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样说,现在各个官府都在忙着集中补帐罗!”
“正是如此,所以卑职说,现在监察有点晚了。”
杨元庆笑了笑,“也没关系,监察总比不监察好!”
其实杨元庆也不是很看重这次监察,杨广的意思无非是想减少官员害民,缓和官民矛盾,但这实际上是典型的自欺欺人,骨子里的问题不解决,再怎么查官员也没有用,就像这位老御史所言,上有旨意,下有对策,杨元庆只想了解一下各地灾民造反的情况。
这时,亲卫首领张胜奔来禀报道:“将军,这里离县城还有二十几里,前面有个村庄,我们去那里休息过夜吧!”
杨元庆见不远处有一座颇大的村子,好像还有一点人烟,便点点头,“可以,大家去村庄里驻营,找点水。”
众人调转马头,直接奔上田野,向村庄里奔去,这是一座二百余户人家的大村庄,看起来还算干净,空气中没有那种腐烂的恶臭,也没有看见人和牲畜的尸骸,不过大部分人家都空空荡荡。
士兵们找到一口水井,又找了十几间干净的房宅,纷纷坐下休息,喝水啃干粮。
这时,几名亲兵将一名老者带到杨元庆面前,“使君,这位老者便是本地里长。”
老者跪倒磕头,“小民金贵给大将军见礼!”
杨元庆点点头问道:“村里还剩下多少户人家?”
“还有五十多户吧!”
“还有这么多?”
杨元庆有些惊讶问道:“周围都是荒田,你们靠什么生活?”
“不瞒大将军,我们其实也种了一点麦子,前几天已经割掉了,不能等成熟,等成熟再割就没有我们的份了。”
杨元庆沉吟一下,又问道:“难道你们这里没有遭遇盗匪侵袭吗?我们一路看来,难民大都逃到城里去了,你们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老者苦笑一声道:“我们这里叫孟庄,现在齐郡的盗贼头子孟让便是我们村里人,他在郡里当官,不知怎么回事就跟着造反了,反正盗贼看在他的面上,都对我们稍稍宽容,也来抢过几次,但都没有杀人,大家也就不逃了。”
杨元庆笑了笑问:“我看那王薄写的歌谣,说什么‘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倒是挺吸引人的,怎么还到处抢?”
老者无奈地摇摇头,“大将军,那王薄和孟让在长白山已经聚集了几万人,山上哪里那么多獐鹿给他们吃,下山吃牛羊,牛羊也不是他们养的,不就是抢吗?大户人家都搬去城里,他们惧怕官兵,也不敢去城里抢,只能去抢那些更可怜的小民,反正这年头,最后倒霉的都是老实本份之人。”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远远奔来,一名在外面巡哨的亲兵翻身下马,飞跑进屋子,“将军!”
亲兵有点紧张道:“我们发现有大批黑影向我们这里包围而来,足有三四千人。”
老者吓得惊叫一声,“不好!他们是来抢我们的粮食。”
“和你们没有关系!”
杨元庆摇了摇头,来一个小小的村庄抢粮食不可能动用三四千人,这些人应该是针对自己,应该是来抢他们的马,哼!当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杨元庆立刻对张胜道:“命令弟兄们准备作战!”
他又对老者道:“刀枪无眼,你让村民们都躲起来,一旦打起来,我保不住你们。”
老者吓得脸色惨白,慌慌张张地去了,四百余名士兵迅速整备,检查弓箭刀枪,杨元庆的手慢慢捏在刀柄上,他的刀已经好几年没有饮血了。
……
夜色中,近四千名长白山盗贼从四面八方将孟庄包围,为首的头领正是齐郡匪首王薄,从去年开始,投奔王薄的人急剧增加,不到一年时间,他便招集近两万人,而另一名齐郡造反首领孟让也募集了一万乱民,两人都藏身在山高林密的长白山内,成为长白山内的两大势力,他们一方面自己也种田,但山中土地稀少,所得粮食养不活这么多人,只能分赴齐鲁各郡劫掠为生。
从几个月前起,黄河两岸的盗匪开始互相通信,交换官兵消息,王薄就是接到了豆子岗刘霸道的消息,一支四百余人的骑兵即将渡河进入齐郡。
王薄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战马,有了战马,他们就有了奔跑能力,可以劫掠县城后迅速撤离,这对他们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但山东各府的战马全部都运去了辽东,纵观齐鲁各郡,也就只有张须陀手下有一千骑兵,偏偏张须陀又是他最害怕之人,王薄只得望马兴叹,但今天将有四百骑兵过境,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杨元庆他们一过河,他的人便盯住这支骑兵。
王薄率兵从四面包围而来,无论如何,他要将这四百匹战马弄到手。
夜幕笼罩着孟庄,王薄骑在一匹青马上,眯着眼打量着这座村庄,据说这是孟让的老家,他想起了那个文武全才的孟让,如果孟让愿意投降他,将大大助长他的实力。
“头儿!”
