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已经看见了他,不由一怔,但他顾不上元庆,连忙翻身下马,跑到杨坚面前跪下,“陛下怎能独自一人出宫?”
杨坚长长叹息一声,“朕贵为君主,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这皇帝还有何意义,不如不做了!”
高颎砰砰磕头泣道:“陛下身系天下苍生,怎能为一妇人看轻天下,请陛下三思。”
杨坚经历一场惊吓,心中的悲愤已经去了七分,只是他心结难解,一口怨气凝在心中。
此时,高颎的一句话俨如醍醐灌顶,让他蓦然醒悟,他身为天子,一举一动关乎天下,怎么能像小儿女一样,为一女子而忘记天下。
他终于恢复理智,其实皇后杀尉迟也是让他不要沉溺于女色,他幡然醒悟,暗自惭愧不已。
这时,他忽然想起元庆,便指了指他,苦笑一声对高颎说:“朕路遇山猪,险些丧命,多亏这少年勇士相救。”
高颎听杨坚语气已经理智,心中大慰,连忙向元庆看去,他刚才就觉得元庆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仔细辨认,见元庆目光闪烁,对他躲躲闪闪,又听到杨坚称他少年勇士,立刻想起以一敌六,猛地记起了五年前的往事,“原来是你,你不是……元庆吗?”
元庆本想躲开他的目光,不料这老相国记忆极好,竟认出自己,他无可奈何,只是上前行礼,“晚辈元庆,参见高相国。”
杨坚愣住了,高颎竟然认出这孩子,他连忙问:“高相国,你认识这少年?”
“陛下,他是杨太仆之孙,我见过他,胸有大志,是少年奇才。”
杨坚就像听天书一样,他又上下打量一下元庆,杨素的孙子,居然跑来打猎谋生,粗衣旧靴,连头巾都快破了,难道自己的大臣竟穷到这个程度吗?
高颎知道杨坚奇怪什么,他叹息一声,低声道:“他是玄感庶子,幼母亡,被正夫人嫌厌,从小把他丢给乳娘抚养,不闻不问,自然清贫,不过此子奇才,臣五年前考他,他写下‘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之诗,令臣记忆犹新。”
‘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杨坚反复念两遍,不由暗暗点点头,这少年很有气魄,只可惜他身为庶子,难怪这样清贫。
杨坚自己就深有体会,他出生贵族,却被身为尼姑的阿阇梨抚养长大,幼时十分清贫,他知道生在贵胄之家,若母亲身份低贱,恐怕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家有妒妻,怎能容下妾子?他的皇后听闻大臣小妾怀孕,甚至会逼大臣回去打胎,不容小妾生子。
杨素父子都是家有妒妻,他早有耳闻,可怜这孩子才十岁就要养家,他叹息一声,向元庆招招手,让他上来,“要不要朕告诉你祖父,让他厚待于你。”
元庆连忙跪下,“陛下误会了,祖父一直很关心元庆,只是元庆练武励志,不愿享受富贵,打猎其实也练武的一种,陛下想一想,哪有穿着绸衣来打猎?”
“可是你刚才还告诉朕,你打猎是为了养活婶娘和妹妹,那婶娘应该就是你乳母吧!”
“陛下,杨家有定制,庶子每月五百钱,只是我饭量太大,所以家中拮据,因不忍乳母抄书养家,所以出来打猎,无意中伤了西内苑之豹,请陛下恕我之罪。”
杨坚听他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才一个十岁的少年,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思路敏锐,难怪高颎说他奇才,看来颇不简单,他便微微一笑,“朕已经说过,你不满十五,不究你罪,不过以后不要再猎朕的珍兽了,那些都是朕放生之物。”
杨坚从小被尼姑养大,心中怀佛,总不忍杀生,便将各地敬献的珍兽在西内苑放养,不料却被元庆偷猎很多,他心中恼火,一直在查此事,不过今天元庆救了他一命,又是杨素的孙子,他便不计较了。
他又笑道:“朕一定要让你祖父厚待你,不是为你,而是为救朕的西内苑之兽。”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只见几人骑马疾奔而来,为首之人正是杨素。
“陛下!请息怒。”
声音十分焦急,和高颎的叫喊一模一样,但此时杨坚已经想通,他背着手等杨素上前,杨素翻身下马,跪下哀求道:“陛下当惜龙体,可怜天下苍生!”
