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郑夫人冷笑一声,“看来他们的后腰有人撑腰啊!”
杨玄挺有点恼火了,也提高了声音,“这件事本来就是大嫂惹出来的事端,大嫂先破坏了规矩,所以他们也不守规矩,和我们何干?他们现在守在门口,提出的条件就是庶房的钱粮要和嫡房一样,如果大嫂答应,他们就不再闹事,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会一直坐下去,我只是带话,最后由大嫂来做主,告辞了!”
他转身便走,背后传来郑夫人的阴冷笑声,“你们是想让我来担这个责任吗?”
杨玄挺没有回答,直接走了,他也不再管这件事,郑夫人也没有答复,静坐依然在继续,这场抗争一直持续到二十二号傍晚,已经近三天水米未沾的郑夫人终于屈服了,答应了庶子们的要求,按照嫡房的标准,将所欠钱粮补给庶房。
家主院中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百余名年轻的杨家子弟们将胖大的杨巍一次次抛向天空,欢庆他们的胜利。
当天晚上,百余户庶房们便领到了补发的钱粮,数量多得让他们喜出望外,他们第一次享受到了嫡子的待遇。
杨巍在当天晚上便离开京城去了江南,去找观王杨雄。
……
就在杨家庶子们欢庆胜利的同一时刻,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缓缓在元府门前停了下来。
从马车出来一名年近六十岁的老者,身材高大,一脸严肃,此人便是独孤罗的长子独孤良,袭父爵赵国公,官拜金紫光禄大夫,是独孤家族中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家主独孤震。
他是散官,并不担任朝廷职官,这次杨广南巡他便没有跟去。
独孤良心情也很沉重,即将爆发的高丽战争令他忧心忡忡,今天上午他接到家主独孤震的信,天刚擦黑,他便来到了元府。
两年来,关陇贵族内部一直处于一种严重对立分裂的局面,主要就是两大关陇贵族首领独孤氏和元氏的对立,两年前元寿因米行事件被罢官,而独孤震却升为内史令,直接导致了他们矛盾的尖锐。
数十家关陇贵族名门纷纷被迫选择站队,要么支持孤独氏,要么支持元氏,使关陇贵族分裂成两大阵营。
今天独孤良第一次来找元寿,也是迫于一种严峻的形势。
独孤良中午时便已经派人送来了拜帖,元家没有送还拜帖,也就是接受了他的拜访要求。
独孤良刚下了马车,等候在台阶前的元敏便立刻迎了上来,这两年元敏一直在家中养伤,腿已经完全好了,能行走自如,唯一的后遗症就是阴雨天他的双腿会疼痛。
“家父已经在等候赵公了,请跟我来吧!”
独孤良点点头,跟着元敏走进了府中,一直向书房走去,走到书房门口,元敏敲了敲门,“父亲,赵公来了!”
“请进吧!”房内传来元寿的声音。
独孤良跟着元敏进了书房,房间里光线明亮,已经在家赋闲了两年的元寿正坐在一张书桌后看书,看得出他的精神不是很好,人非常清瘦,就像大病初愈一般。
元寿的语气很平淡,既不热情,但也不冷漠,淡淡笑道:“赵公请坐吧!”
独孤良知道,元寿肯在书房见他,这其实就是元寿最大的诚意了,其他礼节都是不值一提。
他也坐了下来,元敏则站在父亲身后,这两年他成熟了很多,很多事情元寿都会和他商议,一些重大的事情也会让他参与。
一名侍女送来热茶,“请喝茶!”元寿一摆手道。
独孤良端起茶杯,沉重的忧虑使他无心喝茶,他又将茶杯放下,问道:“元公以为圣上发动高丽战争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元寿也是一样忧心极重,他之所以肯在书房接见独孤良,也是同样的疑问压在他心中。
元寿冷笑一声道:“高丽弹丸小国,人口还不如我们一郡,兵不过数万,他却要举倾国之兵去发动战争,一百二十万大军,当年先帝平南也没有用这么多兵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是什么意思,还用问吗?”
独孤良叹了口气,“今天上午接到家主来信,家主同样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能猜到他会对关陇贵族最后下手,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用这种毁灭的手段,将大隋之兵一锅粥地端去丧送,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匪夷所思。”
元寿又哼了一声,“你说错了,不是举国之兵,也不是全部大隋之兵,仅仅只是北方之兵,南方之兵他动用了多少?”