他身边一名心腹将领道:“我有点奇怪,为什么刘霸道不抢这四百匹马,却把机会让给我们,按理,他也一样急需战马,他为什么不要?”
“估计在平原郡有郡兵护送,他不敢下手,白白把大鱼放走,等我们得手,他肯定想分一百匹,老子才不睬他!”
王薄骂了一声,他缓缓举起战刀,厉喝道:“听我的命令,一起冲进村子,杀人留马,抢到一匹马,我赏女人一个,钱一百吊!”
卷十 高丽鼙鼓初响起 第二十六章 初战王薄
夜色中,杨元庆已经脱去了紫色官袍,换上了他的一身明光铠甲,头戴鹰棱盔,手执破天槊,目光冷冷地望着汹涌而至的贼兵,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共才四千人,居然还分散兵力包围村子,怕自己跑了,他们以为四百骑兵是什么,是獐鹿牛羊么?
“将军,真他娘的一群乌合之众!”亲卫首领张胜忍不住骂了起来。
“不得轻敌!”
杨元庆一声呵斥,他回头看了看四百手下,一个个精神抖擞,盔明甲亮,手执弓箭锐矛,每个人眼中闪烁着对战争的渴望。
杨元庆的目光又落到十几名御史身上,十几名御史也换上了盔甲,手执战刀,虽然外面上和士兵相差不大,但那种紧张和胆怯却从他们眼中流露无遗。
“保护好官员,先冲出去!”
杨元庆长槊一挥,“弟兄们,跟我冲!”
他催马率先疾冲,四百骑兵护卫着十二名御史紧随其后,俨如一支锋利的锐矛,直扑百步外的贼兵,杨元庆一马当先,俨如最犀利的矛尖,马蹄声如雷,一条条狂飙的马影如一道黑夜中的闪电,霎时间冲进了敌群中。
“杀!”杨元庆大吼一声,战马从贼兵头上高高越过,破天槊向一名贼将疾刺而去,贼将措不及防,被一槊刺穿了胸膛,被高高挑在空中,杨元将长槊一挥,尸体扔飞出去,巨大的槊头左右挥动,打碎了几名贼兵人头,他纵马疾驰,一路劈砍刺杀,所过之处尸横遍地,血雾弥漫,杀开一条血路。
贼兵们被凶悍的杀戮吓得魂飞魄散,见他战马冲来,便跌跌撞撞向两边奔逃,如劈波斩浪般让出了一条道路,片刻间,杨元庆便带领骑兵冲出了包围圈,他回头望去,四百余名手下和十二名御史一个不少。
杨元庆随即命令一名队正率五十名骑兵护卫御史先赶去县城,他刚才看到贼兵大旗上有‘知世郎’三个字,这竟然是王薄的队伍,这一刻,杨元庆已经不想离去,他要让王薄和山东群盗记住他杨元庆的名字。
杨元庆回头向手下望去,月光下,只见三百五十名骑兵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和期待的目光,他点了点头,高声令道:“列队,准备迎战!”
三百五十名骑兵以队排列,迅速排成七列,队列整齐,俨如一只捏紧的拳头,杀气腾腾地等待着和贼兵一战。
直到官兵冲出了重围,王薄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他带的兵力不足以让他包围村庄,圈子拉得太大反而分薄了他的兵力,而对方却是骑兵,一对一,他的步兵根本不是对手,才使官兵轻易而举地冲出重围。
王薄心中一阵懊恼,为自己的过于心急而沮丧,但很快,他的懊恼变成了惊喜,对方竟然没有逃走,而是整兵要和他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