴经主要考《左传》、《仪礼》和《尚书》,另外《论语》和《孝经》为必考,在三天前便公布了考试范围。

  贴经只占三成的分数,是考士子们的基本功,即使经文不熟,三天时间也足以让他们重新复习,秋试主要是考策论,占了七成的分数,这就是考实际才华了,题目也统一拟好,一共有两个,《论北周、北齐对隋朝影响》,另一个是《关陇盐铁考》,两个题目可以任选一个,但张亮却没有机会看到策论的题目。

  张亮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文具和贴经试卷都已摆在桌上,试卷足有四大篇,限两个时辰内完成,至少要写五六千字,这就要求考生不能停笔,时间非常紧张。

  随着一声钟响,考试开始,四周一片沙沙的翻卷子声,士子们落笔如飞,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张亮下笔却非常滞涩,他头脑一片空白,这几天苦读复习的内容,他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半个时辰后,张亮只写了两百余个字,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焦急和紧张使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房间里有三百余名考生,几名监考官背着手不断在考生中踱步,此时,张亮心中几乎要绝望了,难道自己还要回瓦岗落草吗?想到翟让对自己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他心中一阵阵刺痛,他忽然心一横,慢慢将外袍脱下,放在旁边桌案上。

  他目光一挑,见监考官从自己身旁走过,背对自己,他慢慢地移动袍襟,露出了缝在衣袍内的一截白绫,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考试除了考牒,片纸不准带入,他便用几块白绫,抄满了他比较生疏的《左传》,缝在衣袍里面,张亮心跳得厉害,他已经看到了答案,他心中狂喜,提笔猛抄,其实他只要稍微提醒一下,便能记得起来。

  此时《左传》已经快默完,还差最后两行,他又慢慢将袍襟向外移了移,又露出了最后一段经义的答案,张亮大喜,他又迅速写完了最后一段,他长长松了口气,伸手去拿衣袍。

  他摸了一个空,放在旁边的长袍竟然不见了,张亮顿时如坠入万丈寒窟,心都停止跳动了,他慢慢回头,只见主考官高颎就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他的长袍,目光严厉而又无比心痛地注视着他。

  ……

  张亮几乎是被高颎揪出考场,高颎铁青着脸,将他赶出大门外,“滚!我不要你这样的考生,人品卑劣,你就算学富五车又有何用?滚出去!”

  大门外的官员们都呆住了,居然还有考试作弊的,简直闻所未闻,很多官员和郡生跑出来看热闹,张亮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他不是为自己作弊羞愧,而是为自己失去了这个机会而痛苦。

  这时,正在巡查考场的杨元庆也闻讯出来了,他笑问道:“阁老,这是怎么回事?”

  高颎指着张亮痛心道:“本来我还很欣赏此人,可是他居然开始舞弊,你们看!”

  高颎抖开张亮的长袍,里面竟然缝了四五块巴掌大的白绫,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引来周围人一片惊叹,杨元庆也不由哑然失笑,这个时代极少有考试作弊之人,一旦被抓住,名声就毁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考试作弊。

  “阁老,你认识此人?”

  高颎叹了口气,“上次在酒肆,我听他说,杨义臣击溃张金称和高士达是在给窦建德做嫁衣,我便觉得此人还颇有眼光,还动念收他为徒,没想到他竟然考试作弊,人品卑劣!”

  张亮没想到高颎竟要收自己为徒,他心中更加悔恨万分,他跪在高颎面前哀求,“阁老,我知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吧!”

  “做梦!”

  高颎怒斥他道:“你不要名声,我还想要名声,你滚!”

  高颎转身便进去了,这时,一名士兵跑到杨元庆面前禀报:“禀报总管,杜长史有事请总管回去商议。”

  杨元庆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张亮,转身下台阶去了,官员们各自哂笑,不再理会张亮,张亮注视着杨元庆上了马车,他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他擦去泪水,追了上去。

  这几天,杨元庆一直在考虑高颎的建议,要扶持一个能和山东士族对抗的势力集团,不能让山东士族一党独大,虽然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成之事,但至少高颎替他打开了这扇窗户,让他看到了一条明路,他便可以从容布置,高颎的这条建议对他杨元庆影响深远。

  这时,他忽然听见亲兵的呵斥声,“走开!再靠近就射杀你。”

  杨元庆透过车帘缝隙,见是刚才那个作弊的士子,他一直在跟着马车奔跑,杨元庆笑了起来,其实他不是高颎,对考试舞弊并不那么痛恨,只是他要取信于人,对舞弊者他就不能姑息。

  杨元庆又想起刚才高颎的话,此人说杨义臣击溃张金称和高士达是在给窦建德做嫁衣,倒有点识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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