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拾起木牌看了看,金丝楠木做成,镶有银边,正面是宇文府三个篆字,背面是名字,这是典型的宇文述假子的腰牌。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也好奇地探头看这面牌子,宇文化及先认出来,“这不是我们府上的牌子,是假冒货。”
“何以见得?”杨元庆笑问道。
宇文化及快步走出去,片刻又回来,手中拿着一面同样的牌子,递给杨元庆,“你自己看,区别在哪里?”
杨元庆接过牌子看了看,一眼便看出了区别,自己牌子的人名也是用篆体,但宇文家牌子上的名字却是行书。
宇文述把牌子还给杨元庆,摇摇头道:“首先牌子是假冒,其次我也从来没有派人去红锈茶庄偷袭,昨晚那些人是假冒宇文家,请杨将军明察。”
杨元庆笑了笑,也不回答,又从怀中取出两封箭信,递给了宇文述,“宇文大将军看看就明白了,这是昨晚我收到的两封箭信,有人想挑起我们之间的斗争。”
宇文述一怔,他打开两封信匆匆看了一遍,心中顿时明白了,眼中喷射出怒火,‘哗!’的一下,将两封捏成了一团。
“父亲,是怎么回事?”宇文化及见父亲表情有异,在身后低声问道。
宇文述恨得咬牙切齿道:“是齐王所为!”
杨元庆叹息一声道:“齐王确实做得高明,同时出击,偷袭我红锈茶庄,又同时偷袭百锻铁铺,我便以为是宇文家所为,宇文大将军也以为是我下的手,他便挑拨成功,然后他就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若不是我看见那些尸体后肩都有一朵墨莲花,我就真的上当了。”
宇文述气得浑身发抖,他本想借齐王之刀来对付杨元庆,没想到齐王却又反过来,挑拨他和杨元庆的恶斗,用心歹毒之极,他现在更担心,他的秘密帐会不会是落在齐王手中。
杨元庆慢慢喝了一口茶,又试探着道:“这件事我需要得到明确的答案,我虽然听说过墨莲花的传闻,但我没有证据墨莲花就是齐王的死士,如果幕后并不是齐王,那问题就大了。”
旁边宇文智及哼了一声,“京城人谁不知道墨莲花就是齐王死士?这还用确认吗?”
宇文述似乎有点明白杨元庆的用意了,他似乎在套自己的话,想知道墨莲花的秘密,宇文述心中暗暗忖道:“莫非杨元庆想对付齐王吗?如果真是这样,倒未必是坏事,让他们二人恶斗去,最好齐王能将杨元庆宰了,或者杨元庆扳倒齐王,这两个结果都是他乐于看到。”
宇文述便干笑一声道:“如果杨将军想想了解齐王死士的情况,我倒可以向杨将军推荐一人,此人对齐王死士情况非常了解。”
“请大将军明言!”
“此人叫云定兴,是原太子杨勇的岳父,杨勇死后,他被定罪没为官奴,有一段时间曾和我有接触,他告诉过我,他参与了齐王死士的训练,只是当时我不感兴趣,也不相信他,所以也就没有多问,他现在是齐王府的奴仆,深得齐王信任,此人极贪贿赂,没有什么忠诚可言,杨将军可以去找他打听。”
杨元庆站起身拱手笑道:“如此,就多谢宇文大将军了!”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十九章 邙山遇故
知道云定兴这条线索,杨元庆倒不着急了,红锈茶庄出事,齐王对死士必有调整,最好等这件事稳定下来再去调查,方可万无一失。
从宇文府出来,时间还是上午,今天是祭扫祖父的日子,杨元庆便回客栈去找了他的随从,众人一同出城向邙山而去。
邙山位于洛阳以北的黄河南岸,属于崤山支脉,延绵三百余里,是洛阳的北方屏障,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同时这里也是道教圣地,相传老子曾在邙山炼丹,山上建有上清观以奉祀老子,每逢重阳佳节,上邙山游览者络绎不绝,后来诗人张籍曾诗云:“人居朝市未解愁,请君暂向北邙游。”
由于邙山风水极佳,自古便有‘生在苏杭,死葬邙山’之说,加之它靠近古都洛阳,因此邙山又是帝王理想中的埋骨处所,‘北邙何累累,高陵有四五。借问谁家坟,皆云汉世主’。
这里林木森森,苍翠如云,登阜远望,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傍晚时分,万家灯火,如同天上繁星,顾‘邙山晚眺’又成为洛阳八景之一。
杨素的墓地早在他修建洛阳新都时便选定了,依山傍水,位于一处风水极佳的山弯内,一条小河从山弯内潺潺流过。
原来这里叫做龙吸水,这里一座低矮的山脊极像一条龙的脊背,探头在河中吸水,杨素的墓地就在龙颈的位置,但杨素怕犯忌,便利用职权将这里改名为锦鲤湾,但鲤有鱼龙之变,因此杨素虽然谨慎,还是让杨广心中不舒服,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勉强默许了杨素之墓葬在这里。
