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在大利城备足了充足的茶叶,就等可汗拿牛羊来交换!”
两人大笑,在马上紧紧拥抱一下,数万突厥士兵顿时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起来,隆隆鼓声大作,气氛由肃杀而变得热烈。
数万突厥骑兵分开一条道,用欢呼声和深深的敬礼,向远道而来的大隋杨将军表达敬意。
“杨将军,我这数万儿郎个个想一睹将军风采,大利城一战,将军威震草原,连突厥都想去大利城一睹将军风采。”
染干呵呵大笑,但他大笑中却带有一丝威胁,他是在告诉杨元庆,他打败的只是薛延陀,而不是突厥,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杨元庆却微微一笑道:“大隋一向仁义好客,如果是朋友来大利城,我们会用美酒和好茶招待,可如果是敌人来侵犯,那我们只能是毫不犹豫的反击,用侵犯之敌的尸骨再建一座警告的坟碑。”
染干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在大利城北面的黄河边上有一座方圆三亩,高十丈的巨大山丘,山丘下面埋葬着八万薛延陀士兵的尸骨,外面用巨石立了一块碑,上面分别用突厥文和汉文刻着‘入侵者之墓’一行字。
杨元庆指的无疑就是这个,用强硬来对抗染干的威胁,染干心中大怒,却又不得不按住心中的怒火,干笑一声道:“我们当然是朋友,去大利城是做客,就像杨将军来草原做客一样。”
“是啊!可汗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但西突厥不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
王帐前方的空地上已经支起一座巨大的穹帐,里面摆好了宴席,数百突厥大汉杀牛宰羊,架上火烧烤,一队队突厥少女将盛满各种水果的金盘端进大帐,大帐内,一群突厥少女正翩翩起舞,突厥乐人弹起火不思,苍凉的歌声在草原上回荡。
能容纳数百人的穹帐内热闹异常,这一次染干给足了杨元庆的面子,准许他的二十余名手下一起进主帐就坐,一百余名突厥贵族出席陪客,众人推杯换盏,享受着突厥主人盛大的酒宴。
“杨将军,这次来突厥,带来了圣人可汗陛下什么样的指示?”
除非是正规的册封或者国事出使,那是需要举行隆重的礼仪,一般普通的出使,启民可汗都喜欢在酒宴上谈事情,这也是突厥人的习惯,酒宴上谈事情会更加融洽,双方容易达成共识。
这个规矩杨元庆也深有体会,他放下酒碗,和怀中取出了麒麟金箭,交给染干,注视着他道:“可汗是否还记得这个?”
大帐内霎时间鸦雀无声,染干摆摆手,令舞姬都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染干手上的那支麒麟金箭上,染干轻轻抚摸这支金箭,久久沉思不语,这是开皇十七年他亲手交给隋帝的信物,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凭此金箭,隋帝可调动他部落所有之兵。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部落酋长,手下骑兵不足万,他才敢做出这样的承诺,可谁会想到,事隔十年,他已拥有近百万控弦士,隋帝却拿出这支麒麟金箭,难道他要把百万突厥战士都交给大隋皇帝驱使吗?
这无论如何办不到,但现在首要的问题,他该不该承认那个诺言,他该不该承认这支金箭。
沉吟了良久,染干才缓缓道:“当年,我对先帝承诺,若隋朝需要,我的部落会尽力出兵相助,杨将军,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当时指的只是启民部。”
染干所能控制的兵力包括东方突厥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以及铁勒诸部,而启民部只是其中一个,启民部是染干自身的部落,虽然最为强大,但如果再细化到染干本人控制的核心部落,那最多也只能出兵十万人。
染干不敢否认当年的承诺,草原人一诺千金,他如果失信,会极大影响到他在草原上的威信,他只能尽量缩小承诺的范围。
杨元庆淡淡一笑,“可汗难道不想先问一问是什么事情吗?”
染干拍拍额头,呵呵笑道:“酒喝得太多,失去对常识的判断,杨将军请说,圣人可汗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突厥相助。”
“最近契丹对大隋多有不敬,我皇帝陛下认为,突厥御下不严,当有责任,所以皇帝陛下派我来突厥,希望突厥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杨元庆的话说得很重,大帐内一片寂静,这时,叶护咄吉起身道:“突厥虽为草原共主,但契丹并没有臣服突厥,它臣服是大隋,它是大隋的家奴,家奴造反,主人责打便可以了,为何要让邻居出面,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咄吉已经被隋王朝册封为叶护,也就是突厥可汗的法定继承人,随着年龄长大,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脾气火爆,也开始有头脑,变得成熟,说话也讲究有理有据,但他对隋王朝的强硬态度却一直没有改变,他从来就主张突厥和隋朝是平等之国,突厥不需要对隋称臣。
杨元庆也提高了声音,依然带着笑容道:“这是一件对大隋和突厥都两利的事情,叶护太子为何如此计较?”