杨坚叹了口气,起身将他扶起,“你们都是忠臣,心念社稷,今天朕是一时糊涂,杨相国,朕要格外谢你,你有个好孙子。”
杨素愣住了,自己的好孙子,怎么回事?他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元庆,顿时大为惊愕,“元庆,你怎么在这里?”
元庆连忙又跪下,“孙儿打猎练武,巧遇圣上。”
“不仅巧遇,还救朕一命。”
杨素看见地上野猪,又看见伤马,他明白了,一定元庆杀死野猪,救了圣上,他知道元庆打猎之事,却没想到元庆居然机缘巧合,救了圣上一命,他心中又惊又喜,孙子真是命中有福星,这种千载难逢的救驾机缘都被他遇到了。
杨坚却心中冷笑,他想斥责杨素不惜子孙,但看一眼元庆,他便改变主意,对杨素哼了一声,“罢了,朕就给你留个面子,不说你了,你自己回去问。”
他只觉身体异常疲惫,吃力地站起身,“朕要回宫。”
这时,越来越多的武卫军赶到,侍卫又牵一匹御马而来,杨坚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元庆,“凭此玉佩,你可以随时进宫,朕希望能再见到你。”
说完,他翻身上马,下令道:“回宫!”
“陛下回宫,起驾!”
数千武卫军护卫杨坚龙骑,浩浩荡荡向皇宫而去,杨素走到元庆面前,见他穿得如此粗陋,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怜惜,便摸摸他头叹道:“是祖父不对,让你受苦了。”
“祖父,孙儿没有吃苦,这是一种磨练。”
杨素苦笑一声,“我知道是磨练,可圣上未必这样想,算了,你先回去吧!”
……
(这一段故事应该发生在六月,除了野猪和元庆出现不符史实外,其余都是史载。)
卷一 杨家有男初长成 第二十七章 金口已开
御书房内,杨坚呆呆地望着御案上一枚玉簪,这是尉迟怜儿的遗物,睹物思人,他又忍不住潸然泪下,想着怜儿的柔情似水,想着妻子的狠毒绝情,他痛极低呼,“怜儿,是朕对不起你!”
这时一名宦官低声禀报:“陛下,皇后来请罪!”
“请罪?”杨坚冷笑一声,“她有何罪?从来都是朕有罪,不见!”
宦官不敢退下,他怎么去对皇后禀报,又过片刻,杨坚叹息一声,“去告诉皇后,朕在考虑军国大事,无暇见她。”
“是!”宦官正要下去,杨坚又叫住他,“还有,再告诉她,那件事,朕已原谅她。”
宦官下去,独孤皇后也拜谢而去,房间内很安静,杨坚呆坐良久,终于慢慢拭去泪痕,拿起一本奏折,这是一本八百里加急快奏,是突厥使长孙晟刚刚送至。
杨坚微微一惊,他立刻忘记儿女伤感,凝神阅读。
当初隋朝初建,实力不足,而突厥兵力强大,屡屡大举入侵,侵占北方要地,隋军败多胜少。
开皇二年,突厥四十万骑兵侵隋,杀入长城关内,隋军一败再败,四面告急,大隋江山岌岌可危,就在这关键之时,长孙晟劝说铁勒进攻突厥老巢,最终以围魏救赵之策逼突厥退兵,挽救了隋朝。
从此,杨坚便采用了长孙晟‘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的突厥之策,联合弱小突厥部落,孤立强大的木杆可汗,并用离间之计,挑拨突厥各贵族间的矛盾,最终使突厥陷入内战之中,最终分裂为东西突厥。
突厥内乱,有力缓解了突厥对隋朝的威胁,给隋朝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经过近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南北统一,民富国强,隋朝已经到强盛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