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杨元庆用大价钱买下了替他运货来大利城的骆驼队。
茫茫大雪覆盖了草原,行路格外艰难,牧民们在这个时候一般都是留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和牛羊们一样,忙碌地生育后代。
也正是因为这样,杨元庆才率领五百骆驼骑兵轻易穿过了薛延陀人的牧区,越过阴山,向启民可汗的牙帐所在地进发。
哈利湖一战后,西突厥咄咄逼人的东方压力得以消除,启民可汗的牙帐也北迁到了额根河畔,这是被于都斤山和肯特山环护着的一片地域辽阔的河谷草原,分布着娑陵河和额根河两大水系,雨量充沛,植被茂盛,是大草原最丰美,最富饶的一块土地,也是整个漠北草原的‘白菜芯’所在。
历时半个月后,杨元庆率领他的士兵们艰难地抵达了额根河畔。
“将军,你说尉迟会跟我回去吗?”
这是一路上胖鱼问得最多的问题,也是他甘愿冒寒冷和大雪,强烈要求护送杨元庆北上突厥牙帐的动机和动力所在。
爱情会使人盲目,也会使人勇气倍增,这位在严冬从来都是躲在营帐装病不肯出来训练的胖军官,此时在茫茫的雪地中却没有任何怯弱和抱怨,搓着被冻得通红的胖手,眼中满怀希望。
中原之行中两次相亲都失败,他一度对自己的婚姻绝望,并迁怒于康巴斯,因为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投给康巴斯做生意,导致女方看不到他所夸耀的财富。
当他听说和他关系最为密切的尉迟竟是女性后,他在痛恨自己有眼无珠的同时,也燃起了他第三次相亲的勇气。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杨元庆心中依然有一丝爱人离去的淡淡忧伤,胖鱼的激情没有引起他的共鸣,望着前方被大雪覆盖的莽莽森林,他搓了搓手笑道:“这个是缘分,希望她能被你的执着感动,我觉得你最大的阻碍不是这茫茫雪地,而且她在家乡的定亲,胖鱼,你心中要有被拒绝的准备。”
“没事,只要她没有嫁人,我就有希望!”胖鱼满怀信心地笑道。
杨元庆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我但愿你能成功,我不希望她最后嫁给突厥人。”
他回头一挥手,对众人喊道:“就快到了,大家加快速度。”
众人振奋精神,催动骆驼,在被冰雪懂得结结实实的额根河冰面上继续向前进发,两边是白雪皑皑的大森林,森林边缘,偶然还能看见一群群黄羊和体格高大马鹿在雪地中奔行,它们拱开厚厚的积雪,寻找雪下的草甸。
这时,一群马鹿在他们数十步外出现,警惕地注视着这群骑着骆驼的人,和它们平时所见的突厥人似乎不太相同。
众士兵兴奋地张弓搭箭,杨元庆摆摆手,低声对众人道:“听我的命令,一起射!”
他也慢慢举起弓箭,瞄准了其中一只体格最高大的雄鹿,“射!”
他一声令下,五百士兵同时放箭,箭如雨发,射向百余头已有警惕、但还未逃走的鹿群,一片哀鸣,数十头马鹿倒在血泊之中,为首的雄鹿被杨元庆一箭射穿脖子,其余马鹿皆惊恐地逃进了森林。
士兵们一片欢呼,跳下骆驼向鹿群奔去,这是他们此行中第二次打到猎物,第一次是十天前,在阴山北麓打到一群黄羊,羊肉已经在三天前吃尽,这次收获就意味着他们不用再吃干粮,可以美美大吃一顿烤鹿肉。
杨元庆见士兵们兴致盎然,也不再催行,便下令道:“就地休息!”
士兵们一起动手,燃起篝火,烧融雪水,剥皮去脏,用热水洗净,并割下大块鹿肉,在胖鱼这位烤肉大师的指导下,开始将肉挂在篝火上炙烤,并撒上香料和盐,很快,喷香的烤肉香味便让所有人都陶醉了。
众人又纷纷挂在陶罐煮茶,将盐放进茶中,就着热气腾腾的浓茶,咬着喷香的烤鹿肉,隋军士兵们的笑声回荡在额根河畔的森林边缘。
……
鹿肉美餐后,他们又走了两天,开始陆陆续续遇到突厥人的穹帐,突厥人用惊讶和不可思议的目光来迎接这支越过雪地草地的隋军使者,他们无法想象,这支隋军怎么能够穿越茫茫数千里的雪原?