染干摆摆手,让儿子坐下,他心里清楚,杨元庆拿出金箭,他就必须出兵,这和儿子所说谁的家奴没有关系,现在突厥不过是隋朝手上的一把刀,一根棍子,而不是什么主人和邻居的关系,这一点他必须要有明悟,但杨元庆说的双方两利却让他感兴趣。
“杨将军请说,突厥该怎么履行自己的诺言,圣人可汗又会给我们什么奖励?”
“很简单,突厥出兵,由我来统帅,剿灭犯事契丹部落,契丹子女归突厥,牛羊两家平分。”
“那需要我出多少兵?”染干步步追问。
杨元庆比出了两根指头,“两万骑兵!”
染干沉思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就一言为定!”
……
突厥盛大的欢迎酒宴需要举行三天,但并不是一直坐在大帐内喝酒,晚上需要休息,白天人在中途也可以离开,然后再回帐饮酒。
下午,杨元庆离开宴席来到了义成公主的营帐,两年不见,杨元庆的到来使义成公主欢喜异常,这位身处异乡的孤独女子对每一个来自家乡的人都格外亲切,尤其杨元庆和她有着更深的交情。
“杨将军浅饮几杯便可,为何要和那群粗鲁之人喝三天三夜?”
杨元庆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味使义成公主对他有些埋怨,“你把我的营帐都薰了酒味。”
杨元庆歉然道:“微臣只想来探望公主,不想对公主失礼。”
“你能来探望本宫,我当然高兴,但在我的大帐,你就得按我规矩做事。”
义成公主取出一件洁白的锦袍,递给他道:“这是我无聊时给皇兄缝制,既然你来了,你就换上它,先说好,等会儿不准你穿它去喝酒,只准在我帐里穿一穿。”
杨元庆知道义成公主有洁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接过锦袍,义成公主见他听话,不以臣子自居,她心中欢喜,不由嫣然一笑,对旁边的尉迟绾道:“尉迟,你带杨将军去别帐更衣,再来见我,我要亲自煎茶招待他。”
……
尉迟绾一直不敢和杨元庆单独相处,她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当年她决定离开杨元庆,跟随义成公主,这件事她就没有和杨元庆说过,擅自做主,如果说得严重一点,她这是逃兵,而且隋军中有规定,女人不得从军,她扮男从军本身就已犯罪。
更重要是,她觉得自己对杨元庆有了一种不该有的感情,她不敢去面对,种种不安的情绪使得她这些年来一直在逃避杨元庆,包括两年前她差点就答应了胖鱼的求婚,都是她这种逃避心理在作祟。
而今天,她终于不得不面对他,尉迟绾低着头,拿着衣服跟杨元庆进了别帐,杨元庆也没有跟她说话,进了帐,背对着她张开了双臂,这是要她帮自己换衣服。
尉迟绾咬了一下嘴唇,慢慢替他解开军服上的带子,杨元庆淡淡道:“我以为你会嫁给胖鱼。”
“我其实不喜欢他。”
“那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你该怎么办?”
尉迟绾从军时虚报了两岁,军籍上她今年二十三岁了,但杨元庆知道,她今年其实是二十一岁,但不管怎么说,在隋朝二十一岁不婚,都已很严峻了。
尉迟绾替他脱下军服外套,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杨元庆心中一直很生她的气,不辞而别,他开始以为尉迟绾是攀上了义成公主,后也明白了,尉迟是在逃避,或许是她想恢复自己的女人身份,杨元庆心中对她的不满也消去了七八分。
“你逃避婚约,逃避大利城,逃避弟兄们,你不能一生都在逃避,你回来吧!你的军籍我还给你保留着,你回来,我会禀明圣上,让你做大隋的第一个女将军。”
尉迟绾替杨元庆穿上外袍,她还是摇了摇头,“将军,我和公主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公主如果真是突厥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也罢了,我离开她也无所谓,可公主真的可怜,可以她是大隋最可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