大半个时辰后,杨元庆带着手下来到了锦鲤湾,此时已过了中元,但天气还是很闷热,秋老虎发威,中午时分酷热难当,好在这里树荫浓密,在山间行走,偶然有一阵凉风吹来,令大家精神为之一振。
“大郎,墓地还有多远?”杨元庆见手下都有点无精打采,便回头笑问道。
杨大郎在九名铁影卫中年纪最大,年约三十岁,做事十分稳重,这块墓地就是他陪同老主人杨素前来选定,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他一指前方开阔的林荫道,“顺着这条道一直向前,大约还有十里就到了。”
杨元庆见路旁有一座酒棚,位子颇多,有游人在里面休息吃饭,他便对众人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喝水吃饭,等会儿再走。”
众人早已饥渴难耐,杨元庆下了令,众人纷纷下马,牵马向酒棚走去,现在天气尚热,还不到游玩的时候,酒棚的生意并不太好,掌柜见来了这么多人,连忙亲自带着伙计出来招呼。
“掌柜,把你吃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我们都包了。”
掌柜连忙命伙计去准备,杨元庆见一名伙计去搬酒坛子,连忙道:“酒就不要了,给大家上冰水。”
“公子是来扫墓的吧!”掌柜见杨元庆不要酒,便猜到了他的来意。
杨元庆点点头又问他:“最近扫墓人多吗?”
“前两天是中元节,扫墓的人很多,不过今天一下子人就少了,早上就过去一批人,是给杨司徒扫墓,好像都是杨家族人。”
“你确定是杨家族人?”杨元庆有点奇怪,听杨巍说,杨府中人昨天就来祭过墓了,怎么今天又来?
“应该是,不过听口音不是京城人,或许是从老家赶来,大约有二十几人。”
杨元庆不想在墓地碰见杨府中人,不过弘农杨氏问题不大,彼此都不认识。
伙计端来了冰井水和一盘盘的胡饼,井水冰冷彻骨,喝得众人大呼过瘾,十几名手下风卷残云般地大吃起来。
这时,林荫道上来了一辆马车,左右跟着几名骑马随从,他们在酒棚边停下,随从看了一眼酒棚,便向车内禀报道:“老爷,还有空位。”
车帘挑开一条缝,露出一名老者的脸庞,他看了一眼酒棚,便摇摇头道:“人太多了,咱们再向前走走。”
杨元庆愣住了,那老者的眼睛和声音都异常熟悉,当马车刚启动,杨元庆忽然想起来了,连忙大声喊道:“高相国,是你吗?”
马车停下,车帘拉开,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庞,果然是高颎,高颎也认出了杨元庆,不由呵呵笑了起来,“原来是小杨将军,当真是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一名随从连忙将高熲从马车里扶下来,高熲当年从贺若弼口中察觉到了一场政变要发生,他连夜逃回渤海原籍,也因此撇清了和仁寿宫事变的关系,去年杨广正式即位后,又重新将高熲召回朝中为官,官拜太常寺卿,负责天下礼乐,以高熲治国之大才,却负责礼乐,满朝文武都为之抱不平,认为是大才小用,高熲却不以为然,仍旧低调做官。
今天他也是来给杨素祭墓,正好遇见了杨元庆,令高熲心情非常高兴,杨素死后,高颎对杨家已经不太关心了,他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杨元庆这个从小就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小神童,几个月前他去拜访裴矩,提到杨元庆,裴矩也是赞不绝口。
高熲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但精神依然很好,保养得也不错,步履矫健,头发也只有几根白丝,黑须飘飘,就像一个五十余岁的人,杨元庆还记得自己五岁时见到他,就像就是这个样子,已是十几年过去,他居然未显老相。
两人相对而坐,掌柜给他们上了一壶茶,高熲感慨道:“元庆,上一次见你,好像是开皇十九年,我们已近七年未见了,元庆,你马上要十八岁了吧!”
杨元庆点点头,端起茶壶给他杯子倒满,笑道:“高相,听说你又入仕了?”
高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笑道:“我本想平平静静终老,可他又想起我,我又能怎么样呢?不来吗?恐怕会连累我的子女,只能再做几年,我已六十有五,准备在七十岁时正式退仕。”
杨元庆笑了笑,“这主要是高相德高望重,门生遍布天下,天下各州各郡的太守县令,称高相为师者俨如过江之鲫,连我祖父也说,若没有高相当年举荐,他也不可能得高位,圣上要稳定朝纲,安抚天下郡县州官,当然需要把高相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