第三天上午,隋军终于靠近了突厥牙帐的核心区域,数千名突厥骑兵从四面八方奔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有些惊慌失措,这里离突厥可汗的王帐只有二十里,如果是一支远袭的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数千突厥骑兵将五百隋军士兵团团包围,数千支弓箭对准了他们,杨元庆并不慌忙,他从容地摘下脱浑帽,放在胸前行一礼,用突厥语高声道:“我们是大隋使者,奉大隋皇帝之命前来回礼突厥可汗,没有任何敌意。”
数千突厥骑兵依然没有放下弓箭,但他们的目光以不像刚才那样冷厉,变得和缓起来,这时一队披甲骑兵奔至,突厥骑兵们纷纷闪开一条路,一名突厥万夫长靠近,好奇地打量这群骑骆驼的隋军士兵,声音洪亮地问道:“隋军使者,你们是从哪里过来?”
“乌图,不认识老朋友了吗?”杨元庆大笑道。
万夫长正是突厥可汗的驸马乌图,他身子一震,终于认出了杨元庆,经过半个多月的艰难跋涉,杨元庆竟也长出了细细硬硬的胡茬,相貌有些变化了。
乌图认出了杨元庆,他又惊又喜,对众人大声喊道:“放下武器,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到了。”
两人都跳下坐骑,哈哈大笑地拥抱在一起,哈利湖一战,杨元庆帮助乌图杀死了情敌薛乞罗,使他能终于娶到心爱的女人,他心中一直对杨元庆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大雪封锁了草原,你们怎么能过来?”
杨元庆指着骆驼笑道:“我们有最擅艰途跋涉的利器,又有腾格里的护佑,一路没有遇到暴风雪,平安抵达。”
“这是神的意志,送你们到来!”
乌图握住杨元庆的手高高举起,对数千突厥骑兵大喊:“这是草原最强悍的勇士,达头就是死在他的手中,我们迎接他的应该是美酒和音乐,而不是弓箭!”
突厥骑兵们放下弓箭,欢呼起来,很多突厥人从马袋里取出火不思,弓箭变成了乐器,敌意变成了歌声,弹奏并歌唱起来。
酒壶嘴儿象鹅颈般高扬,
斟满酒的杯子象眼睛般明亮,
迎接远方尊贵的客人到来,
让我们把忧愁深深地埋藏于心底,
开怀畅饮,从夜晚到天亮。
……
在数千突厥武士雄壮的欢迎歌声中,隋军将士们骑在骆驼上,享受着尊贵客人才有的荣耀,向突厥王帐方向进发。
这里离启民可汗的王帐还有二十里,越往前走,帐篷就越密集,牙帐也就是突厥人的都城,这一带是最肥沃丰腴的草原,聚集了二十余万突厥人,大大小小的帐篷望不见边际。
“杨将军,我听可汗说,在京城遇见了你,你是从隋朝京城过来吗?”
“不是,我是从丰州过来,但我肩负大隋皇帝的使命,本想等明年一月天气稍暖和一点再过来,但一些意外事情发生,使我不得不冒风雪而来。”
“是因为薛延陀吗?”乌图微微笑道。
杨元庆回头望着他,乌图已是染干的金刀驸马,以他的身份可以参加突厥上层的会议,他知道什么?
“乌图,你能告诉我什么呢?关于薛延陀。”
乌图淡淡一笑道:“你杀死了达头,使草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西突厥内部因争权夺利而混乱,新可汗处罗残暴不仁,难以服众,而我们东方突厥还不够强大,无法控制草原,铁勒各部都想脱离西突厥的统治,但他们内部也有矛盾,契苾和薛延陀争夺铁勒之主,使铁勒出现了两个可汗,契苾大酋长契苾歌楞为易勿真莫何可汗﹐这是铁勒大可汗,薛延陀部首领乙失钵为野咥可汗,这是铁勒小可汗,他们之间的内战也一触即发。”
杨元庆若有所悟,如果是这样,此行应该是去契苾,而不是启民可汗部。
乌图仿佛明白他的心思,对杨元庆笑道:“来我们这里,你或许有更丰厚的收获。”
他一指远方笑道:“她来了!”