独孤良想了想道:“江淮以南动用水军一万人,弓弩手三万人,岭南又征调了三万短矛兵,好像就这么多,一共七万人。”
“哼!总兵力一百二十万人,南方军只有七万,这是在哄谁呢?做个样子也是这么恶心。”
元寿想到两个儿子都被征调去了辽东,很可能就死在他乡,心中便忍不住地燃起一股怒火,恶狠狠道:“他是想把整个北方的军队全葬送,然后调南方之军北上,我们关陇贵族就全部完蛋。”
独孤良担忧地问道:“元公,我们该怎么办?”
元寿阴阴一笑道:“不用担心,他想让关陇贵族的军队去送死,我们就那么听话吗?我会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独孤良精神振奋道:“元公计将安出?”
元寿想了想,叹息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关陇贵族自己要团结起来,不能再一盘散沙了,后天是我寿辰,把所有在京的关陇贵族都请来,大家聚一聚吧!”
卷十 高丽鼙鼓初响起 第十七章 李渊失言
大业七年二年,高丽王高元因畏惧而不敢入隋,隋帝杨广遂正式颁布了战争诏书,举国征伐高丽。
他随即颁发了一系列的命令,调集天下兵卒,无论远近,皆赴涿郡集中;又令幽州总管元弘嗣在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半年内须完工;令河南、淮南、江南等地造兵车五万辆发送涿郡;征发河南、河北民夫二百万赴辽东以供军需;又调集江南三十万艘船只赴洛口和黎阳运粮,一系列的强硬命令使天下沸腾。
二月下旬,杨广的船队抵达了陈留郡,由于天色已晚,数千艘大船停泊在运河旁,杨广的龙舟位于船队的最前面,巨大的龙头仰天昂立,高四丈五尺,长二十丈,上有四层宫殿,皆用金玉装饰,金碧辉煌,后面是皇后的翔螭舟,比龙舟稍小,还有九艘浮景船,皆是水上宫殿,后面是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等等大船,再后面便是十二卫三十万大军乘坐的大船,船队延绵二百里,声势浩大。
朱鸟是部分官员乘坐的大船,由于皆是五品以上官员乘坐,条件较好,每人都有单独的船舱,殿内少监李渊也住在这艘船中,夜幕降临,他靠在船舷上凝望着远处络绎不绝的送食队伍,皆点了火把,像一条长十几里的火龙,凝视良久,他不禁慨然长叹,“天灾、兵灾、劳役不绝,大隋王朝还能负重几何?”
站在他旁边是驸马宇文士及,官任尚辇奉御,他和李渊因职务缘故走得很近,两人私交极好,常在一起谈论天下之事,这次因高丽之事,两人心情都很沉重,宇文士及特地来找李渊聊天。
宇文士及也摇了摇头,“以前是中午就送食而至,现在要到晚上才能送至,由此可见食物筹措之艰难,一年几次,我想象不出沿途之民是怎么负担?早有御史弹劾,一餐一食,地方官要三倍盘剥,今上却不以治罪,令人扼腕。”
两人感概万分,皆唏嘘不已,这时李建成从船舱走出,躬身道:“父亲,酒已摆好!”
李渊回身对宇文士及道:“走吧!我们喝两杯去,不要看这些悲惨之事。”
李渊的船舱有内外两间,儿子建成住外间,他住内间,两人走回内间船舱坐下,桌上已经摆了几盘腊味,都是李渊从家里带来,李渊提起酒罐拍拍笑道:“这是前年杨元庆送我的大利一窖蒲桃酒,据说每年只产百罐,我们好好喝上几杯。”
宇文士及大喜,他是知道的,大利一窖蒲桃酒由于原料太少,每年只能酿百罐,皆进贡圣上,一般都用在国宴上,他也藏有两罐,只是舍不得喝,没想到李渊居然拿出来招待自己。
他心中感动,便笑道:“蒙叔德公赐酒,士及感激不尽,今天当以一醉谢公。”
李渊大笑,“说得好,一醉忘烦忧!”
两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酒喝去大半罐,两人都有些微醉了,借酒浇愁愁更愁,两人的话题又转到这次高丽之战上,宇文士及叹道:“今上喜汉厌胡,要将关陇贵族的根基一战而葬送,其实我不担心这次高丽之战,我是担心高丽之战后,关陇贵族根基已失,必将惨遭清洗,张瑾悲剧将再演,我为驸马,尚能自保,公无所凭恃,心中不忧乎?”
杨广借高丽之战打压关陇贵族,这其实已经是司马昭之心,李渊心里也明白,他心中压抑,忍不住脱口而出,“大不了鱼死网破!”
宇文士及大惊,连忙道:“叔德公不可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